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村是一个大村，人口过万，村子里的百分之九十的村民都是天主教徒。

温池的家坐落在村里的主干道上，距离村委会大概500米左右，是村里第一批统一建设的小二楼。相比起村里的平房农舍在造型和功能上天壤之别，外观是白色瓷砖，屋顶呈三角结构，橙色瓷砖，是村里除哥特式风格教堂外唯二的景观。房子坐南朝北，带一个小院子，前后都有门，正门旁边的窗户上镶着两块一米五见方和两块四分之一圆的厚玻璃，玻璃上有几道裂痕，是村里在门口架架火，燃放的时候被飞来的鞭炮炸破的，在左右邻居完整明亮玻璃的映衬下，颓败且荒芜，透过玻璃像外看，影影绰绰的行人看上去像有了分身术。

正对面是村里的公立小学，是最近几年新建的。学校包围在排房之中，大门是两扇栅栏样式的铁门，打开校门，是前操场，升国旗的时候学生们都列队站在前操场中，操场往前是一栋四层高的白色楼房，这是当时村里最高的建筑，瞩目耀眼。穿过教学楼是后操场，有前操场的三倍大。后操场在往后的拐角是学校的厕所，女厕在里侧，男厕在外侧，女厕进去一排旱坑，二三十个，经常听说有学生掉进去东西打捞。

从温池家和学校中间的主干道向西走一公里，是村里的教堂，教堂是由废旧仓库改建的，外观是哥特式风格，大约容纳6000人。

凌晨五点，夜晚依然沉睡，三三两两的狗吠声打破凝固的时间，刺啦刺啦的卷闸声间间断断的响起，月亮还没下班，但虔诚的老人和勤劳的乡亲们已经开始一天的祷告和劳动，新的一天开始了。

铛……铛……铛……

像往常一样，温池的妈妈凌晨四点半准时前往教堂，参与晨间弥撒。

藏青色的外套下透着常年劳作弯下去的腰膝，在凌晨蓝色月光的注视下，沿着路灯踽踽前行。旁观的人啊，你是否看到自我麻痹者的虔诚外衣，徘徊者的乌龟壳和劣根者的心魔。

温池感觉自己身处无渊的大海，风和水裹挟着她，无法动弹，每个方向都想依靠，但每个方向都没有扬帆。

她恐惧、害怕、颤抖、她觉得这里是个砧板，想逃，她想离开这里，她带着自己能掌控得200块，离开了家。走着走着，下雨了，泪水打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路上拦路的小混混，也被她吓跑了，徒步5公里走到了县城的车站，坐上了去工业园区的小巴车。小巴车单程五元，她蜷缩在主驾驶和副驾驶中间的大盖子上，不敢抬头，不敢说话，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坐车去陌生的地方。在那里有她高中时期的同学，她的好朋友小倩。小倩是高二毕业之后来到了工业园区工作，单亲家庭，爸爸独自带大她和弟弟，她在高二就决定辍学打工。

她是和她男朋友一起来接她的，他们带着她吃了她之前没吃过的大盘鸡，很辣，炽热的感觉燃烧着她的舌头，越吃越辣，越辣越吃，不知是辣椒太辣，还是呛得鼻酸，眼泪总是不自觉的流。

饭后她带着她去了他们的出租屋，

小倩说：“你今天来了，晚上他就住园区宿舍或者去和朋友挤一挤。”

温池忙道：“不用，不用，我看外面有旅馆，你帮我找一个安全一点的，我去住就行”

小倩想了想说：“也行，别怕，一般不会有什么事情，这里人很多的，都是附近园区打工的”

温池和小倩挨着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望着屋顶。

小倩说：“我辍学的时候也想了很多，但有什么办法吗，我家里没钱，还有弟弟，我爸给人开车，也不稳定，实在是没办法，我得养家呀。我现在的工作一个月能挣两三千，我和他住一起，也不花什么钱，拿回家里，还能过。”

温池说：“可是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不上学，我不知道我不上学之后要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小倩说：“那你能怎么办，不让你助学贷款，你就不能去上学，你也没考上好学校，你爸妈觉得用处不大。”

温池沉默了……

一阵之后温池说：“那你和崔分了吗？”

小倩缓缓说到：“我工作之后，我们还好了半年，但是后来我工作，他上学，碰不上，他来看过我几次，总觉得我有别人，我也觉得我们没有以后，吵了几次架，就分手了，后来他联系了我几次，但是我都拒绝了。其实也是有别人吧，我刚工作，在车间，每天辐射大时间长，他是个小领导，他帮我转到了宿管区，每天也不用干啥，就是晚上查查宿舍，白天管理一下人员流动，轻松工资还涨了，时间长了不喜欢也可以在一起呀，在一起了就喜欢了。

温池：“是啊，对你好呀！”

聊着聊着睡着了……

睡醒之后，小倩说：“正好，我最近查宿舍，没收了好多直发棒，卷发棒，吹风机……你拿回去用！回去开心点，总会过去的。”

晚上，小倩和她男朋友带着温池去找旅馆，城中村旅馆只有一张床，一台不能看的电视，卫生间和泛黄的灯。

小旅馆50元一晚，小倩知道温池从家里出来没有很多钱，帮忙砍了10块钱，40块住了一晚，把她安顿好之后就说明天带她在附近逛逛……就回去了。

温池把他们送出门，反锁了门，躺在床上，慢慢蜷缩在一起，脑子乱哄哄的回想着前一天的兵荒马乱，妈妈的眼泪，父亲的沉默，哥哥的新电脑，陌生的大姐，隐形的二姐。

慢慢地她睡着了，手里握着脖子里的十字架，期望睡醒之后一切都变得容易接受，容易解决，容易面对。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头顶亮着的灯泡和灯泡发出的嗡嗡声亮了响了一夜……

我们都太年轻，年轻到对同学朋友的际遇变迁无法做到体面的回应和安慰，只有一阵沉默后的“是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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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