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车里时池息已经浑身湿漉,头发上的水滴被简单甩了几下,依旧在向下滴着水。
冰凉的液体紧贴肌肤,打开车内的暖气,湿气渐渐消失。
用手机导航回程,车灯照着渐渐变得阴沉的天色和凌厉的雨势,除了雨声和雨砸碎在玻璃与车上的声音,一切寂静。就连那不着调的江袭都未开口过,仿佛消失了般,惹得池息频频转头查看对方的情况。
池息焦躁磨牙,就算是带着江袭出门也无法做到每时每秒盯着他,果然,出门是个错误的决定。
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八点二十六分,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个时间与池息决定创造江袭的日期相同——八月二十六日。
别墅设有温池,池息脱下外套带着淋湿后紧贴身体的白衬衫入水,灯光是偏黄昏色调的蓝。
他的眼睛盯着江袭脱下那身半永久上衣。对方毫不遮掩地露出肌肉起伏,上身沾着的水色反射着零零碎光,也入了水。
池息不自觉伸手,搭着江袭的肩膀将他按入池水之中。
看着温热的水淹没他带笑的嘴角,然后是鼻尖,没有气泡浮现像是早已憋住呼吸。发丝没有飘动,他看起来像是一座被精心打磨的上色雕塑,但比雕塑更轻更柔软。
池息的动作不知定格了多久,直到他将江袭的每根发丝每处五官每个神情细节都打量清楚,才收回了手。看着对方安然从水中坐起,暗道了声怪物。
视线落在他锁骨处被困住的一汪水,池息的手指摩挲着他锁骨边缘,注视着那片水中倒映的自己的眼睛,道:“我将你困于池水,你将池水困于你的骨。”
江袭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笑:“非常迷人的说辞呢,我们互相困住彼此,是互相的枷锁,是互相永远都无法摆脱。”
池息哼笑:“我不信。”
江袭脸向池息凑近,让池息不得不后仰,问:“不信您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不再开口。
话题以池息的沉默终止。
打了个电话让人去清理车子,起身后池息独自去换了身衣服,回来看见的是江袭又穿回了那身不知什么时候干了的上衣,裤子也不知何时干的。
池息看不下江袭这身永久套装,从衣帽间找了身大码的衣服递给对方却没被接。
他用眼神询问原因,江袭脸上还是那副让人猜不透的笑,看起来似乎比从前更加……嘚瑟?找了许久池息才找到这个形容词,或许不够准确。
这与以往不同的细微变化让池息好不容易忘却的不安烦躁再次涌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变了样子,像是要彻底失控了。
什么要失控?江袭?江袭要失控。
手里抓着的衣服随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领着江袭走出衣帽间。
能听到的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能听到的也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想起在温池中将对方按入水中许久却丝毫没出现任何负向反馈,池息的头皮发凉又发麻,身体是僵硬的,难道身后的江袭真是鬼灵?
不可能!池息给自己洗脑,不可能会存在鬼灵!
虽然池息一直认为自己不是唯物主义者,但碰到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觉得自己可以是,可以去成为。
二楼客厅沙发上池息将毛巾放置在头顶,江袭抓住毛巾为他轻柔擦拭。
遮挡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窗外是暴雨配合着闪电。
雨声“哗哗”,树叶被拍打摇曳也在“哗哗”,或白或黄或紫的闪电划破黑天,是天空转瞬即逝的裂纹。
玻璃窗上江袭的身影若隐若现,擦拭头发的力道与无也并无不同,所耗的时长也像是自然风干的漫长时光。
那家伙帮他擦头发只是在做做样子吧?
池息的手将江袭的手拍开,不如自己来。
所耗的时间大大缩短,对方果然是在做样子。
甩了甩头,不再滴水的头发在空中甩动着,伸出手将遮挡视线的发丝往后撩,眼睫微垂,视线落在地面上。光滑的地板在反光,映射着坐在沙发上的他。
久不说话的江袭开口:“今夜氛围刚好,有兴致跳支舞吗?”
池息搭上了自后背伸来的手。
好在客厅宽敞,两人的动作不受限。暴雨风声代替音乐,客厅中回荡的是或轻或重的单人步。
江袭的舞步无声。
有闪电做灯,自然就不需要额外的灯光。
室内是与幻想世界中一般的色调。清冷的幽蓝,屋内模糊的摆设时不时被破开长空的闪电照亮,池息眼前只能看到江袭那带笑的嘴角,眼神昏暗,不得琢磨。
“总是微笑不会累吗?”
他问对方。
江袭不回答,只提醒:“专心点,跳错了是要闹笑话的。”
“闹谁的笑话?”池息反问:“你敢笑我?”
江袭握住池息的手扬起比原本动作更高的高度,引得池息往前踉跄半步,离自己更近了些,低头俯视:“自然是不敢的。”
池息扯回手把高度调了回来,后脚跟着了地:“说这句话时最起码要把嘴角放平,不然会让我怀疑你在挑衅。”也许就是在挑衅。
果然,江袭笑而不答。
江袭拉着池息旋转强硬让他跳了女步,两人眼神相视恰巧对上了雷声轰鸣。
一舞完毕,池息直着身抬着头,俯看江袭向他弯腰鞠躬。
对方还是弯腰行礼的姿势,抬起头颅,调笑:“现在的您似乎对我接受良好呢。”
池息的回答半真半假:“这么长时间总该适应了。”
“感觉您还是不愿意信任我呢。”江袭低下头,额前的发遮挡住眼睛:“虽然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想告诉您,我爱你。”
池息了当:“我不信。”
我爱你都不用“您”了。
江袭直起身子,语气笃定:“你想过要杀我,在防护栏的黄昏,开始落雨的时候。”
池息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尽管现在的冲动淡了,心底却依旧有声音在告诉他:“我们之间只能存活一个。”
江袭上挑的尾音难得透着忧伤:“你死了我会一起死,你连接着我的命。”
“所以只有我活。”你活着我也活不了。
池息坚信只要江袭存在一天,他的神经就有一天在紧绷,迟早会全面崩盘,他会江袭给拖死的。
江袭必须消失。
而江袭却不认同池息的话:“不对,还有另一种可能。”
池息不接受那另一种可能:“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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