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池回了家,父母很惊讶,问道:怎么回来了,不是刚去上班。
温池回道:不干了,我和另外一个姑娘吵了架,老板觉得我不会在这里长干,维护了那个姑娘,把我辞退了。
温母问道:那工资呢,结清了吗?
温池道:没有,说是没钱,不给。
温母生气的说道:凭什么呀,干了活不给钱,不是同学介绍的吗?让他问问,这都是什么人啊?
温池没说话,沉默过后,温母叹了一声道:那就算了,吃亏是福,正好你就在家休息吧。
晚上,温璋从楼上下来,看到温池在家,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温母答道:不干了。温璋看着温池哭肿的眼睛说道:你的工资给你结清了吗?没结清,走,明天我带你去店里要钱去!还能白干呢。
温母忙和他说道:要啥要啊,没有几百块,费劲跑这一趟呢?
温璋没有再说话。
没有人问过温池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骂,行李去了哪里,怎么回来的,之后打算怎么办。他们只问你的工资拿到了吗?
晚上十点,二姐玉珍再旁边已经睡熟,温池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手机“嘀嘀”声响起,是张亮的短信:
温池,睡了吗?
没有。
追风筝的人看了吗?看了多少,我要检查作业。
我也是追风筝的人,追逐希望与未来
嗯嗯,所以温池,不论上不上大学,未来仍旧是旷野,现在不是终点。我们一起努力!
张亮,要珍惜现在,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我很好,也会努力变得更好,你也是!
好的,晚安!
晚安!
一周之后,小慧出差回来了,联系了温池,温池再次离家。
现在回想,小慧是温池进入社会遇到的第一个贵人,解救了困境中的她。
小慧带着温池在她居住的城中村租了一个单间,屋内有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一个卫生间,不能洗澡,只在书桌前有一个小窗户,类似铁窗泪。最后以每个月租金230元,押金100元成交。小慧和她朋友帮温池搬了家,在她家一起吃了饭。
第二天带着她去之前工作的商场见她之前的同事,她拜托同事帮温池在同商场找了一份工作。简单的面试过后,约定第二天到岗。工作内容是在商场的鞋区做导购,卖产于河南的一家品牌皮鞋。
这份工作平平无奇,温池的性格内向安静,并没有做导购的天赋,店内实行轮岗单提销售额制度,温池工作一个月只达成个位数销售量。试用期底薪800元,温池只拿到856元。虽然缺乏销售技巧,但温池每天认真记忆每款鞋的特点,材质,优势,款式风格。她相信勤能补拙,经常为了给顾客去商场地库拿鞋试穿,一次一次的来回。
深夜,城市的喧嚣渐渐退却,只有偶尔车辆呼啸而过和远处三两行人的言语笑闹声,温池像往常一样,10点半到站,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今天的路程比往常要艰难很多,下午有一对年轻情侣,来店里试鞋,来回试了十几双,温池不停地到地下仓库拿鞋,爬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她没在意,爬起来继续跑,但最后都并不满意,摇了摇头走掉了,之后温池才感到脚踝疼。
商场十点闭店后乘坐末班公交车回出租屋,温池右脚疼到完成不能接触地面,深夜11点,走在城中村漆黑的巷子里,温池扶着墙面一步挪一步的往前走,此时,旁边巷子的网吧走出来三三两两染着五颜六色发色的年轻人,温池不知是害怕还是疼痛,额头上冒着冷汗,加快脚步,努力像没受伤一样加快速度前进。终于拐进房东家楼梯口,在黑暗的楼道,温池贴着墙松了一口气,缓了缓,继续挪着步子回出租屋。
回去之后发现脚踝肿成了馒头,她没有药,用热水泡脚缓解疼痛,双手捧着一个已经冷硬的馒头,就着热水,艰难吞咽,吃着吃着,啪嗒,吃了一半的馒头上有了一个水滴,温池眨了眨眼,哦,是她的眼泪,瞬间像打开了阀门,如断线的珍珠,不受控制的落,在寂静狭小的出租屋内,压抑着边低声抽泣边吞咽。哭累了,温池趴着睡着了,肿胀的脚在床沿外悬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继续一瘸一拐的去上班。
晚班后没有公车,一个月之后温池从小慧陪她租的出租屋搬走了,在同事的建议下,她搬到了离商场更远但是有直达末班车的城中村。新的出租屋四层高,沿着狭窄黑暗的楼梯上二楼,左右两边是面对面的一扇扇门,一侧有二十几间房,像是废弃的教学楼,楼道上方悬挂着三三两两的灰暗的灯,随着你的脚步声一个一个变亮,又一个一个熄灭,营造了一种灾难片僵尸片中的神秘恐怖的氛围。房东在前面带路,在安静的楼道里只有房东钥匙串发出的哗啦啦金属碰撞声和行李箱滑轮划过水泥地的咕噜咕噜声。
“就这间了”房东说道。
门打开,幸运的是在五平米的房间内第一眼看到的是阳光满满,温池喜欢这里的阳光,并且有独立卫生间,屋内有些微浮土,温池没有多做考虑,当下就交了租金和押金。
巧的是,半个月之后,邻居家的姐姐茹茹逛商场时认出了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等她下班之后,在附件的小饭馆聊天。茹姐知道她付了房租每天只吃一个五毛的饼子之后,带着她出去吃了几次饭,有时候中午单位管饭,会另外给她送一份。并且说她现在和别人合租,自己住一间,温池可以搬过去和她一起合租。幸运的是,她租的房子就在商场一公里外,每天可以走路上下班,于是温池再次搬家,这是温池搬家频率最高的一年,连续三个月搬了三次家。
这时的温池总是在接受旁人的善意与帮助,但却不懂得反馈同等的善意与帮助,在和茹姐合租的半年时间里,获益远远大于付出。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天真已经褪去,偏激与愤懑在生根发芽,家庭的默然和工作的棒喝给她的心建立了无形的牢笼,将她束缚在紧闭的狭隘世界里。
她渐渐成为了一个利己主义者。
在温池艰难挣扎的这段时间里,她和张亮的联系越来越少,从每天的通话短信,一周的偶尔问候,现在的断联,温池从局促不安到渐渐平静。是啊,她怎么会有精力呢,她今天都在想明天饭钱从哪来,这个月卖不了货只能领保底工资,三个月业绩不达标,她又要何去何从。
茹姐外表大大咧咧,内心细腻,一米七二的身高,使她显得比大部分女孩子挺拔高大,令人觉得可靠。
温池离家已有半年,茹姐基本每周都会回家,刚开始茹姐问要不要一起,温池总说调不开班,次数多了,茹姐也大概明白温池有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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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宝村
“婶娘,在家吗?”
“哎,在呢!”
温母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是邻居家的小茹,以为是来找二姐玉珍,忙把玉珍叫出来,坐定后,茹姐说道:
贞贞有没有和你们说,现在她和我一起合租呀!
温母和玉珍愣住了,忙道:没说呀,她咋啦,你们怎么住到一起了。
茹姐说道:我也是逛商场的时候认出来的,她在那个商场做导购卖鞋,说是同学帮忙找的工作,在城中村租了一个单间,付了房租,每天只吃得起一个饼子,我看她挺难的,就偶尔给她带几顿饭,后来知道她每天十点下班,住的地方又远,不安全,就让她和我一起合租。
温母和玉珍听着听着就哭了,说道:我们不知道,她也没回来,也不和我们说,我们也不敢给她打电话。那你们在一起拜托你多照顾照顾她,有啥事和我们说。
茹姐连忙应道:应该的,住一起就是互相照顾,我就是看她忙,来和你们说一下她的情况。
温母:嗯嗯,以后她有啥事,就麻烦你和我们说,她生家里的气,再难也不和我们张口。
茹姐回道:嗯嗯行
温母从屋内拿了两百块,递给茹姐说道:
家里没有多的,这两百块你帮忙拿给她,让她起码把饭吃好,真的难就劝她回家。
茹姐点头应了。
周日,温池正在上班,茹姐来商场找她,在专柜后的小仓库中,茹姐递给温池两百块,温池不明白为什么,茹姐解释说:“我去了你家,见到了婶娘和玉珍,这是她们让我带给你的,让你起码能吃得起饭,别把身体熬坏了,我简单说了一下你的情况,她们听你这么难都哭了,我也是看你每天这么难受,怕你憋坏了,事情都过去了,她们也没办法,你哥哥在家天天打游戏,你爸前几年一直在家躺着地里的活都不干,你爸妈把钱给你哥买电脑还不是想着别让他在外面飘,瞎折腾,前几年家里的钱不都给他补窟窿了吗?老一辈就是想着紧着儿子,这几年的钱都要留着给他结婚用,在你上学和他结婚之间,他们认为你哥结婚更重要。”
茹姐看温池低头沉默,齐刘海遮盖了眉眼,在脸颊下落下阴影又道:“你不回去,不知道,去年冬天地里没活干,你妈妈和二姐找了县城食品厂的工作,每天骑一个小时电摩托去车间干活,一个月挣三百块,有一次下大雪,厚度到膝盖了,电摩托熄火骑不动,两个人愣是推了几公里,蹚回家的,这么干了两个月年底才有钱过年,所以我知道你有怨气,但是你难道就再也不回家了?下次休息回一下家吧,起码让她们知道你在干什么。”
茹姐走了之后,温池一个人带着一平米的小仓库里,坐在地上的包装袋上胡思乱想。
她好似回到去年冬天,看到深夜的雪地里,迎着风雪,妈妈和二姐推着电摩,围巾把脸包裹着只漏出一双眼睛,雪花落在眼睛上,阻碍了前进的视线,想要用手拂去,发现握着车把的手已经冻僵,呈弯曲状。
又好像看到此时躺在家里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埋怨道:“这么晚了还不回来做饭。”
又好似看到小时候自己去教堂走不动路,父亲和哥哥把她架子脖子里,一只手扶着她的腿,一直手拦着她的背,而她双手抱着他们的头,一颠一颠的朝着黄昏中走去。
2010年到2011年中的这一年,是温池经历最多的一年,从最初沉浸于辍学的痛苦到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与温饱中,时间和现实教会她苟且并不可耻,抱着虚有的幻想才会让她前路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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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池对父亲的认识经历了三次改变,小时候温池体弱,学校老师总是怕她晕倒,经常让父亲去学校接她,父亲从学校抱着她去诊所打针输液(其实温池觉得她没有不舒服,但是每次去都要吃药输液),也是父亲把她抱着怀里哄着她吃药;随着时间推移,父亲开了加油站,全家都搬到加油站生活,那时的父亲意气风发,呼朋唤友,家里总是有人登门,有种无畏的精神头。但随着制度的落地,要求合规经营,只能关停个人加油站。转身投入到当时红火的长途车事业中,但也许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做长途车相关生意,五六年间先是交通事故,差点导致司机高位截瘫,后是父亲本人翻车导致腿部骨折,面部缝了十几针留了五厘米左右的疤,最后长途车在车库放着,
在这十几年间,没有文化的温父经历同伴背刺,生意失败,交通事故频发的多重打击下,导致温家的经济陷入困境,也打碎了温父的自尊与信心,迷茫和无助使他进入了多年的颓废躺平期。
温母常说,温父从刚结婚的时候,不愿意种地,觉得挣不了大钱,八十年代正是经济飞速发展的时候,很多人都有发财梦,所以那时候温父常常不在家,美其名曰做生意,但是经常有人上门要钱,温池记得有一次她想吃两毛钱的冰棍,温母笑着把裤子口袋翻出来,摆了摆手,玩笑道:看,空的,一分钱都没有。
哈哈哈哈,现在回想当时母亲怎么有点可爱搞笑呢?
温池是一个不完美的人,第一份工作时,带有学生的天真和无知,最后的结果让她认识到社会的冰山一角。但她不能停歇,迅速投入第二份工作,这也是由于她学历,经验,不了解社会规则和没有面对和处理事件的能力造成的。前两份工作一直是在别人的安排下进行,没有独立的意识和能力。
虽然有点啰嗦,但仅以此记录曾经帮助过温池的同学,朋友,素昧平生的好心人。
感觉温池怎么一直再哭,不过放心,马上她就不哭了,她学会了解决问题,主动出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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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贵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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