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生存是人类的本能,白鸟梨生却觉得,她的这一项本能已经快要放弃她了。
最开始是吃不下东西。
其实这很正常。一,她没有活动,哪怕从床上下来,活动范围也仅仅是房间大小,在没有消耗的前提下要求她进食,简直是天方夜谭;其次,她心情不好——非常不好的那种,于是进食就会变得非常困难,甚至有时候吃着吃着,还会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然后是睡不着。
在床上的时间开始过得缓慢,脑袋明明重得像压了个千斤顶,她却蜷缩在床上,在一片只有心跳声的寂静中清醒到天明,睁眼时眼皮沉重如铅,呼吸粗重。
房间里没有体重秤,当然也不需要,因为白鸟梨生可以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日益消瘦的脸庞和身体,以及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正在死去。
白鸟梨生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并伸手,摸了摸镜中少女的唇角。
她得到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只是很快,这份笑意就被无力的苍白拽了下去。
透过镜子,少女正怜悯地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问:“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这是个非常宏大的命题。
在她过去十七年里,白鸟梨生从没主动想过——哪怕一次——这类问题。
她很早就知道,这是那些不需要担心衣食住行的人才有权利解决的课题,是那些已经把日子过明白的人才可能回答得出来的疑问。
人生与生活的话题都太庞大,她不想主动给自己找麻烦,更没有能力承担起这份麻烦背后的意义。
但对于这类问题,以前的她,至少还有选择回答的空间,有面对未知的权利。
可是现在呢?
她还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吗?
她已经在死去。
再去找寻活着的意义有什么……意义?
她连自己都找不回来了。
也许人在临死前就是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似乎这样做,就能寄希望于情绪跌落谷底时的触底反弹。
“想吃苹果吗?”
可能是担心她拒绝,家入硝子一边收拾床桌上吃剩的午餐,一边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一人一半。”
白鸟梨生按着胃,轻轻摇头。
她今天喝了大半的南瓜小米粥,又吃了一半山药泥和切成碎的蔬菜粒。只要她不是故意呕吐,这些都是好入口还消化快的食物。
只是对于一般人来说远远不够的量,在她这里,现在已经是有点顶胸口的程度。
有点难受。
她轻轻揉着胸口,却听到家入硝子又问了一句:“那要不要出去走走?今天阳光不错。”
白鸟梨生反应有点迟钝地抬头,却见棕长发的女人已经拿着厨余垃圾转身,只留给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
于是她又收回视线,看着杯子上被照出一条金色绸缎的位置,好一会儿,才再次抬眸,看向家入硝子的方向。
她已经丢完垃圾,正站在阴影处看着她。四目相对,女人再次开口:“去吗?”
“……去。”
白鸟梨生踏出房间时,恍若隔世。
说来讽刺,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待了多久,只记得自己中间好像算过日子。但踏回到太阳底下,看着指尖绚丽的阳光,她对自己算过日子的这件事,也如这飘忽不定、无法抓住的光线一样,变得不确定起来。
可确定了又能怎么样?
是可以用来纪念自己死之前过得多郁郁寡欢、愁眉苦脸?还是可以用来证实人终究斗不过天,给命运弄人的里程碑上添砖加瓦?
她算什么啊。
在家入硝子的陪同下,白鸟梨生开始漫无目的地走。
艳阳高照,照得人皮肤表面暖烘烘的;空气清新,偶有清脆鸟啼。郁郁葱葱的树丛根植在道路两旁,为地面洒下斑驳的光点,有大有小,不间断地落到脚边的山径上。
山径尽头,则豁然开朗。
铺开的蓝白画卷下,一个巨大的红胶操场正静静矗立在她面前,她的脚下。
白鸟梨生站定,一手搭着粗糙的树干,轻喘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地方是间学校。
是啊……
这是间学校。
所以当一抹白色在漫天绿野中突然撞入视野,白鸟梨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在她印象中,对方确实有被称作“五条老师”的经历。
但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白鸟梨生望着对方的背影,但还没等她找出他变了哪里,白发男人突然转头与走在身边的黑发少年说了两句,接着抬起手,一边转身,一边——
摘下了眼罩。
白鸟梨生对上那双璀璨的蓝眼睛时,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份错觉只是因为对方今天佩戴了眼罩,也才想起在公开的个人情报中,五条悟确实大部分时间都会佩戴黑色眼罩。
只是在她面前,他从没戴过而已。
白鸟梨生眨了眨眼,刚准备转开视线,五条悟就冲这边挥动眼罩。
她没打算和他打招呼,也没打算往前走——不只是因为前面有五条悟,还因为她们已经走到了山崖边。再往前走,她这个身子板就离直接归西不远了。
这学校真的很离谱,竟然不在山崖边张贴小心坠落的警示。
但想想这是咒术师地盘。
也说得通。
白鸟梨生收回视线,扶着树干刚转身,一道巨大的阴影便从天而降。
几乎瞬间,空气中的清香,男人低低的轻笑,面前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光线……她全部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身体却反常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脏怦怦直跳。
男人的影子像拥抱似的附着在她身上,擦着耳畔,一句轻佻的嗓音便这样落下:“好伤心呐~这么久没见,小梨生看到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嘛?嗯?”
“悟。”家入硝子本来靠着树干站,现在则直立起身,“你不是还有课吗?我们只是出来走走,很快回去。”
“都出来了,这么快回去干嘛?”
白鸟梨生一听这话就想跑,但事实上,哪怕她在男人话音未落就听出他的意思,也仅限于听出来而已。
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动。
因为只是一个天旋地转的功夫,她就已经整个人离地面高出一大截,浑身紧绷地坐在五条悟的手臂上。
坠地感、反胃感接踵而来,在她身-下,五条悟则忽然“嘶”了一声。
她的一只手被包住了。
“别抓我头发啊。”
男人略微抱怨,说是这么说,却没有强硬地掰开她抓住他头发的手。而是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索着,似乎想插-入她的指间。
白鸟梨生拒绝与他十指相扣,于是更用力地握紧他的头发——两只手一起。
又是一阵抽气。
夹杂在“咔嚓”的拍照声中。
白鸟梨生愣了愣,眼睛往下一瞥,刚好看见家入硝子将手机镜头从他们身上移开。与此同时,她听到五条悟沉下的声音:“放手。”
头皮一麻,寒意瞬间从脚底蹿起。她应声放手,但只拿开片刻,就又抖着手放了回去。但这次她不敢再用力抓他头发,只能贴着,用尽全身力气僵在他手臂上。
她不恐高。
只是不喜欢这种脚不着地的感觉。
更不用说五条悟还颠了颠她。
“怕什么?老子又不会摔了你。”
他说着,抱着她转身,面向身后几乎垂直的山崖,似乎全然没有感觉到少女已经开始颤抖的身体:“今天吃东西了没?”
回答的是家入硝子:“比之前几天吃多了一点,但总体还是少。”她顿住,“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如果一定要,就换个姿势。”
“嗯……”五条悟抬头,也不介意头发又被扯了一下,看向脸色僵硬的少女,问,“你是想坐着我手臂下去,还是我抱你下去?”
她不想下去!
白鸟梨生脸色煞白,看了眼山崖的方向,半晌,转回来看着他,低声哑气地说:“抱。”
*
被端着放到操场旁边的台阶上时,白鸟梨生还没完全缓过来,心脏狂跳,手脚软得用不上力,吸气声听着又小又细。
五条悟难得没说什么,只是双手插兜长腿一跨,坐到她旁边,传来一阵热烘烘的气息。
白鸟梨生不想挨他那么近,但她实在没力气挪动位置,也怕自己一挪动位置,五条悟就跟上来。而她百分百确定,对方一定会跟上来,甚至还会变本加厉,用腿贴住她的。
于是她没动,只是抱着大腿,手臂按着裙子边缘,任由对方岔开腿的膝盖碰到她,一下、两下,之后就这样贴住了。
白鸟梨生:“……”
她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心底的抵触,并着双腿往另一侧倒。
五条悟立刻笑了:“还以为你会一直忍着呢。”他转头来看她,“缓过来了吧?有我抱着,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是不是?”
白鸟梨生不想说话,又紧了紧裙子。
“不想说这个?好吧。”
五条悟双手撑到身后,眼睛转过去,盯住操场上几个正在跑动热身的身影,嘴角含着笑意地开口:“那我们来聊聊你关心的话题,怎么样?”
我关心的……话题?
白鸟梨生缓慢眨眼,冷不丁地听到一句:“你知道除非我们动手,不然世界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对吧?”
少女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干涩地开口:“我知道。”
“所以你是故意的?”
白鸟梨生一时没反应过来,看过去:“故意……什么?”
五条悟还是没看她。
他望着前方,微风拂过,吹动男人柔软蓬松的白发,湛色的眸中倒映出暖暖日光,蓝得像是在太阳底下折射出光芒的尖冰。
“不吃东西,不睡觉,连水都喝少了。”
五条悟轻声开口:“人本来就瘦,现在至少要比初见时还要轻上至少五斤,抱起来骨头都硌得我不舒服。从让我们心疼的角度,这个计谋很成功,也很符合世界制造你、并且让我们发现你的初衷。而你该明白,如果你真的想死,跟我们说一声就——”
“——五条老师。”
五条悟停住,垂了下眼,视线从死死瞪着他的少女滑过,落到她身后正在走来的白衣少年身上。
“哟,忧太。”
他打了声招呼:“东西呢~”
白衣黑发的少年停在两人身后,目光从仍死死看着五条悟的少女身上一扫而过,将手上的塑料袋递给男人,道:“那我先去热身了。”
“去吧去吧。”五条悟接过。
他看也没看绕过他们往下走的少年,只是低头在塑料袋里翻了翻,找出一小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撕开,捻出一颗抛进嘴里。
见少女还在看自己,他一扬眉,将那盒巧克力递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甜食,连尾音都变甜了起来:“要不来一颗?等你吃完,我们再来讨论你想怎么死怎么样?不过首先声明哈,我真的极不赞成当饿死鬼,毕竟有比饿死更简单高效、更迅速无痛的办法。”
我来啦宝宝们!让我看看是谁一下子把我的营养液搞到600多的,今天打开jj一看差点没吓死我……
原来是你!洗海带!
以及~我在这里再说一下更新频率的问题哈。
上榜后就随榜单更新,一般来说一个星期可以保证三到五章(也就是1w-1.5w字的频率),但也有的榜单会要求字数更多,就看到时候怎么个灵活变通。
然后v后会尽量日更,更新频率肯定比现在要高,不用担心。
会认真写玩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01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