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公学，校门处。
“抱歉，你没受伤吧？”陆慎容温声询问，修长手指悬停在少年面前。他望着跌坐在地面上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他的车应该在五米外就完成了制动。
今天只是正常的让司机把车开进学校，却没想到会撞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他白色衬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泛黄的水洗标，在一群精致的帕特里克校服中格格不入。
少年的五官仿佛被精心设计过，每一处都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加上他现在略显空洞的眼神，像美丽的玩偶。
他眉眼间还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不过还未等陆慎容仔细思索，少年仿佛在一瞬间被注入灵魂，原本空洞的褐色瞳孔骤然收缩。
这时少年像是才回过神，脖颈高高扬起表现出一副不屈的模样，用力挥开陆慎容的手："报警！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我可是被你的车撞倒！你别以为能用钱摆平一切！"
陆慎容微微皱眉，指节被拍得发红，他注意到少年在说“报警”时，目光正掠过自己车头的欢庆女神标志。
眼神像极了拍卖会上估算古董价值的掮客，与此刻激愤的语气产生一种微妙错位。
说罢，少年还狠狠地瞪了一圈周围暗搓搓看热闹的人。
这可算是踢到铁板，本来他们还迫于陆慎容的威势不敢明目张胆的围观。
既然是对方挑衅在先，就不能怪他们反击了。
帕特里克的学生们立马从偷看变成光明正大的嘲讽：
“呵呵，他谁啊，嚣张到我们学校门口来了？”
“不知道啊，不认识。看那衣服，下城区来的特招生吧。”
几个戴着铂金袖扣的男生故意抬高声音：
“特招生手册里肯定有碰瓷指南吧？”
“下城区的空气果然会降低智商。”
陆慎容沉下脸，既然少年不领情，他也不是会随意发撒好心的人，抽出手帕把刚刚接触到人的指尖擦拭干净。
虚伪可以，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伪装如此浅薄的人。
“老陈。”陆慎容转身对司机颔首，“把行车记录同步到校务处，如果鹿栖云同学确实受伤……”他停顿半秒，目光扫过对方连擦伤都没有的膝盖，“医疗费按三倍赔付。”
陆慎容一开口，周围学生顿时噤声，表现出一种本能的敬畏和推崇，等待他把话说完。
他之所以能说出对方的名字，还得多亏鹿栖云那张脸，陆慎容不久前才看过新生名录。
鹿栖云，下城区第一中学的毕业生，今年特招的幸运儿。
帕特里克公学是圣西洲有名的私立学校，每年都会招一些特招生，过去是给在某些方面有特长的平民学生，从某年开始为了向大众展示帕特里克公学的教学水平，也开始把名额分给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随机抽取，纯看运气。
或许帕特里克所谓“幸运也是一种才能”的招生理念，本身就是个黑色幽默。
陆慎容转身准备离开，他没兴趣一直被人围观。
鹿栖云刚开始还有恃无恐的样子，突然他似乎接收到什么新信息，表情变得慌乱起来。
原本张扬的姿态像被戳破的气球：“谁、谁要你的臭钱！”声音虚浮得发颤：“你别想走，我要你道歉！你们这些大少爷有自己赚过钱吗，对社会一点贡献都没有，就只会在我们平民百姓面前耀武扬威！”
陆慎容没必要和对方争论，他转动手腕看了眼电子表上的时间，走向帕特里克公学的校门。
靠近校门，他突然感觉头有一瞬间眩晕，难道刚刚急刹车让他脑震荡了？
校门上宝石切割的“帕特里克公学”几个大字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在阳光下融成一团，难怪老陈每次开近校门都会把遮光板降下来，也不怪他兄弟们一个个都爱坐直升机来学校。
就是这片刻的时间，陆慎容虽然在往前走，但却感觉世界好像倒退了一步。
——
“啊啊啊！是会长大人！那谁啊，他怎么能离会长那么近！？”
“又是一个妄图用小手段接近会长的人，有的玩了。”
“哈哈，下城区来的新玩具呗，希望这个可以玩的久一点。”
此起彼伏的嗤笑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每个音节都带着金属刮擦玻璃的颤音。
陆慎容扶住还在发烫的汽车引擎盖，惊觉本该在十米外的自己怎么突然回到原地。
而且他们说话也太奇怪了，下城区？新玩具？
他记得自己成为学生会会长后，着重整顿过学校里欺压霸凌特招生的不良风气。
虽然帕特里克公学的富家子弟们大部分还是看不起特招生，但最多也就是在学校里漠视他们，或者私底下做些小动作，什么时候能明目张胆地把特招生当玩具了？
陆慎容抬手按住还有些发涨的太阳穴，敛容息气，准备出声制止：“都……”。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忽然压上来一只手。
“鹿栖云，你别怕！你可是差点被他的车撞到，还连声道歉都没有！”
“这些大少爷从来没有自己赚过钱，对社会一点贡献都没有，就只会在我们平民百姓面前耀武扬威！”
陆慎容顺着肩上的手看向冷不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一张娃娃脸，还因为气愤嘟起嘴唇。
你谁？他们很熟吗？
他没有回答此人，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奇怪，太奇怪，不管是帕特里克学生们对待特招生的态度，还是这段重复的不合常理的台词。
没错，台词——每个气音都与几分钟前鹿栖云的控诉严丝合缝。
围观人群不知何时退成完美的半圆形，如同歌剧院里的观众。
陆慎容的视线掠过他们头顶，猝不及防撞进另一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眼睛里。
陆慎容！
怎么有另一个陆慎容在他面前？！是有人伪装的恶作剧吗？
对面那人连袖口暗纹都与他今早系好的袖扣完全重合，嘴角扬起的弧度正是镜中练习过千万次的完美微笑。当“自己”抽出手帕时，他甚至能预判到丝帕边缘将掠过第三颗纽扣。
陆慎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惊鄂的神情出现在脸上。
他也没能从那个“自己”脸上看出丝毫破绽，完全和他一模一样。
男人的五官生得极好，深刻却不凌厉，一派温文尔雅内敛矜贵，白色定制校服把他的身姿衬托地越发挺拔，胸口处佩戴着帕特里克公学的银白色校徽。
以及分毫不差的笑，微笑已经成为陆慎容的面具，不叫他人轻易看透自己的情绪。
但他作为最熟悉这副面孔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陆慎容微笑面具下暗藏的厌恶和不耐。
虽然嘴角含笑，但墨色的眼睛却很沉，很冷，微挑的凤眼被放得很平，带着思索过后的笃定。
对面的“自己”慢慢踱步到他面前，手指隔着冰凉的丝绸抬起他的下巴，陆慎容在对方瞳孔里看见的倒影让他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一张鹿栖云的脸！
他听见对方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是自己惯用的温和声线：“鹿栖云，你也回来了啊……”随后指尖的丝帕随着对方松手滑落。
他是……鹿栖云！？
陆慎容特意环顾四周，与他视线对上的学生都不自觉低头，声音温和从容，又仿佛是开玩笑的语气：“各位，让这位鹿栖云同学在帕特里克读到毕业，作为……我差点撞上他的补偿好了。”
而后他径直离开犹如闹剧般的舞台中央，抬起的脚正好踩在手帕上，让原本洁白的丝帕染上一层灰黑的鞋印。
众人犹如摩西分海为他让出一条路，人群中有几个带着金色袖标的学生跟在陆慎容身后离开。
鹿栖云也想跟上去问清楚情况。
但娃娃脸少年却突然激动得握住他的手，“太好了，栖云！有陆慎容发话，你肯定可以顺利从帕特里克公学毕业！虽然帕特里克公学都是一些性格恶劣的大小姐大少爷，但我感觉陆慎容这个学生会长人还不错哎！”
鹿栖云无语地看向娃娃脸，顺利毕业？他可不信那个陆慎容能让他顺利毕业。
学习四年成为优秀毕业生是顺利毕业，被少爷小姐们当玩具捉弄四年也能毕业。
从自己刚才感知到的情绪来看，陆慎容的意思必然不是前者，反而像是在暗示不让他转学逃跑。
“喂，谁允许你直接称呼陆会长名字了，会长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几个衣着精致的富家少爷谈笑间，把鹿栖云和娃娃脸半包围起来。
“两个贫民窟里来的，从哪知道会的？不会是特意打听过，故意碰瓷想引起会长注意吧？”
“仔细看都长得不错呢，顾会长你们攀不上，来陪我们玩玩怎么样？”
鹿栖云实在不习惯和陌生人凑得如此近，想先把娃娃脸的手撸下去，手指刚碰到对方的手背，耳边就又响起少年的声音。
［一群炮灰，等我获得F4们的喜爱，直接让他们公司倒闭！］
［0083，怎么回事？我抢走鹿栖云的台词，怎么还是他吸引陆慎容的注意啊？］
鹿栖云可以确定娃娃脸少年的嘴巴没动，而且对话显然不是和周围任何人。
他一边应付骚扰，一边注意少年那边的动静。
［宿主，我说过主线是不可改变的，这是鹿栖云和陆慎容相遇的关键节点，你最好在主线以外的地方获得主角们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