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场酒吧电音震耳，人与人交流全靠昏暗灯光下暧昧的肢体语言。

顾展膝盖压着个光头，手里握啤酒瓶碎片，掌心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对脸颊的横肉上，把人吓得瑟瑟发抖。

酒瓶，果盘溅碎，卡座被砸得一片狼藉，拿酒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不嫌事大。

“你再摸一下看看？道歉！”顾展威胁道。

“公子，我错了，我不知道你是处男。”光头回答得瑟瑟发抖。

什么鬼话，是道歉吗？

是顶级嘲讽！

顾展扬起满是血的拳头，又要落下。

眨眼间，顾展腰又被人紧紧抱上。

是谁？又敢来搂顾展小霸王的腰？

顾展回头一看，原来是酒吧老板王胖子，他仿佛突然冒出来的土地公公，哎哟哟地在耳边大声嚷嚷。

“顾展老弟，冷静，冷静，别打了。”

“他手都摸到我裤子里了，打一顿算是轻的。”顾展咬牙压着光头不肯松手。

“打输住院，打赢坐牢。赶紧跟我去海边捞人。”胖子利用体重优势，使劲把顾展往后拖。

“白天巡逻，晚上卖酒，大风天还要我去海里捞人，你赶紧把我送去见阎王好了。”顾展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怒气。身下的人被他压得一动不动。

顾展，二十岁，滨海交警队小辅警，海岸救援队编外顶级救援选手，烤鱼酒吧打架小霸王，而酒吧卖酒少爷是顾展的隐蔽兼职工作。

前两年家里出了变故，他需要赚钱养妹妹，靠脸卖酒时间灵活，来钱快，所以晚上闲时他都快乐地在王胖子的酒吧瞎晃荡。

“五个点，五个点，你现在跟我去捞人，这个月卖酒抽成多五个点。”王胖子嚷嚷着，作为救援队队长，用钱换命，是他提高效率的惯用手段。

“五十个点。”顾展说，就算是喝得忘乎所以，顾展小霸王也不会忘记自己的首要使命——赚钱。

“行行行，捞起来酒吧送都行。”胖子用尽全身力气，把顾展从地上拔了起来。

五十个点！干一晚等于干十天！

顾展晃荡着满酒精的血管，把玻璃碎片随手一丢，抽了张纸巾抹干手上的血，随着王胖子走出酒吧，上了车。

吉普车轰鸣着直接冲进滨城大道沙滩，海岸救援队员和医疗队早已经到位待命，顾展警队的领导也焦虑地等在现场。

今夜风急浪高，海浪被猛烈的海风卷上礁石，海面远处，漂来个人，活的 ，正抱着木板，在海里随着骇人的巨浪若隐若现。

强风天，夜间能见度差，救援队的快艇抵不过巨浪，怎么都靠不近落水者。礁石的探照灯在海面扫射巡查，抛进海里的泳圈也瞬间被暗浪冲得四散零落。

“这哪捞得起来啊——”顾展在海风中大声嚷着。

“试试呗——”王胖子立刻吼着答应。

“五十个点抽成啊——”海风放大了顾展的心愿。

“好——”胖子的金钱战术永远不会过时。

成交！

顾展搓搓手，跃跃欲试着，人是一定要捞。

只不过有点小问题。

一是夜黑风狂，大概率是捞不起来。

二是自己喝得有点多，下海约等于送死。

从吧台到卡座，X0伏特加百利甜啤酒，乱七八糟灌了一肚子，现在这群酒瓶子正牵手在自己脑子里不受控地绕圈跳舞。

送死送死送死。

酒瓶子在脑子唱着。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

顾展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爬上湿滑的礁石，腿一软，直接摔个狗啃泥，手掌攀住礁石的瞬间，被礁海蛎壳出好几道道口子，再加上刚在酒吧被酒瓶划伤，整个左手掌烈火灼烧般疼。

“没事吧？”王胖子吓得赶紧把顾展扶起，逆着探照灯的光，皱眉上下检查着。

“没事。”顾展把左臂藏到身后。

很疼，但现在再疼也得救人，五十个点的抽成呢。

倒是这一摔，脑子里欢腾酒瓶子被疼得安静下来，大脑恢复短暂的清明。

顾展用四只脚连滚带爬地攀上礁石，直起身，站在礁石边缘，望着远处的落水者，再五分钟，他将漂到离自己最近的距离。

顾展在大风里，哆哆嗦嗦地摸过救援队手上的救生圈和鱼绳，快速打了个牢固的套结。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顾展手一扬，腰部发尽全身力气把救生圈往落水者方向甩去。

浪花四溅中，救生圈，落歪了。

顾展一声哀叹，五十个点抽成没了。

再一个浪头冲来，救生圈又恰巧靠上落水者的臂膀，落水者立刻抬手攀上。

五十个点抽成又回来了。

哇哦——众人喝起彩来。

“顾展老弟厉害，你们，快往回拉。”王胖子松了口气，边夸赞边指挥着。

顾展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把手上的救援绳递给身后的救援队，

落水者低着头，在探照灯指引下，逆着巨浪，被救援队快速地往礁石方向拖，当靠近礁石边时，他激动地双脚拍起水花来。

这是大忌，落水者在救援中保持静止是最好不过的。

再挣扎下去，五十点抽成搞不好都要泡汤。

“不要有额外动作。”顾展皱着眉，拿过救援队随身带的扩音喇叭，破着嗓门道：“保存体力，抱紧救生圈，别动。”

顾展小时候嗓子受过伤，听大人说是自己在海里待太久，被齁的，反正他是不记得的，但现在若是大声说话，尾音必破，破锣一般。

那人闻声瞬时抬头看向顾展，半秒后，手脚并用地疯狂划了起来，对顾展的警告置若罔闻。

“套着泳圈别动，听不懂吗？”

风太大，吹得顾展的警告声七零八落，下一秒，半人高的巨浪在探照灯下泛着暗蓝，往落水者身上劈去。

“完蛋！”

五十点抽成！沉下去了！

顾展立刻抽过救援队员手中的绳子，往腰上系紧，直跃海面。

*

跳海后，阙东朝在幽黑的海里漂了大半夜。

当暗蓝的巨浪往自己砸来时，阙东朝猜自己应是在梦里。

梦里，他的顾展，正扯着破锣嗓冲自己发脾气。

顾展为什么生气，阙东朝听不清，他只觉得好听，爱听，想多听。

他的顾展，现在就是一小把灰，在粉色瓷罐里安静地躺着。

自己走到哪，就把瓷罐带到哪。

大半年，顾展一声不吭，今天终于是憋不住了，噼里啪啦地骂个没完，挺好。

阙东朝在暗蓝中闭上眼，鼻腔满咸腥的铁锈味。

半年前，顾展在自己怀里永远闭上眼时，也是同样的气味，那时候顾展纤细的手臂，紧勾着自己的后颈，然后一点点地滑落，一点点完全冰冷。

而现在，顾展的手臂依然紧勾着自己，手臂虽比那时纤细但却有力，带着自己冲过冰冷的混沌，而熟悉的唇，用灼人的炙热，将自己从梦里唤醒。

阙东朝缓缓睁开眼。

暗黑模糊一片，能看清的，只有顾展漂亮的眼，近的可以数清睫毛上滚落的水珠。

顾展还活着！

阙东朝收紧自己的双臂。

“大哥，麻烦你放松点。”怀里的人操着熟悉的公鸭嗓说着。

“……”

“大哥，别越抱越紧啊，我快被你憋死了。”顾展在自己的颈窝里大声抱怨着。

阙东朝收紧双臂，果然是做梦，什么大哥，是老公。

“你们，快来把他拉开，我快不行了。”怀里的人用力挣扎起来。

周围一片嘈杂声，有人喊着顾展的名字，似乎要把他带走。

别走，顾展，别想。

阙东朝狠狠一用力，将怀里的人紧紧圈在怀里，不肯分离。

瞬时，怀里的人厚底发出声奇怪的声响——

哇——

阙东朝的胸前一股热流卷席，顿时满身酸臭味。

紧接着便是冰冷的海水泼面而来。

他不由得松开手臂，骤然睁眼。

顾展正抹着嘴，从自己身上爬起，全身湿透，乌黑的刘海紧贴前额。

周围都是人，都盯着他和顾展，一片惊慌嘈杂，伴着不绝于耳的涛声，提醒着阙东朝，他还活着。

冰凉的海水与狼藉的秽物，警醒着他，这不是做梦。

再看看顾展，与自己熟悉的那人相比，年轻了些许。

所以，自己是跳海后重生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为什么顾展会不认识自己？

阙东朝侧过头，看着蹲自己身边的漂亮男生，蓬勃的少年气，还满身酒气，黑白分明的杏眼带着抱歉正看着自己。

这确实是顾展。

凭一己之力，把阙氏财团搅得得七零八落的顾展。

那时候，顾展的大名在彰城是妇孺皆知。

出生富裕，长相极美。家族因生意问题，被阙父阙林炎逼得家破人亡。

而阙氏长子阙嘉航无意中见到顾展，一见倾心，为了把美人纳入帐下，用尽下三烂手段，终是得手。

顾展忍气吞声了几年，最终找到机会，先是搞砸阙家一桩大买卖，把阙父阙林炎气得中风入院，动弹不得。

然后，顾展提着刀，凌晨时，在医院僻静拐角杀了自己的姑姑，因为她与阙父串通害惨顾家后竟嫁给阙林炎享尽富贵。

而后他回半山豪宅找到阙嘉航，两人争吵了一上午，后终命丧同一把刀下。

当阙东朝赶回半山豪宅时，顾展倒在血泊中，抱歉地看着自己，愧疚的表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顾展啊。”阙东朝沙哑地开口。

“是我，我是顾展。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再弄点海水给你冲冲。”熟悉的破锣嗓带着愧疚的语气唠叨着。

他大概是想清理衣物上的污秽，又不知如何下手，双手半抬在空中挥着，左手从手臂到掌心，各种伤口渗着血水，掌心的伤口外翻绽开。

阙东朝抓上顾展的手：“怎么回事？”

顾展这才想起低头查看自己手掌的伤，各种划伤，是有点狰狞。

“啊，没事，大哥，我再给你冲冲。是我不好。”他不停道歉着，任由落水者抓着自己，回头招呼王胖子，快些弄些海水来。

喝多了，喝多了，救了个人，还吐了人一身，真是要命。

落水者大概是怕罪魁祸首跑路，正紧抓住自己不松手，手腕上金色的陀飞轮手表不停地飞转。

这表顾展认得，积家，但款式他没见过，陀飞轮双翼三轴，至少上百万。

所以自己捞起来的是个大富翁？

哇哦，他会不会给救命恩人顾展小霸王一点感谢费？

是一个轻松文，虽然前世两人过的比较离谱，错过的这辈子都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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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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