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珂也想出门念书，要确认这一点并不难。
印象中，昨夜饭桌上那还是她第一次听见孙珂用略高的音调对张荣真说话，还是当着大姑小姑的面。她在人前一向端的是恭顺有礼的人设，竟为了不许她去上学这事跟张荣真顶嘴，属实稀奇。
她让采莲注意孙珂的动向，和她的丫鬟映竹多套套瓷。采莲虽不如采薇来得活络，但对完成任务有非常高的执念，兢兢业业地每晚跟她汇报孙珂一天的行程。
果然给她发现，这丫头也是个行动派，先是自己去找了孙同远，又去找了姨娘，据说是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周黎便端了盘点心也跑去孙同远书房，见他在案前一边喝茶一边练字，便假装兴致勃勃地在一边看。
孙同远悠然挥毫，落下最后一笔，品了品自己的字，满意地点点头，见她在一旁跟着点头，便让她也写一写，他给指导指导。
孙琬的字本就普通，尽管她穿来后照着她从前的字练了许久，也不过写得无甚美感，入不了眼。
孙同远皱眉斥道：“琬儿，平日里还是得练字啊，这…这哪像我孙同远的女儿能写出来的东西！”
周黎装作一脸受伤的模样，委屈巴巴地说：“我也不想写成这样啊，阿娘不许我上学，没有先生督促着，确实是生疏了。”
孙同远摇头，拉踩道：“你这都是借口，珂儿也无人督促，人家的字可比你这好看多了。”
“怎么就一样了，她一心向学，我…我又不是很想上学。”周黎狡辩道，把不学无术演得很到位，“三娘是不是还来主动要求去府城上学了，可别把我也扯上。”
“你何时也能同珂儿一般懂事呢？”孙同远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模样，“不说了，找为父何事？”
没有反驳，孙珂果真求过他。
“没什么事，就是想送点心来给阿爹尝尝，谁知到头来还被训一顿。”
“当真无事？”
“无事，正好有茶，阿爹慢吃，我走了。”
从孙同远处出来后，她直接去了孙珂院里。
既然有着同样的诉求，何不联手呢？尽管她跟她互相不对付，但她相信孙珂是个聪明人，她也确有需要她从旁协助的地方。
“姐姐不请自来，所为何事？”孙珂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周黎也不与她废话，开门见山道：“我也想去府城上女学，可愿同我合作促成此事？”
孙珂皱起眉，狐疑地瞧着她：“你说什么？”
“不必装傻，你去找过阿爹吧，结果如何？”她不客气地直接点破，“此事他是不打算做主的，要想达到目的必须靠我们自己谋划，求是求不来的。”
“我们？”孙珂嘲讽地笑了声，似还对她俩打的那一架怀恨在心，“何来的我们？”
“三娘，我知你恨我，我也不怎么喜欢你，你我虽水火不容，嫌隙不小，可在此事上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何不同仇敌忾齐心合力一把呢？”周黎神情恳切，满目真诚地对她说，“我有一计，若你愿意，便是我们。”
孙珂凝望着她，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孙琬，你变了。”
周黎冷笑一声，实则有点心虚，孙琬确实是变了，换了个芯了都。
“同仇敌忾…”孙珂咀嚼着这个词，垂眸笑了笑，复抬眼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好，你有何计谋？说来听听。”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三娘给说服了，周黎还有点不敢相信，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假意合作，别到头来把自己给卖了。
“你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轮到她皱眉狐疑起来。
“不信我？”孙珂听了她这话毫无受伤之意，反而十分乐见她这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姐姐，说好的我们呢？”
罢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最后被她卖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和她同归于尽。
周黎摇摇头，朝她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出殡那日，晴空万里。
因着孙同远的面子族中也来了不少人随行送葬，还有些村民也在路边围观。从孙宅到祖坟还有一段山路，一行人白衣素缟，奏着哀乐，伴着哭嚎，总算让老爷子入土了。
那墓修得之豪华，竟是用石材砌的一座小房子，墓志刻得四面墙都是，屋顶放在一旁，等着将坟包盖住，与周围的普通墓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孙同远领着族中男子填土落棺，女眷们则在树下躲太阳。周黎见有几个村民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聊着什么，心中一动，朝她们靠近了些听起了墙角。
佝偻大爷撸了一把白须，叹道：“这孙大官人可真孝顺，老孙真是好福气啊，生前就老跟咱炫耀，这到了地下岂不更神气。”
矮胖大娘摇头：“你说这人的命啊，真是不服不行，老孙这么个烂人死后竟还能得如此厚葬，我家儿子怎么就没这出息。”
魁梧大姐表示赞同：“可不嘛，老孙那臭德行谁受得了，一言不合就动手，他家娘子死后更是没救了，孩子们也离了他投奔了祖屋，若不是孙官人争气，那他也只能落个横死路边无人收尸的下场。”
家暴男，渣爹，周黎秒懂。
就说大姑她们哭得可够假的，干嚎不掉泪，不如孙同远演技精湛，此刻正烧着纸不住地掉眼泪呢，也可能是烟给熏的。
听乡亲们讨论起来，一旁的细狗大哥也按耐不住搭了句腔：“要不说是命呢，她们孙家真是有子孙福，孙三娘那一窝全生的儿子，那肚子也太争气了些，她大姐虽说差点，这么多年了只得一个女儿，但也生得冰雪聪明，还能帮她打理生意呢，我家那娘们儿给我生的那是什么玩意儿，全是赔钱货。”
大娘斜了他一眼，又往坟旁的人群中望了望：“诶，我瞧着孙官人一家也是气度不凡啊，不愧是从京城来的，跟咱这下里巴人真是不一样，那大郎我是瞧上了，不知我女有没有机会…”
大姐嘲道：“别做梦了你，人家是读书人，怎么会看得上咱乡下丫头。”
“怎么就做梦了，我和孙家大娘关系可好着呢。”大娘一脸骄傲，用一种专门用来说八卦的声调，故作神秘地说，“她同我说，孙官人很是敬重她，若不是当年为了给弟弟凑上京赶考的路费，她本是不愿嫁给她家郎君的，她郎君家你们也知道，原先就是个开杂货铺的，连田产都没有，她为了弟弟的前途牺牲了自己的婚事，孙官人一直记着此事，也感念她从小到大的照顾，这不就对她家百般照料，那么大的宅子说是让她守着，也住了多年了。”
大哥不解：“那同你家丫头有何关系？”
大娘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我这不是同她要好嘛，多让我家丫头去她家玩，一来二去不就眼熟了，再让孙大娘帮我探探口风，哪怕是做个妾也行啊。”
大爷听不下去了，唾弃道：“你看看孙夫人那气派，想攀高枝也不掂量下自个儿的份量，你女儿怕是去孙家做丫鬟人家都不要哦。”
大娘听不得人诋毁自家丫头，袖子一挽就要上前揍那老头，被魁梧大姐抱住劝了好一阵。
周黎都给听乐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怪不得大姑能在张荣真面前摆得一副婆婆架子，这就是天使投资人的底气吗？
若不是当年大姑委曲求全就没有今日的孙同远，这大概是她们孙家姐弟俩的共识。
周黎挑了挑眉，朝何盈望去。
张荣真一向主张闺阁女儿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子弄文可罪，绣折金针有功”之类的规劝之言说得她耳朵都起茧了，只想让她学学算帐，每日焚香烹茶抚琴绣花，以后好做个称职的当家主母，矜重的富贵闲人。
若是想出门上学，只能去攻克孙同远，偏偏他对此事不置可否，只会转移话题，一看就是不想管。
可见直接求他没用，还得绕个弯才行。
葬礼过后，孙家请吃解秽酒，院里坐满了人，连县令都登门了，族中人见了直呼这可太有面儿了，对她们一家人更加殷勤，溢美之词层出不穷，明明是丧席却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出的是什么大喜事。
她躲着乡亲们找到了跟在大姑屁股后面的何盈，大姑忙着交际，她把这小表妹拉到一边说小话。
“你一直跟着你娘做什么？”
“阿娘让我跟着，学学人情世故。”
周黎看她一脸木然，又问：“那你学会了吗？”
何盈点点头说：“还在消化。”
“你…想不想看书？”
“看书？”
“我从京城带了好些书来，你想看吗？”
“二表姐愿意借我书看？”何盈的长目一下瞪大，厌世的下三白都消失了。
“那是自然，好东西当然要与姐妹分享了。”周黎笑笑，“我同大姑说，我们一起回我院里看书，可好？”
何盈点点头，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满是期盼和崇拜，她顿感自己的身躯都伟大了几分，毅然拍了拍大姑的肩膀，同她说了此事。
大姑乐见她家盈盈和孙琬亲近，欣然同意。
她领着何盈路过方才她坐的那桌，见孙珂果然还坐在原位，便上前拍了拍她说：“三娘，我要跟何表妹回我屋里看书，可要同去？”
“自然是要去的。”孙珂起身，跟她一人一只胳膊，挽着何盈，有说有笑地朝她院里去了。
好像有位宝看完了之前的章节 失去的力气突然重回体内 暴风哭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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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