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听到她这么说?”瑾昭媛屏退了下人,只留了一个为她揉按肩膀解乏的宫女,和梁宝林坐在未央宫主殿内聊着今日的一桩趣事。
她是不会将人带到里间的榻上坐的,那榻只有左右之分,上下高矮并无区别。她堂堂盛昌侯嫡女又有昭媛品级在身,和这些无权无势的普通女人坐在一起,岂不是掉了份?
梁宝林坐在下首,仰着头讨好地笑:“的确如此,许是有些气愤,那凌婕妤身边的宫女还未出西配殿便大声地抱怨,反而是出了门才收敛些。”
“嗯,”瑾昭媛多留了个心眼,“按说赵瑶那个要成仙去的呆子,应该会和凌清禾谈得来才对,本宫记得她最喜欢这些读书人了,莫不是做戏与你我看呢?”
梁宝林摇摇头,上身凑近了些:“臣妾原以为如此,但凌婕妤出来的时候手中没有拿汤婆子,很是狼狈。”
“而且……”她顿了顿,“似乎是因为她不小心弄断了容婕妤的琴才被赶出来的。”
“那倒是的确有可能,”瑾昭媛这才露出笑容来,“赵瑶向来爱琴如命,之前还不惜找本宫堂姐的麻烦。”
梁宝林心神一动:“那贤妃娘娘……”
“自然是赔了她一张琴。”瑾昭媛顺口接道,随即挑眉瞥向下头的人,“梁宝林,你很好奇吗?”
梁宝林赶紧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慌忙摆手:“臣妾怎敢?娘娘,那凌婕妤那边还需要做些手段吗?”
瑾昭媛这才收回视线,皱眉弹开为她捏肩宫女的手:“你做什么?要把本宫的肩膀捏碎吗?”
随后才随意答道:“区区一个婕妤,不足为惧。便让她和赵瑶在婕妤的位置上坐到老吧。”
婕妤可比宝林高了整整三个品级呢!梁宝林心里苦,但她也只能点头称是。
“放心吧,”瑾昭媛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这个月我会在陛下面前提点提点你的。”
梁宝林面上露出喜色,得了想要的承诺,哪怕是空口的,都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事情已毕,她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未央宫可不会愿意给她添一双吃饭的筷子。
她起身告辞,转身的时候下意识瞅了一眼那位揉捏肩膀的宫人,后者低着头,刚刚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居然头发散乱,虽身着宫女服饰,但发髻却并非是合规的制式。
心头一凛,似乎这黑发后头的眼神有一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她视线下移,随即对上瑾昭媛似笑非笑的面容,梁宝林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不再管那个宫人,缓步退出去。
未央宫正殿内只剩下上首一坐一站的二人。
“你觉得她认出你来了吗?”瑾昭媛漫不经心地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指甲。
站在后头的宫人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的面孔,如若梁宝林见了,一定会立刻认出来,这位给她熟悉感的“宫人”居然就是住在未央宫东配殿的那位冯才人!
冯娣并没有说话。
瑾昭媛却不打算放过她,扭头用佩戴着长甲的手抓住冯娣的衣襟,让后者不得不躬身。
“真无趣,”她笑道,“若是刚刚你被认出来了,本宫也不是不能让你过去给她捏捏肩膀,端看你们的胆量罢了。”
她用另一只手轻拍冯娣的脸:“你是才人,她是宝林,让才人去服侍宝林,哈哈哈哈哈!让她们看看你的下.贱!”
“你本身就是一个宫女,就是用来伺.候人的!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做梦!”
说到兴起,轻拍的手猛然变成一巴掌,将冯娣拍倒在地。
冯娣只能捂着自己泛红的脸,藏在身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我一定会报复你,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她在心里下决心。
她每次都这样用没有意义的决心鼓励自己。
“你在想什么?”瑾昭媛抬手,屏风后头的青棠端着木盆上来,为她将刚刚接触过“脏东西”的手一根一根地清洗干净。
待洗净后,瑾昭媛才起身看向倒在主座后头的冯娣,居高临下地嘲讽道:“是不是在想等陛下翻了你的牌子,然后去告发本宫?”
“嗯?”她露出畅快的笑意,“陛下才不会记得你这样一个不守规矩在半路上妄图勾.引的宫女!”
瑾昭媛的声音如清风细雨,听在冯娣的耳里却似恶魔呢喃:“要不是之前那个死了,怎么会轮得到你进未央宫?”
不会的,她绝对不会是第二个刘御女!她是才人!正五品的才人!
冯娣在心里默念,陛下不会不记得她的,陛下会翻牌子!
“对了,本宫跟你说过吗?你的牌子早就让人拿去烧了,陛下才不会与我计较这些的。”
瑾昭媛语毕,冯娣像失了魂一般愣怔在原地,刚刚还努力用仇恨激励自己的心思荡然无存。
这句话像一个大锤一样将她所有的底牌碾碎,因为她知道,瑾昭媛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她。
如此天真的她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你就安心在未央宫伺.候本宫吧,本宫心情好了会赏你一口肉吃的。”
瑾昭媛再度出声,而冯娣已然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
*
俗话说的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谢秋霜自打从咸福宫回来,两边的眼皮都在跳个不停。
“这是福是祸?”她喃喃自语。
凌清禾没理她,倒是小金子笑道:“必然是福呀,娘娘能成功与容婕妤娘娘交好,怎么能是一件坏事呢?”
“不是说这个,奴婢的左右眼皮都在跳呢。”谢秋霜回过神来,解释道。
小金子一愣:“这可难倒奴才了,奴才只知道一只眼皮跳是什么预兆,娘娘博学,说不定知晓。”
“我可不知道。”凌清禾心情不错,“说不定你就是困了,秋霜,我记得昨晚你守夜看了一宿书,今晚便早些歇息罢。”
谢秋霜点点头:“多谢娘娘体恤。”
“对了,”她忽然顿了顿,“娘娘是原先就打算与容婕妤交好的吗?”
这是她在咸福宫便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去之前他们讨论的结果只是想要与容婕妤做个交易,毕竟后宫人心难测,做朋友不如利益关系牢靠,这还是凌清禾自己说的话。
“原先是这样,”她解释道,“不过去的时候,我见畹琴似乎对我的才情十分看重,记得你们也先查探过,她是一个将才华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性子,权势地位金银都可以不要,只求能够抚琴。”
“然今日听她琴音,却似乎有死志。”凌清禾叹息。
谢秋霜一愣:“死志?”
她回想起当时两位婕妤谈论《乐曲》的对话,要出世成仙去,成仙可不就是死么?
“她劝我不要步她后尘,那我便拉她一把,若她能够走出来,这样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背后害我们。”凌清禾补充道。
谢秋霜想了想,这才低声说道:“娘娘,奴婢觉得您对容婕妤所言句句有理,后宫不比江湖,没有权势,这些才情都是空谈,反而招人嫉妒。”
小金子没听着刚刚婕妤的对话,此时不明觉厉,低着头默不作声。
凌清禾展颜一笑:“没想到你却是看得通透。”
“都是娘娘言传身教,教会了奴婢。”谢秋霜眯了眯眼,神情一变,“可是三月的春猎该如何是好?”
她几句话将容婕妤说的有关刘美人的事情稍微给小金子解释了一二,两个苦瓜脸一左一右地立在凌清禾身边。
“你们有什么想法?”坐在榻上的凌清禾找了个木枕支着手肘,撑起下巴问道。
小金子和谢秋霜面面相觑。
“要不,联合曼充仪娘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刘美人也去不了春猎?”小金子硬着头皮试探地出声。
凌清禾直接出言否了:“永宁宫正是被多双眼睛盯着的时候,如此这般出手太过冒险。更何况刘美人从去年秋猎便开始谋划,肯定会有所戒备。”
那还有什么方法?
谢秋霜也在想,她的思维飘得要比小金子远一些。
如果刘美人已然是板上钉钉移不开的一位,那或许出路会在其他两个名额之上。
贵妃与贤妃哪个都是不好惹的,更何况弄掉了一个,还有一个瑾昭媛在等着呢。
这两方势力互相掣肘,雷打不动地霸占着春猎的席位,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只移走一方看样子是绝无可能。
但是,谢秋霜眼前一亮:“娘娘,刘美人我们动不了,但我们可以动另外两个位置呀。”
“说来听听。”凌清禾挑眉看向她,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谢秋霜被鼓励着继续说道:“贵妃贤妃两方势力无论去哪一方,另一方都要跟着去,这是她们之间的恩怨。但是如若我们让她们两方都去不了,不就不存在这种恩怨争斗了吗?”
“可。”凌清禾挥手,“秋霜这个月的月例可以多拿一片金叶子。”
小金子瞪大了眼睛,他也想要金叶子!但是他没想通。
“娘娘,秋霜,动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那不比动刘美人还要危险吗?”他出声询问。
谢秋霜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谁说要让我们娘娘亲自动手了?”
如今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让明远侯府的忽然间跃于风口浪尖的又是谁?让凌清禾这位婕妤举步维艰的还是谁?
当今圣上既然要重用明远侯府,怎么能在此事上袖手旁观呢?
谢秋霜觉得自己的笑容又僵硬又奸诈,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界开阔了许多,连皇帝陛下都开始盘算了。
没事,秋霜你以后会算计得更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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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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