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京城大雪纷飞,寒气顺着风在房间瓦舍乱窜,邻近城郊的小酒楼里散发出柔和的暖光。
城门外的山坡上突兀的出现一片如墨漆黑的阴影。
一道纤细的身影施然掠出,“是这里吗?”
月半抬眼向东方眺望,澄黄的月几欲从天边坠下,驮月金龙身上翻涌着盘旋而上的黑雾。手中小口袋里传来的动静仿佛印证着所见的衰相。
“当真同预言所讲,京城将有大事变。”月半长叹口气,匿入风雪。
酒楼门口挂的幌子在寒风中晃动,哗啦作响。
而酒楼内则是暖气四溢人声鼎沸,隆冬的夜晚竟是还有不少人出来喝酒吃肉。
大堂边的小木桌旁坐了两人,虽然衣服上并无带有象征意义的花纹,但那上好的衣料则彰显出其并非平民。
今日是姬书承约了户部侍郎的儿子刘裕和出来喝酒。
年关将至,朝廷上下那叫一个字:忙。
二人虽是天天朝堂上见,但难有空闲坐下来喝点酒聊聊天。
京城中酒楼数不胜数,但唯独靠近城郊这个小酒楼自己酿的酒够味,是别家没有的特色,两人闲时经常着素衣过来喝一顿。
“据说今年匈奴的岁供已经过来了?”刘裕和抿了一口酒。
他职在大理寺少卿,对别的方面只知一二。
“是,糱酒万石,稷米五千斛,杂缯万匹,除此之外还有珠宝玉器。”姬书承笑笑。
姬书承身为太子,接手朝中大量事务,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
“手笔很大啊,自从你三年前把匈奴打回西域,他们倒是老实了。”刘裕和满意道。
“不知道他们从哪弄到了一个蓬云腾龙香薰炉,通体错金,打造精美…”姬书承顿了一下,“华毓夫人喜欢的紧,向父皇讨了去。”
说到华毓夫人,刘裕和脸上多了几分晦暗难明的神采。
当朝皇帝年轻时功绩赫赫,开明贤能,晚年沉迷酒色但仍可执掌国事一二,直至外族献上一绝色美人,便是华毓夫人。
皇帝从此沉溺温柔乡,无心朝政,做了许多昏庸卖傻之事,成了京城百姓的笑柄。
“那香炉我见着了,挺好看,就是不像匈奴那边的东西……”
两人正说着,酒楼大门被“哐”的一声推开,风雪猛地冲了进来,令人抖了几抖。
随后,几个壮硕的人影走了进来。
来人个个高近两米,身材粗壮,头须浓密,前额宽广,耳垂上穿着孔,身穿长齐小腿两边开叉的宽松长袍,腰带两端都垂在前面,由于寒冷,袖子在手腕处收紧,宽大的裤子用一条皮带扎在踝部,脖颈带有厚厚的毛围脖,上面还有未消融的冰雪。
一共四个人,为首的男人呼哧呼哧喘着气,锐利的目光在大堂里扫视一圈,后一屁股坐在中间的空桌子旁,后面三人紧跟着他围坐。
“老板,上最烈的酒。”男人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两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还有肉。”
很快老板抱着两坛子酒跑了过来。
“这点不够!”男人囔出更大的声音。
“马上再给您们拿。”老板一边说一边推搡店小二,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堆出笑容,“客官要多少肉呢?”
“有多少上多少。”男人一挥手。
老板马上回到后厨,不一会端上满满一大盘子的肉块来。
几个人立刻就着酒吃喝起来。
“是匈奴。”姬书承不动声色扭回头,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他们怎么在这里?其实前两天我去判案,路上也遇到了几个像匈奴的。”刘裕和回忆道。
“你怎么没跟我说?”姬书承皱眉。
“哈哈,这不是没机会,而且那几个人换了汉人的衣服,我从五官判断的。”刘裕和摸摸头。“近日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应当是来做毛皮生意的。”
自三年前打败匈奴后,匈奴使者前来朝拜并约定岁供,这两年和朝廷的关系倒还不错。
“快吃吧,也不早了。”
不多时,二人酒壶见底,刘和裕放下筷子打理衣着准备叫小二来结账。
这时,酒楼的门又一次无声无息的开了。
寒风拂过,一名身材玲珑有致的少女悄无声息走了进来,但令人吃惊的是,她只穿了一层贴身绣满神秘花纹的五彩布衣,下摆的地方裹住大腿,边缘尽是破烂。
少女的胳膊和大部分腿都裸露在外,白皙的皮肤上看去吹弹可破。随意盘起的乌发用银簪固定,腰上一圈绿松石腰带上面挂满了小袋子。
她身上、眉间、头顶皆带有复杂银饰,肩上层层叠叠繁复垂下的银链伴随着走动发出清脆响声。
纤细无骨、看上去一下就能折断的手腕带着硕大且怪异的手串。
待姬书承看清,他发现每颗珠子都是骷髅头的样子。
这又是什么人?
姬书承蹙起眉。
太多了,一天之内看见太多异族的人了。
少女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偏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
饶是见惯各式美人,姬书承也不禁被眼前少女的美貌所震撼。
少女的眼角眉梢吊起满含妖异,眉间一颗暗色的圆痣,鼻梁挺巧,嘴唇丰厚,两缕头发挡住大半脸颊,充斥着异域的神秘感。
她冷冷盯着他,眼里带着如视死物的淡漠,令姬书承心下发寒。
但月半的心里和面上冷漠完全不同,在她第一眼看见姬书承就开始在心里尖叫了。
“太帅了,那修长舒朗的眉跟阴蛇蛊展开有得一拼,黑白分明宛若朗星的眼就像盘卧的子母蛊,唇比鹤顶红还红,不知道闻起来会有怎么会令人昏厥的味道!”
她跟随本命蛊荼白及预言的指示一路来到京城,随意进了离城门最近的酒楼过夜,没想到会有这种奇遇。
真想把人绑回去成婚啊。
“一间房。”月半保持平静的走向前台要了一间房。
“哎,哎。”老板从桌子上翻找着门牌,不住的看向月半。
也是,自己这身打扮在京城中太显眼了,和大家都不一样,月半转了转眼珠,接过木牌往楼上走去。
“姑娘要什么吃的东西吗?”老板殷勤的问道。
月半脚下一顿想了想,“有新鲜的动物吗?”
“新鲜的动物?”老板一愣,“呃……姑娘是指鸡鸭吗?”
“鸡鸭?”月半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对,要活的。”
“哎呦。”老板搓了搓手,“抱歉啊姑娘,这大晚上也没货,都是早晨才送来的!”
月半点了点头无声上楼。
“对了!”正当月半继续上楼时,老板又犹豫着开口,“后厨还有一头猪,姑娘想吃点什么可以给您做。”
“活猪……可以。”
“姑娘要怎么吃呢?”
“直接送上来吧。”月半淡淡开口。
“一头猪?”老板愣在原地。
随即,一个口袋被扔在在柜台上。
老板下意识拿起打开,入目是金灿灿的金子,那份量都能把他的店盘下来了,他抖着手向上喊道:“马上给您抬上去。”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抬着哼叫的猪上了楼。
“你怎么想?”姬书承慢条斯理擦了嘴。
“活物,祭祀用。”刘裕和认真说道。
“是巫族,我们与巫族无冤无仇,但巫蛮相对…等我一下。”说着姬书承起身跟上了楼,留下刘裕和干瞪着眼。
屋内月半吩咐小厮将肥猪放在空地便屏退了人。
这酒楼虽然小但房间里各种用具一应俱全。
“来吧,你应该饿了。”月半打开手中一直拿着的小袋子,一个如蚕蛹般大小,白胖的虫子便爬到猪身上。
“先勉强吃吧,回头给你找毒物。”
胖虫在猪身上爬了会儿,用脑袋四处拱拱,最后才张开小嘴吃了起来。
令人惊奇的是,一头肥硕的猪转眼间下去了大半个!
一转眼竟是全被蝉蛹大小的蛊虫吃了下去,不剩一点渣滓!
月半支着头坐在桌边眼神温柔的看着。
直到胖虫吃完,她伸出手让虫子爬到手上。
敲门声响起,月半打一道门缝,便见方才与自己对视的俊朗公子立于门外。
“何事。”说着,她手已经探上腰间装有秘药的口袋。
“只不过想提醒姑娘,小心楼下几个匈奴,你进门时他们差点就动手了。”姬书承轻起唇角,眼睛已然在屋内走了一圈。
没有!他看着抬进来的猪已经不见了!
月半轻微颔首,便要将门关上。
谁知,那男人却是一把扒住了门不让她关。
月半不自觉的撇起红唇,“我似乎于公子无冤无仇。”
“的确。”姬书承笑得肆意,“我为你提供了情报,姑娘不感谢我一下吗?”
情报?月半愣住,旋即意识到他在说匈奴的事。但凡是个人有眼睛都能看出来…罢了,长老说此番少与人纠缠,月半甩手扔出一块金子。
没想姬书承翻手又扔了回来,眼睛仍是在自己身上打转。
“你到底想做什么?”刚刚倒没看出来这人仪表堂堂实则这么难缠。
手上传来一丝痛感,月半不再纠缠,从姬书承眼睛停留的衣服上扣下一块绿松石,塞到他手里,哐的关上门。
“你说…他身上有那邪物的味道?”门内,月半不太确定的低下头问道。
胖虫原本圆鼓鼓的身体渐渐拉长,然后缠绕在月半画满花纹的手指上,轻轻蠕动着。
月半低头长出一口气,“荼白,幸好有你陪我……”
“走罢。”姬书承心情莫名颇好的抛着手里的绿松石回到大堂,叫刘裕和回府。
“今天真是奇怪,他们怎么一股脑的来了。”刘裕和出了酒楼,被外面的冷风一激缩起了脖子,“明日休沐,要不我们去城郊打猎。”
不远处几道黑影顺着屋檐飞过来快速落到姬书承身旁,上前行礼。
“皇上要您明日入宫。”暗卫恭敬禀报。
姬书承颔首转头,望向皇宫方向,尽管大雪纷飞,但月亮格外明亮。
此时站在酒楼客房窗边的月半双目泛起水红光芒,亦是凝视着月下翻涌的黑雾。
月光撒下之处,正是皇帝所居的涵春殿,此时殿内正弥漫啧啧水声。
“陛下~妾身有一事相求~”女人口吐兰馨,将柔软的唇贴上皇帝的脸畔。
“夫人想要什么朕都会满足的。”皇帝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在女人唇瓣覆上时,浑身重重一颤,眸光失去焦距。
女人无趣的推开皇帝,赤.裸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好似要将整轮圆月握进掌中。
滑嫩的肌肤在月辉照耀下仿佛蠕动着有了生命。
在她身旁,一尊通体错金的香炉吐出浓厚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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