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奚的十三岁生日父母都不在家,他爸爸去谈收购案,妈妈应该在巴黎,今天没有蛋糕、礼物和生日快乐歌,虽然他早就不期待这些了。大洋彼岸的顾越陵给了他一个地址,迟奚拿着写了地址的纸条去找,发现那里是一个新开发不久还没多少人住的别墅群。
他推开地址上那幢别墅的门,然后一堆色彩十分鲜艳气球涌出来飞向天空,然后餐桌上有个十分可爱的翻糖小蛋糕,旁边有一个更大更精致的,但很奇怪,迟奚觉得那个小的更可爱一些。
顾越陵适时地在电话里说,那个小的是他亲手做的翻糖蛋糕,今天刚从美国飞到他身边来。
迟奚说,“原来是你做的,真可爱,我特别特别喜欢。”
然后顾越陵让他点蜡烛,点好之后顾越陵在电话那头招呼了很多人一起给他唱生日歌。
这些人的母语是英语法语或西班牙语,此时操着蹩脚的中文,语调十分神奇,迟奚刚听了两句就笑了。
唱完了生日歌,迟奚又接受了一大堆祝福,祝褔也接受完之后顾越陵的朋友们也散了。
顾越陵在这个时候说,“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
顾越陵准备的礼物被放在天台,迟奚分辨了好久终于发现是一架没有组装的超大望远镜。
“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这个吗。”
“今天有英仙座流星雨,我算了一下,你拼完差不多能赶上。”
然后顾越陵就一直挂着陪他拼。顾越陵那年十七岁,在美国念高中,他每天要学高中课程、大学先修课程、考试、neurip的论文、ioi的集训、在黑石的实习、做他喜欢的ai、橄榄球训练,他一边忙这些一边挂着国际长途和他打电话。
“这可是国际长途,你这样挂着好浪费,况且我还要拼望远镜没办法和你一直讲话。”
“不浪费,我能听到你的动静就很安心。”
顾越陵一直陪他等到晚上,英仙座流星雨没有来,雨来了,湟川的上空聚着一团一团的黑云。
顾越陵明显很失望,但他有B方案。
顾越陵说,“我本来想给你一场星星,虽然被云遮住,但星星还在那里,让星星和我陪你一起看烟花吧。”
两分钟后迟奚欣赏到了他人生中最盛大的一次烟花。
美丽到几乎让人忘记群星。
迟奚挂了电话之后又在天台坐了一会儿,他总觉得天若有情就不该这样辜负顾越陵的好意,他要等一等这个英仙座流星雨。
直到真正的雨零星地飘下来迟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此时电话打进来,他不情不愿地接电话,“喂?……我今天晚上住这里不可以吗……好吧,真讨厌,我这就出去……你不用进来,我自己出去……你说雨会不会突然停呢?……我想看流星雨。”
顾越陵给自己做的翻糖蛋糕他已经吃完了,他拿着另一个蛋糕和一支望远镜出了门,路上心情十分沉重。
在这时迟奚看到了雨中踉跄的闻檀,他抄起十分有分量的合金望远镜筒跑过去,手起棍落,闻檀被他救下了。
凌晨三点他在派出所喝着热水,闻檀在给一个十分和气的中年女警讲案发情况,来接他的纪肖京在听所长给他汇报情况,表情不辨喜怒。纪肖京是舅舅的秘书,迟奚在舅舅那里生活的时候,舅舅每天都很忙,往往都是纪秘书陪他。
迟奚听到某一句话的时候突然向闻檀说,“你今天也过生日么?吃了蛋糕许了愿没有?”
然后他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在场的成年人都在做什么事,然后识趣地闭上嘴。
也许是体谅小孩子这种纤细的心思,女警却特意停下询问请两个孩子吃蛋糕,还问要不要买一个。
所长扭头看了一眼表,嘀咕,凌晨三点蛋糕可不好买,然后吩咐警员去买个小蛋糕,要买贵的,最好是……
警员苦着脸,人家店关门了呀。
迟奚在这时让司机把他的蛋糕拿出来,不是顾越陵给他的翻糖蛋糕,是另一个,“可以吃这个,我一点都没有动哦。”
那个蛋糕不大,切的时候纪肖京让他给自己和另一个小孩分就行,不要给工作人员分,不要打扰人家正常工作。
工作人员们:……
迟奚:“那你要吃吗,我觉得你可能饿了。”
纪肖京和迟奚关系并不好。身为迟奚的舅舅的秘书他经常做一些违逆迟奚自我意愿的事,这导致迟奚单方面对他充满敌意。但迟奚还是关心他会不会饿。迟奚关心世界上的每个人会不会饿肚子,他的敌人,他的朋友,和他素昧平生的陌路人,这是一个人最高程度的仁慈,你饿不饿,我有吃的,我们分享吧。迟奚就会这样。
纪肖京当然不应该吃,于情于理都是,但他顿了顿,“……嗯,麻烦你了。”
在场的警员一瞬间都想,这什么人啊?
但这话他们是不会说出口的。
迟奚一直在闻檀身边陪着他,像一个布偶、一只小猫或小狗、像一幅挂画,他也不出声,但他就是一直在那里,安静又十分有存在感,从凌晨两点到六点半,哪怕他的身份让他甚至可以不必来。
在一次讯问的间隙,闻檀抬起冰凉的眼睛看向他,“为什么。”
闻檀脸色苍白,苍白到简直透明,透过他脖子上的皮肤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他的眼睛颜色很浅,在白炽灯的冷光下像清幽的鬼火。
闻檀又问,“为什么要救我,我该死在那里。”
“对不起,”迟奚这样说,“但我觉得活着比死了要好。你看。”
迟奚把左手的手表摘下,露出以往被表带掩盖着的手腕上交错的疤痕,他的声音飘渺起来,像一只正在振翅的蝴蝶一样轻微地颤抖,“感受着血的流失、生命的流失是很痛苦的,不要寻死。”
“但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这样的。”
那时是早上六点四十二分,澄净耀眼的阳光从装着防盗网的玻璃窗透进来,在地上印上一格有一格网格状的光斑。
闻檀说,“我妈妈以后见到的阳光都会是这个形状吧。监狱里是不是很难见到完整的天空?”
“我没有去过监狱,我也不知道。纪肖京说你母亲更有可能被送去精神病疗养院,审讯过程中她表现出了严重的精神问题。”
闻檀没有继续追问,他换了一个问题,“我爸爸死透了吗?”
“在医生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哦,还是死透了呀。”闻檀说,“我想改成我妈妈的姓,她一直在受伤,是我爷爷奶奶和爸爸一直在伤害她,她本来不坏的,虽然她杀了人,也想杀了我。”
“那么你以后就叫闻檀了?”
“叫闻檀会好听么。”
“好听。这个名字很像你。”
“你又在说奇怪的话了。还有一件事,我会进孤儿院吗?”
“我不知道,我们一样大,你不知道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迟奚说,“你为什么不问警察。”
“因为我发现他们会听那个人的话,那个人会听你的话。”他说的那个人指的是纪肖京。闻檀继续说,“你知道这么多,应该也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吧。你认真告诉我,我会被丢到孤儿院里吗?”
“你不会,大概率会养在外婆家,你还有两个姨妈一个舅舅,他们都死光你才会去孤儿院生活。”纪肖京说,然后转过头去看迟奚,“你22个小时没休息了,你还记得自己是小孩吗,吃完早饭赶快给我滚去睡觉。”
闻檀说,“外婆家啊。”他觉得他会死在那里。
外婆知道他有钱的话会让他无声无息地死掉,尸体也会埋在舅舅家的院子里,给舅舅的花当肥料的。外婆恨妈妈,妈妈差一点死在那里,后来妈妈逃了出来。外婆也会像恨妈妈一样恨他,只是外婆不会给他逃出来的机会了。
然后他问纪肖京,“我可以把我的遗产送给他吗?”他指着迟奚,“我想把我现在有的一切都给他。”
“不行。首先,你是非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法律上不具备完成赠送的条件;其次,别耍心眼儿,”纪肖京说,“我能看得出来。”
纪肖京的嘴唇很薄,吐出的话语也很不近人情,“就算你马上要淹死了也不能把视线里能看到的一切都拉下水,他不会记得你,也不会伸手,你最好也忘了他。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天堑的。”
“迟奚跟我走,你早就该休息了,本来身体就不好还非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闻檀,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的。”迟奚笑了一下,“虽然我们刚认识半天,但。你想有个家吗?”
“闻檀,跟我回家吧。”
闻檀说,“……好。”
我不想有个家,家里的大人全是怪物伪装的人类。妈妈之前不是怪物,在家里住久了也变成了怪物。可是我想和你有一个家,你像一种奇妙的、和太阳一样的火光,你在温暖地燃烧,我的每句话你都在听,你像我的幸福。
直到今天闻檀也一直固执地这样认为,迟奚是他的幸福,扭曲的、爬满虱子的、遍体鳞伤的幸福的诅咒。
1.每次写剧情的时候我就会突然改道到感情线大写特写(
2.祝贺这个纪肖京登场。
3.欣赏一下年轻的哥和小迟……
4.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多多评论!
5.明天后天依例不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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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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