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吧！凭什么过了这么多年又来找你要钱？！”林书意气得在落地窗前直转圈。
有关祁智平的事，林书意是很后来才知道的。那时祁和的状态已经糟糕到无法进食，林雨泽的话是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进她心口。
林书意无比自责，因为大学所在城市不同，她与祁和见面的次数变少，偶尔视频时这人也是笑脸盈盈的，一点也看不出异样。
林书意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最重视的朋友独自承受着一份极度黏稠的痛苦。
而自己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这次她几乎是迫切地将银行卡塞进祁和手里，说这里是十万块，她目前闲置的资金只有这么多，如果不够她可以去借一点。
“书意。”祁和叫住她，“不用这么多，我算了一下，五万就够了。”
林书意自己是老板，日常花钱大手大脚不说，还有一工作室的人要养，店铺租金各种设备，样样都要钱。
祁和不打算问她借太多。
“剩下的呢？找林雨泽？”
林书意可以肯定，段舒怀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祁和会隐瞒得很好。
“会找他借一点。”
林书意稍稍放下心来，五十万对她们来说算多，对林雨泽不过几天的玩乐钱。
人生在世，命好才是真理。
“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祁和拍了拍林书意的肩膀，语气轻松，“陪我去看看戒指吧，正好你有空。”
“行，你要去哪看——”
意识到什么，林书意眼睛忽然睁圆了：“你刚才说你要看什么？！”
祁和笑，重复一遍：“戒指。”
两人驱车前往商场，林书意从祁和的三言两语中知道了大概，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还是得咱祁老师，效率就是高，这会儿是真有老公了。”
先前听说两人一月之约时，林书意并没有完全相信，人嘛，相处总要找个体面的借口。
祁和是个慢性子，相比一蹴而就，她更喜欢细水长流，而段舒怀，看着也是个不着急的。
原本以为是温水煮青蛙，指不定熬到什么时候，现下伸手一摸，这水够烫。
看了一圈，没有一款戒指入得了祁和的眼。
林书意以前当真没发现她这么挑：“他给你买的什么戒指，你给他回一个差不多的不就得了？”
祁和的无名指是空的。
在她得知那枚戒指的价格后就摘了下来，甚至还想买个小型保险柜锁上。
林书意以为她在为钱心烦，贴心地说：“钱不够我可以再借你一点，多的不敢说，买戒指的钱还是有的。”
“那可能不够。”
说完祁和伸手比个了数字。
“我靠！你这是嫁入豪门了啊！”林书意惊讶得嘴都合不拢，心想着，你有这样的老公还找林雨泽借什么钱？
“哪有那么夸张。”
之前段舒怀给的文件里有个人财产情况，不至于是豪门，但比起祁和的资产，确实多了好几个零。
林书意依然震惊，她用手肘撞了撞祁和：“在外奋斗了这么多年，突然觉得累了，我当你俩的宝宝，你们养我行不行？”
祁和配合她的一时兴起：“不用当宝宝，等这段时间过了，我的钱养你还是够的。”
多么优美动听的话！配上林书意炉火纯青的演技，惹得导购小姐心有不忍，亲自送了纸巾过来，递过去才发现两人在开玩笑。
最后两人空手而归，回程是林书意开车。
祁和想起唐瑄给的舞台剧门票，问林书意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没一会儿林书意问起祁和拍婚照的事情。
祁和摇了摇头：“我还没想过，他工作太忙了，过两天还要去广海出差，大概没有时间。”
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去顾一阳那里给杯子上色。
林书意：“时间挤一挤都会有的，拍婚照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费时间，你们可以周末拍，要是拍摄类型多的话，就分几个周末拍完。”
“拍完可以挂在家里，多好的装饰爱巢的物件啊是吧。”
听她这么一说，祁和有些心动，随即询问起更多的细节。林书意一一回答，事无巨细。
“找你拍能打折吗？”祁和半开玩笑地问。
林书意：“我档期满了，找我拍得加钱。”
这话不假，林书意的档期排到了明年二月，要想给祁和拍婚照就得抽其他空闲的时间。
戒指没选好，拍婚照这件事情被祁和单方面定了下来。林书意推了个工作号给祁和，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婚照类型，拍摄也可以根据雇主要求，量身定做。
“你看一看，有什么想法直接和我说。”
祁和看了一路的婚照，每一种类型都有自己的特别之处，她看了好久，才想好一组。
林书意说婚照一般都要拍个三四套，让她慢慢挑着。
“欸七七，段舒怀什么时候去广海出差？去几天？”
“周四到周六。”
“所以周天他是不上班的对吧？”
“对，怎么了？”
“想不想拍一套校园风格的，我们回铭川拍。”
林书意看了眼日程表：“校园风格的拍起来会快一点，正好周天下午我有时间，没记错的话铭川也正好放月假。”
最有诱惑力的话林书意留在了最后说。
“你不想再看看他穿校服的样子吗？”
-
“祁和。”
“祁和。”
是谁？
祁和眼睫一颤，看着面前的人说不出话。
女生跌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垂着脑袋。她太瘦了，肩胛骨突了起来，往下是一片薄薄的皮肉，伶仃挂在背脊骨上。
头发被剪得稀碎，像个鸟窝，校服上蹭着白墙上的灰，手臂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一旁的手机显示着正在通话中，低沉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我是段舒怀。”
女生愣了几秒，缓慢地去摸手机，嘴里无意识地重复对方的话：“……段舒怀，段舒怀。”
“祁和，是我。”
祁和？
这个女生是她？
梦里的祁和眼泪啪嗒一下掉了出来，滴在手臂的伤口上，刺得心口一阵痛。但她像感觉不到一般，还在继续流着眼泪。
“你在哭吗？”段舒怀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梦会产生共感吗？
为什么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这么痛，痛得她快要站不住。
祁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抱住了梦里脆弱的自己，她听到怀里的人忍下哭泣声，绝望地祈求：“你下次回广海的时候，能不能来铭川找我？我……我很……”
我很想你。
“很想见你一面。”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手机突然四分五裂，成了碎片。梦里瘦弱的祁和像发了疯，大力挣脱来自未来自己的拥抱，捡起手机碎片去拼，也不管危不危险。
“……段舒怀，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想和我见面吗？你讨厌我了吗？”
她反复重复这些话，质疑像源源不断的海水，从破开的口子往里流，压垮整个身体。
手臂上的血越来越多，被海水稀释，被海水淹没，那个瘦弱的，绝望的祁和就要沉入海底。
睁开眼看到段舒怀的脸时，祁和仍在恍惚。
原来是梦啊。
真好，原来仅仅是个梦。
“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段舒怀轻声问。
祁和笑了一下：“不知道，可能是沙发比较软，一靠上来就睡着了。”
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里，祁和一直这样看着段舒怀，炽热而缱绻，她很少会这样。
一双眼睛含着无数句说不出口的话，让人想问却又不忍心。
段舒怀想，祁和现在需要一个拥抱。
祁和没有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惊讶，而是很快地接受，靠在段舒怀的肩膀上。
“今天上班是不是很累？”
“嗯，”段舒怀摸她的头发，“所以抱一会儿吧。”
这个拥抱在祁和想起自己要测量段舒怀的指围时结束，她从包里翻出软尺，兴冲冲地要段舒怀伸出手。
一个拥抱就能让祁和满血复活。
段舒怀想，真的太好哄了。
祁和拇指捏住段舒怀的无名指，一边量一边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既然要买戒指，那么就要投其所好，送一个别人喜欢的。祁和今天看了很多男戒，款式很多，她挑的头晕眼花。
戒指这东西，象征意味太重。既然要买，那就投其所好，买一个段舒怀喜欢的。
祁和不是没有过猜测，从段舒怀日常佩戴的手表、领带夹中圈出一个范围，再从这个范围中划一个标准值，以此为基准挑选。
但好像都没有直接问来得准确快速。
毕竟送戒指这件事两人心知肚明，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送的戒指。”
一个毫不犹豫的回答。
祁和每次问林书意“在干嘛”时，对方总是会回一句“在想你”，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也不过脑子。
段舒怀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她强调：“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抬头对上段舒怀的眼睛，祁和意识到，段舒怀也在很认真地回答他，他不是那种喜欢用花言巧语哄骗别人的人。
段舒怀有一双不会撒谎的眼睛。
祁和低下头，收起软米尺，呢喃的语气：“我觉得你很有经验。”
段舒怀看她：“什么？”
“你很会说话，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都是妥帖又好听的话。”
对林清，他有礼貌有分寸，知道说好听的话讨长辈开心。对祁年，他会用小辈喜欢的话题拉近距离，会关心他的竞赛，陪他玩喜欢的游戏。对祁和，对他即将受法律承认的伴侣说话时，进退有度，又带着不惹人厌的撩拨。
“谢谢你的夸奖。”段舒怀停了一秒，玩笑般的语气，“不过周杰西听了这话该伤心了。”
说起周杰西，祁和问：“他不是西临本地人吧。”
段舒怀：“美籍华裔，八岁之后都在美国生活。”
“你们是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吗？”
“硕士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做过课题。”
祁和点点头，想起周杰西的外貌，很明显的混血长相，微卷的长发或许更能彰显他的脸型优势，但偏偏理了一个寸头：“他的发型，挺不错的，很帅气。”
没有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古怪的祁和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等她进出房间几次，发现段舒怀仍旧坐在沙发上，这才发觉不对劲。
“不去洗漱吗？”
段舒怀起身，很淡地看了一眼祁和：“现在去。”
约定时限到了之后，两人正式同居。
祁和这两天陆续将自己的东西搬了过来，又在网上买了很多居家用品，这个房子终于有了点人味，和初见时的样板房相去甚远。
浴室的水声停了，段舒怀穿着睡衣，头发还在滴水，正拿着毛巾在擦。
“吹风机我放在柜子里了。”
段舒怀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他又进了浴室，好半晌都没有听到吹风机的动静。
正当祁和想起身去看时，他拿着吹风机走了出来，也不说话，沉默地看着祁和。
发梢上的水珠沿着鼻梁往下，滴在他黑色的睡衣上，看不出湿的痕迹。
“要我帮你吹头发吗？”最后还是祁和先开口。
电源接通，祁和调好合适的温度，手指穿梭在段舒怀的发间。
他的头发很多，很茂密，摸起来很软。
帮别人吹头发的经验并不多，祁和小心地保持吹风机和头皮的距离，怕烫着段舒怀。
热风一股股地往外：“你的头发很多，要吹久一点。”
祁和拨开段舒怀的头发，指腹从头皮蹭过，她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紧接着是被风吹散的声音。
“寸头不用吹头发。”
“确实，寸头很方便……”祁和顿住，反应过来，“你在指周杰西吗？”
再怎么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段舒怀好像在吃醋。
祁和的第一反应是惊慌，段舒怀这样的人也会吃醋吗？会因为她随口的一句夸奖而心烦意乱，表现得还这么明显。
室内归于平静，祁和拔下吹风机的插头，轻声说了句：“我也夸过你帅的。”
恋爱在这一刻有了实感。
藏在身体最深处的喜悦丝丝缕缕涌出，像当年买给段舒怀的橙汁气泡水，晃一晃，聚起大量的二氧化碳，手指扣住拉环，噗呲一声，气泡嗤嗤升起，从瓶口逸出。
怎么也止不住。
鼻梁被刮了一下。
视线范围内是祁和的笑脸，让人痴迷，忘记给予反应：“周杰西再帅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会和你结婚。”
祁和没有立即拉开距离，她的眼里氤氲着笑意，大胆地凑上前用鼻尖碰了碰段舒怀的。
我也只会和你这样亲密。
后颈被按住的那一刻祁和完全愣住。
段舒怀很慢地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停住，不动声色地偏了几分，吻落在祁和的脸颊上。
动作明明很缓慢，但祁和觉得这是个仓促的吻。以至于四目相对时，她立刻移开了眼，不到半秒的时间，又偏回来，追寻段舒怀的眼睛。
“好像可以这样。”
嘴唇碰上时，祁和完全丧失理智，只剩下本能。而她的本能又格外依恋段舒怀，任其予取予求，攻城略池。
段舒怀的吻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强势的。
后颈和腰侧都被禁锢住，祁和动弹不得，只能仰着头接受段舒怀蛮横的亲吻，被他勾住舌头，细细**。
这样一个和个人风格完全不符的吻，让祁和失神沉溺，一醉不醒。
段舒怀好像等这个吻，等了很久。
“我刚才在沙发上做了个噩梦。”
祁和手抵住段舒怀胸口，微喘着气：“梦到你从铭川毕业，再也没回来，因为你不想见到我。”
段舒怀正要说话，祁和动作更快，凑上去啄吻他的唇，主动坦白：“林书意白天问我想不想和你回铭川拍婚照，我说我不知道。”
段舒怀的声音有些哑，目光却是温柔的：“现在知道了么？”
“知道了。”
祁和眉眼弯了几分，手攀上他的肩，青涩地诉说渴望：“所以再亲一下吧，段舒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