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在余折柳的脑海中变化着姿态和模样，似乎无论变成什么样的道路都有可能。

但这不符合他的直觉以往的预测。

在以前，他的直觉会告诉他未来合适他的道路有哪几条，每条路分别有什么样的要求，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是现在，他失去了对未来的预料，这说明有他认知之外的因素参与进来了。

是新的科技突破，还是新的敌人呢？又或者是诞生自人类自己的一场灾难？

或许等他到了东旭星便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至于现在，余折柳想，还是先把视线从宏大的议题转回自身。

比如说，为什么随着他与姜玄宫的接触增多，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亲切。

这种亲切不同于父母从小到大的陪伴，不同于发小段酒旗的那种久而久之形成的熟稔，也不同于因为全然相似而感到熟悉的傅月容。

这种亲切，这种纯粹基于感知和本能的亲切让余折柳少有地产生了恐惧。

他转头看向沙发侧面的露台。

星舰的速度很快，他看不清外面每一颗星星的样子，只能看见一条条纯色的光带从外面掠过，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自己正穿行于布幔之间，他跑得很快，于是布幔从他的肌肤上拂过，带起一阵酥麻。

而后不知怎么地，他被那些布条缠绕束缚，如同在河中游泳的人被水底的水草纠缠，他喘不上气，感觉自己的肺脏正在被挤压蹂躏。

在他产生窒息错觉的那一刻，他回过了神。

他解开了束缚带，任由自己在房间里飘动，墙与家具都没有尖锐的棱角，容易磕碰到的地方都被软垫包裹。

余折柳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直觉的决定产生了怀疑和后悔。

但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暂时性地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在刚刚的危险错觉的刺激下。

这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扳机，等到触发的一刻才会完全恢复。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种扳机都是一次性地，每次完全恢复记忆时，余折柳都会根据自己对未来的预测重新设置一个新的触发扳机。

暂且密闭的个人空间很适合安静思考一下个人的未来。

余折柳抱着沙发上拆下来的靠枕飘在客厅里，享受着失重带来的美妙体验。

通过这几次接触，他能明显感知到姜玄宫已经和前世有所差异，这是必然的，却让人有些遗憾。

身份上的差异让姜玄宫觉得前世一些他不敢尝试的事情有了实现的可能，但是这究竟算不算是不该有的心思，余折柳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对姜玄宫确实很特别，甚至愿意把他当做家人。但是这种特别的情感是否能被称之为爱情——余折柳对此持怀疑态度。

与他自己之前的模糊表述不同，余折柳自己相当清楚自己对每一个认识的人的情感与态度究竟如何。

而作为前世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好友姜玄宫，余折柳其实早已多次对他们之间的感情进行过评估。

每次评估的结果都是友情。

为了确保自己评估的结果准确，余折柳还特地做过实验来推测自己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比如把一个人的地位抬到和自己一样重要，或者是比自己还重要。

很不幸，这几种爱情对应的模式都与余折柳对姜玄宫的感情不一样。

但余折柳不介意姜玄宫对着自己进行尝试，他只是有些好奇，姜玄宫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呢？

而且，预知梦中的灾难也让他十分在意，或许到了东旭星之后，他会找到那场摧毁了文昌星绝大部分城区的灾难相关的蛛丝马迹。

虽然已经无法完全阻止，但是能多救一个人是一个。

……

“亲爱的旅客，本次旅途即将抵达终点，医疗保障已经就位，请再次确认生理状态是否调整完毕，未调整完毕的旅客可以联系医疗保障小队进行协助。确认无误的旅客请收好您的贵重物品准备离舰。”

红色的指示灯亮起，休眠仓播放起音乐将余折柳唤醒。

休眠仓的面板显示余折柳自己的生理状态已经调整完毕，而星舰已经启动了人造力场发生器，参数设置与智神星保持一致。

余折柳起身离开休眠仓，走到行李架旁。

其实这次他几乎没带什么东西离开，大部分都还是留在家里，毕竟星际时代购物还是挺方便的，不管是衣物还是别的什么都能够现场购置。

他只带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着姜玄宫送给他的礼物，一些零碎的杂物和几套衣物。

走出套间，他发现姜玄宫已经在门边等他了，“折柳，接下来我们要在智神星待上五到七个标准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给绍叔说一声就行。”

沿着来时的路走出星舰，余折柳跟着姜玄宫拐来拐去走到了这个站台的贵宾通道。

与文昌星的风格不同，智神星的太空电梯里还加了些奇怪的花纹，姜玄宫注意到余折柳迷惑的眼神，开口解释道，“这些是特殊的蚀刻电路，用特制光脑可以读取里面的信息。”

“谢谢。”余折柳对姜玄宫的讲解表示感谢，毕竟他原本是可以当做没看见的。

姜玄宫语气温和地回应道，“不用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很乐意为你解答。”

异常的亲近。

余折柳的直觉吐槽道。

很快电梯抵达了智神星的地面站，在贵宾通道的尽头，已经有三辆云轨车停好，旁边站着几个身穿统一深蓝色军装的男子。

余折柳有些不安地按了按耳后的生物芯片，因为出现了几个alpha，芯片里的信息素浓度监测组件有些发烫，这让他感觉很难受。

这算是把前半辈子没见过的alpha和omega给全补上了吗？余折柳在心里自嘲道。

走到云轨车打开的车门才注意到，最前面的那辆里坐着的是姜绍和两个军装男子，余折柳和姜玄宫坐中间那一辆，而后面那辆坐的是四个军装男子。

余折柳上车之后便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智神星是一个半军事化的居住星，和卡戎星一起护卫着主星东旭，这里的云轨车条例比文昌星要严苛得多。

在文昌星，中产们还能想办法搭建私人云轨。而在智神星，除非有军方背景，不然是不可能拥有私人云轨的。

不过余折柳向来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没有继续探究这件事情的意思，毕竟他现在还不够强大，他知道太多东西对他没有好处。

毕竟他的第一个患者，那位倒霉的文仿石已经证明了没有足够的实力时知道太多会发生什么。

……

在智神星停留的这段时间，余折柳一次都没有要求过外出，他和姜玄宫一共在这里停留了六天。

姜玄宫外出办事，他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最新的科研论文。

从来接他们的人员构成，以及云轨的运行方位，余折柳可以推测出他们的这个临时落脚点是在军方的势力范围内。

而作为一个半军事化的居住星，智神星的居住区要比文昌星小一些，只有九个居住区，其他的要么是工业区要么是军事区。

而都市圈之外的地方则主要是作为军队的常规训练场地，一些小型的对抗演习都会在这里进行。除此之外，有时候也会作为军校的实习场地。

这些信息主要来自于文仿石和段酒旗，毕竟他俩之前在中央星区呆了很长时间。

余折柳关闭了光脑的匿名保护组件，继续看起了之前作为掩护而打开的资料，东旭星的医疗水平远高于文昌星，他要多学一点，至少要和当地平均水平持平才行。

……

“走吧，接下来我们要搭一趟军方的顺风船前往东旭星的军事前哨站，然后就是去东旭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天车院区。”姜玄宫说完接下来的安排就靠在云轨车的软垫上闭目养神起来。

余折柳小心地观察着姜玄宫。

平心而论，姜玄宫看起来平易近人但是又有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无形威势，在他闭上眼睛时，余折柳的直觉却莫名感知到了脆弱。

余折柳再次确信自己应该是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以至于他只能从潜意识里得到结论，而无法通过结论反推出条件。

本就不该想起。

余折柳的直觉警告道。

……

姜玄宫有些遗憾余折柳没有信息素，不管余折柳是alpha还是omega都行。

如果余折柳有的话，他就可以感知到更为精确的情绪变化，并施加影响。但是余折柳如果真的有了信息素恐怕也只会试图切掉自己的腺体。

姜玄宫闭着眼睛，只能凭借感觉感知到余折柳似乎在看他，这让他想起他曾经因为不想回家面对糟糕的家庭关系，而去余折柳家里呆了一个晚上。

那时候两人还在上学，余折柳仍然和父母住一起，而余折柳的家并不大，所以是余折柳和姜玄宫睡一个房间。

他还记得当时他闭上眼却睡不着，一睁开却看见余折柳正看着他，“怎么，你也睡不着？是因为认床吗？”

姜玄宫苦笑着说道，“我有些担心家里的情况，不知道未来要怎么办……”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不管是切断关系还是别的什么，”余折柳打了个哈切，“我有点困了，真的得睡了。”

姜玄宫闭上眼睛，“好，晚安。”

他之后听到余折柳说了一声很轻的晚安作为回应。

虽然知道是妄想，但是姜玄宫现在还是会想，那个晚上如果两人都有信息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