第41章 来临

沈朝听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书,洁白的书页上有关痛苦的介绍不用一个痛苦代替。他抬起头,平静地同意了站在办公桌前的杨柏的辞职申请。

他看着杨柏说:“白白姐,如果你要回来,这间工作室一直有你的位置。”

杨柏苦笑着摇摇头,脸上满是面对重大变故的疲惫,还有一定要让司机付出代价的坚定:“如果我还会回来的话,一定来找你。”

其实是不会的。一是沈朝听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未来,二是杨柏自己也不能相信自己是否还能再拾起勇气。她现在对出租车都产生阴影,就像曾经的沈朝听。

“我算是理解你当初为什么宁死也不愿意坐车了。”杨柏目光失焦,迅速又聚焦回去,“只是没人逼我克服这种恐惧。”

沈朝听道:“不克服也许是件好事。不是所有东西经历了都会汲取教训,但长存的伤痛一定会提醒你那份痛苦。”

杨柏罕见的失落:“那我就要一直这么痛苦下去?”

沈朝听合上手中的书,微笑:“是的,一直。”

“这是不需要别人提供帮忙的最好解法。”

沈朝听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抱住她:“保重,白白姐。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不会惧怕。”

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门关闭,沈朝听骤然被抽去力气,瘫倒在座椅上,控制不住的心悸。

车祸。司机。保护。

杨仪昕,宋明莘。杨柏,沈朝听。

他已经开始从虚无缥缈的直觉入手,已经开始从冥冥之中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呼唤入手,为什么杨仪昕的名字和宋明莘都有一个心的音,心,新。

韩愧叩早叩晚,只为听到佛心。

他还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真是假,是梦境是现实。他只想知道,只想知道,所以你们最终都是会离开我的,对吗。

这算离开吗?这可以被称为离开吗?还联系的话所以也不能判断成远离吧。可是谁需要这种呢?可是……他又反驳自己,杨仪昕是她的亲生女儿,杨柏一个人将她从胚胎养育成如今热爱各项活动、会打篮球、阳光自信的小姑娘,作为一位爱孩子的母亲,她看着有可能从此截肢的女儿,只是辞职没有崩溃,已经算好的了。

他的手抚上韩暮生为他留下的伤痕,新结的痂触感粗粝。

如果人一定要经历痛苦,不管怎么样都无法躲避,那么人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还是其实只有在他身边,经过过他人生的人才会历经无法愈合的苦难,从此达到惩罚的目的?

因为他是罪人?因为他是圣人?

因为他必须受苦,因为他必须历经痛苦的路?

可是,为什么?

沈朝听颓然,静静感受心脏的搏动回到预期。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恐慌的情绪蔓延身体的每一处,指尖都跟着发麻,肉眼可见的颤抖。他慢慢觉到胃部的灼痛,烧他的心,烧他的肺,水蒸气烧他的眼睛。他的眼被烤干了,于是熄灭在眼眶里。

想要远离。想要累赘不再附着于别人的身体。

想要灵魂出窍于这具躯体。

也许是想要放弃。

陈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屋内什么声音也没有。为防万一,她还是蹲下身子把材料从门缝透进去。

沈朝听看见了。他闭上眼。

昨天凌晨。韩暮生出来找沈朝听的时候,他已经昏厥了,只是某种强撑的意识让他没有摔倒在地,而韩暮生的气息一到他身边,他就立刻松懈下来。

沈朝听打电话时透露的信息并不算多,韩暮生不能判断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恐惧,只能把他抱回床上,在一旁守着他紧皱的眉头。

调查内容很快就传过来,“她的截肢……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韩暮生喃喃。

他怜悯沈朝听这份天真,轻柔地安抚他神经质的身体,在略凉的后半夜把温暖的体温传递到沈朝听冰冷的身体上去。

这一守就是十几个小时,沈朝听赶在高铁发车前四个小时惊醒。他一醒来就抓着韩暮生的衣袖,目光迫切:“……发生了什么?”

韩暮生大概能读懂他要说的话,把他的手机递过去,轻声:“听听,你别害怕……”

沈朝听没接。他僵在那里,脸上飞速掠过一丝茫然。韩暮生看着他的表情从无依无靠的小兽被发现舔舐的无助转变成一如既往的淡然,心中不是滋味。他想,如果我经历了这样的事,你会这么难过吗?但他问不出口。他知道沈朝听现在不能受任何刺激,不管那个刺激他的人对他来说重不重要。

沈朝听面上平静,接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床洗漱换衣服。

韩暮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沈朝听什么都没告诉他,并且,看起来不会打算告诉他。

卫生间里,沈朝听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还能想些什么。

这才是真实的对吗?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痛苦又绝望。那数次决定靠近又放弃的感觉呢?最终决定再给一次机会好了的感觉呢?明明一切都要走上正轨,他决定完成韩暮生的梦,他想给自己一个可能的结局,为什么一定要出现这样的意外,让一切向好的发展的路上都出现鸿沟天堑——为什么?

只差一点,一条生命就要失去它的美丽。

是在惩罚他吗?他有什么好被惩罚的呢?他想要逃离便错了吗?难道人一辈子要生活在那里吗?

他不应该有新的生活吗?他就要成为那里的养料吗?

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为什么疼痛就要犹如附骨之疽。

或者说,他的出现就是要被掩盖的呢?

现在努力去回想那种亲密的状态,沈朝听回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很混乱,一边想自己不应该在别人痛苦的时候偷偷追求幸福,一边又想可是这也许是仅此一次。他把概念混得太厉害,以至于没有一条是正确的。

沈朝听悲哀地看着镜子里自己拼命向上扯但还是下陷明显的嘴角。

为什么他的心毫无波动?

他现在需要爱,需要陪伴,需要帮助。而他现今亲手推开那些。他已经在心中推测出结果,他需要有人不厌其烦,甚至是不要脸地贴近,在之后。他知道他贱。

推开,乞求,这就是他会干的事情。

好不可怜。好不下贱。

沈朝听将凉水扑在脸上,几滴水珠溅入眼睛,很快就染起血丝。

沈朝听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现在完全可以独立处理各项事情的想法,韩暮生拗不过他,坐上高铁后递过一个眼罩,让他休息一会儿。

沈朝听那时候有些恍惚。很熟悉的场景,他似乎曾经也做过。但是对谁?他的印象里只有剪影,像睡醒后回忆迷蒙的梦境。

起身捡起文件,沈朝听打开门,陈誉还在门口。沈朝听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她。一个瘦小的、眼睛很亮的女孩。他想。

“你暂时代理我的经纪人,工资和新人经纪人一样。”沈朝听说。他难得的没有关注别人的意见,在陈誉惊愕的视线中离去。

但很快他又折返回来,在陈誉“是不是要撤回先前的发言”的眼神里说:“这是你应得的。不必担心自己德不配位。每一个新人经纪人也都是在学习。”说完,他又离开了。

没人能怀疑他是否大受刺激,他的表现让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看到了过去他的样子,甚至是他第一部电影饰演的角色的样子,那么纯真,那么清正,那么生活。

所以没有变。这些人说。韩暮生出于直觉,韩玉槊出于经历,陈誉出于共感,全部都止于他封闭的内心。

今天韩暮生回到学校,杨柏回到家里,沈朝听回他那窄小的冷清的屋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会因为它的黑沉而望而却步,第二次则会驻足于它的窄小。

不知道居住者是怎么想的,装修时砸碎了两面墙,然后砌起更多,同一直线上的两面墙之间仅留一人能走的过道,只有客厅还称得上敞亮,却也淹没在刻意营造的阴郁之下。

穿插在迷宫一样的墙壁间,吸取之前的经验,沈朝听早就把主卧最早布置的柔软床铺捐了,客卧自己准备的搬过来。

这种房子其实不应该有客卧,沈朝听也这样觉得。所以这间房子对他来说也是新的——他推翻重新装修没多久。

空气中一丝熟悉的气味也无,沈朝听深深嗅了嗅,只有藏在深处的水泥气息,让人作呕。

他木着脸砸碎客厅的电视,液晶屏连雪花也显示不出来。主机板都被他抠掉,变了形状。

还不够,沈朝听想。他的心情毫无变化,甚至可以说更加糟糕,因为他还要收拾这堆东西。或者不收拾。反正也没人来。

他又奔向卧室,仰头看着毫无装修痕迹的天花板,沈朝听没有哪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止拥有这一处房产。

就像人并不止拥有一个在意的人。

冰箱跟着那次装修一起被扔出家门,卖掉捐了。包括房子里其他还能换钱的所有东西,除了这一间床,还有客厅的电视机、先前影音室的投影仪等设备。

这间房子是沈朝听的一个壳。

他还有一个壳,装修搭配以葡萄未熟的青绿色和月季花的淡粉色为主,没有迷宫似的墙壁,也没有毫不舒适的褥子。

是山雨欲来,又或者风吹满楼。沈朝听在手机上设了闹钟,明天开始出发营业宣传。放下手机,他直挺挺地躺倒床上,后脑勺一声响,他眉头丝毫不皱。

这就是生活中的意外,他漫不经心的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一次痛得很大声或者体感非常痛的经历。没有的真幸福,不过暂且不提。你经历的只是一件小事,还有更痛的。

所以,你是主角吗?

睡觉。

药品还在主人的包里酣眠。没放稳导致的突然倾斜,叫醒一瞬安眠药的清醒,但很快就如它的名字一般继续呼呼大睡。

安宁。

小剧场

沈朝听(翻剧本)

韩暮生(把跑到花园里的韩玉槊的猫抓回来):听听,它不听我的QAQ……

沈朝听(起来,帮他抓猫,笑着调侃):看来猫狗的确是天敌。

韩暮生(眨眼,把乖乖跑过来的猫带离沈朝听的怀抱,自己蹭进去):听听喜欢小狗还是喜欢小猫?

沈朝听(停顿片刻)

韩暮生(紧张)

沈朝听(展颜)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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