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英匆匆赶回好新鲜水果店,就看见店门口停着一辆中型货车。
站在货车侧门准备卸货的刘叔看见她招呼一声,“回来啦。”
“刘叔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帮忙。”司英朗声回他,赶紧进店冲到仓库放下书包,随便找了件布料耐磨的深蓝色T袖换下身上的短袖校服。
等她出来从收银台经过,正在给客人结账的孙姨丢了一双手套给她,说:“喊你刘叔进来,他今天腰不舒服就不跟咱们一起卸货。”
“好嘞。”司英接过手套走出水果店,喊了声刘叔,正要传达孙姨的话,刘叔摆了摆手,“我身体好得很,被你孙姨说得像病秧子一样。”
司英笑而不语,知道自己劝他没用,戴上手套跳上货车车厢,把香蕉桃子等轻货水果移到他的面前。
刘叔嘿道:“你这孩子!”
孙姨收完钱走出来说他:“腰闪了就别瞎逞强,把这些轻的搬进去后待在收银台收钱!”
刘叔不说话了,乖乖照做。
货车司机从驾驶室下来,看了眼在场的三人,一个腰伤的男人,搬不了重货,另外两个都是女的,一看就没啥力气,冲着刘叔语气不好问:“店里没其他人了?车上还有四十多箱西瓜等着下货。”
孙姨:“没人了就我们三,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搬的,我和我家姑娘都来搬。”
货车司机看了看占据车厢三分之二的西瓜,又看了眼司英和孙姨,皱眉,一副“就你们”的神色。
孙姨撸起袖子,“你小子瞧不起谁呢?”
刘叔赶忙岔到中间,“我家婆娘和这丫头气大得很,你是第一次来送货不知道,等下你就长见识了。”
一直没吭声的司英默默下货,直接搬起一箱西瓜轻松落地。
一箱西瓜四个,一个瓜十斤至十五斤,一件货最轻四十斤。
看她搬得轻松,货车司机敷衍道,“力气蛮大的。”心里叹气,肯定搬个二三箱就没劲了,剩下的还不都是要他来搬,倒霉,早知道不跟先前的货车司机换班。
孙姨见他一脸死样就知道他想什么,冷哼一声没说什么,戴上手套就是干。
可她年纪大了,搬了**箱瓜就有些喘,但是司英能啊,这丫头力气是真的大,库库下货不带停的,货车司机都惊着了。
一共四十五箱西瓜,她一个姑娘家就下了一半,货车司机不得不对她竖起大拇指夸道:“厉害!小丫头不得了!”
说完,又忧心忡忡冲着孙姨继续道:“你家姑娘力气大也不是好事,以后会被婆家嫌弃的。啧,人……也有点壮,得减肥,哪个男的会喜欢这样的?”
司英:“……”
孙姨:“……”
孙姨手套一摘,双手叉腰:“关你屁事!就你这肾虚样没当过爹就不要随地大小爹,滚!”
货车司机面色一沉,好心好意说真话还这样被怼,有骨气的男人可受不了这老娘们的气。
一个抬步,逼近孙姨。
被司英拦住。
少女横在孙姨身前,目光直直对上货车司机的眼睛,不说话,就盯着他。
她本就个高,再加上多年搬重货私下特意锻炼增肌,体格要比普通人壮,她这个身形经常有男生背地里笑她不是女的,壮得跟头熊一样。
在异性审美主流下司英是被排斥在外的,十几岁也正是敏感自卑的年纪,她从没在意。
货车司机被盯得后退一步,见她抬脚逼近,嘟囔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赶紧上车走了。
呵。
司英笑。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力量才是王道。
学校那些人再怎么看不惯她,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货车司机再怎么不爽她,也不想跟她起正面冲突。
身高体型带来很直面的压迫,他们知道,司英不好惹。
“哎呦我滴的宝!”
孙姨从背后抱住司英,“你咋这么招人爱呢?太有安全感了。”
小丫头脊背如山横在面前的那一刻,孙姨眼眶瞬间红了。
内心不住感叹。
五年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竟然长得这么高大,那时她连一箱苹果都搬不动,现在四五十斤一箱的西瓜说下就下。
时间过得真快呀……
那个只有她肩高的姑娘现在比她高出一个肩,可以站在她面前保护她了。
孙姨偷偷摸了一把眼泪,想要装作无事发生,不想眼角渐深的皱纹留下点点泪光,残阳如血打在她的脸上,让这张圆润喜庆的面庞生出了伤感。
店里摆水果收钱的刘叔没有留意外面的情况,等得空出来瞅瞅,就瞧到自家媳妇哭鼻子的情形,顿时急了:“咋的咋的!你咋还哭上了?腰闪了?”
孙姨立即呸他,“咒谁呢,你腰才闪了!”
司英听到刘叔的话立马转身去看孙姨,看到她微红的眼眶一瞬间有些无措。
她的胳膊被孙姨安抚似的拍了拍。
孙姨吸了吸鼻子,“没事,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你都长这么大啦…”
司英抬手抹掉孙姨眼角残留的泪水,刚想开口安慰,刘叔插话进来:
“这有啥好难过的?时间过得再快离死还早呢,就这屁大点事还哭鼻子,你当自己三岁丫头?”
孙姨:“……”
手痒,想锤死这个煞风景的。
刘叔凑过来,不提还好,一提也发觉这丫头都比他高一个头,对着司英嘿嘿笑道:“你这看着都一米八多了。”
司英挠头憨笑。
刘叔一脸羡慕,“你那个好朋友田贝壳也老高了,像个女巨人。真好,我要是生在你这个年代,那都要一米九二米了。”
孙姨踩他一脚:“人姑娘叫田贝贝!一天到晚瞎给人取名字。”说着,撵他进店:“你长到一米九两米也是个没眼力见的,没看到有人在收银台等着吗?还不进去。”
刘叔灰溜溜进店。
孙姨看着他的背影喊道:“进去就别出来了,西瓜我和司英来摆。”
“诶!晓得了!”刘叔应道。
孙姨司英开始摆西瓜。
往日里司英速度快,很快就会垒出几排,可她今天不管在学校还是店里,有一半的心思总是漂浮的。
雾月……
司英双手捧着圆滚滚的西瓜伸直胳膊高高举起,停下。
雾月也是这样,把她高高举了起来。
真神奇,她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两条细细的胳膊一下把她高高举起,还扛着她跑到卫生间……
越想越不可思议,司英无意识抛了抛西瓜。
一旁的孙姨看得心惊肉跳,这孩子今天咋回事,咋垒一个瓜抛一下?
她抱起西瓜左看看右看看,没毛病,好瓜呀。
最后忍不住跟着抛了抛,结果手一滑没接住,眼看西瓜就要落地——
司英一把接住,十五六斤的一个瓜被她像接篮球一样轻松单手稳稳接住。
孙姨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她手上捧过瓜垒好。
司英疑惑:“孙姨你抛瓜干嘛?瓜坏了?”
孙姨:“……我是看你垒一个瓜抛一下,还以为瓜有啥问题才跟着你一起抛。”
司英歪头:“有吗?”她抛瓜了吗?
孙姨:“……”
这孩子是不是熬夜学习把脑壳熬浆糊了?今天瞧着不咋灵光呀…
孙姨扭头去数还有几箱西瓜要开箱垒出来。
刚才共到了四十五箱西瓜,晚上只用开二十箱拿出来卖,剩下的是明日白天的。
她点了点数,不多,还只剩八箱需要拿出垒,转回头对额角都是汗的司英说:“剩下的我来弄,你进去休息吹吹空调。”
司英摇头,“我来,孙姨你进去休息,剩下的几箱我很快就垒完了。”她说着,抬手擦掉额角的汗珠。
九月的傍晚暑气还没消退,残留的余温烫得恼人,何况她又搬了二十多箱西瓜,额角后背的汗一层接着一层往外涌,像是被保鲜膜裹住,热得很。
司英抓着衣服抖了抖,让汗湿的布料稍稍远离不再贴在身上,看孙姨还想说什么,她抢先说:“就这最后几箱,垒完了我马上进去。”
“好好!听你的。”孙姨知道她是个犟脾气,认定要做的事谁说也没用,就没再说什么。她也没走,和司英一起垒着瓜。
司英笑了笑,确实嫌热就干脆把衣服两边的袖子全部卷起,这样稍稍凉快,双臂也大大方方展露出来。
经过暑期毒辣太阳的暴晒,露出的胳膊肤色分界明显,是健康的小麦色与原肤色的白皙对撞。
太阳燃烧着最后的炙热,强光打下,她手臂的肌肉线条愈发分明,如流动翻滚的麦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焦棕的肤色似厚重的土地,承载着这片金色不息的麦浪,从小臂涌向大臂,越过一线天的天堑,不设防直直撞入耸立骏险的雪峰,却依旧攀爬而上,不甘化成金色的潮汐卷入少女深蓝的衣袖。
女孩肩宽背阔,身上深蓝色衣料舒展如同一片小小的海,诞下一场金色的风暴。
风乍起,卷袭另一片流动的海。
雾月停下。
浅蓝色的裙摆如浪翻涌,少女灰蓝的眸子被金色的浪潮涌盛牵扯,任由夏风把头发吹乱。
“咻-”
她突然吹了一声口哨。
急促短小的口哨声瞬间被嘈杂的街道人声掩盖,却骤生一场无形的海啸,气势汹汹裹挟着乍然的心悸袭向那片由金色麦浪孕育的海。
司英顿住。
如芒刺背。
后背突然多出的一道视线太过灼热,就算她不想在意也难。
司英实在是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扭头。
终于。
两片海域相撞。
隔着数米,隔着路人,司英被海啸吞噬。
司英怔在原地。
不可置信。
雾月!
随即又被巨大的喜悦打翻。
“啪嗒!”
手中最后一个西瓜坠地。
新月爬上。
太阳落荒而逃,徒留脆甜通红的心暴露在月光之下,接受命运的审判。
“哎呀!”两道惋惜声同时响起。
一道是孙姨的,她没想到做事一向利溜的司英竟然把瓜摔了。
另一道是澄子的,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她不免可惜一个好好的瓜摔在地上。
“走吧。”雾月说。
“嗯?”澄子扭头看她。
雾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去买瓜。”
西瓜落地脆响的炸裂声把司英惊醒,她连忙蹲下去捡摔成三瓣的西瓜。
孙姨也跟着一起蹲下收拾,啧啧可惜,好瓜呀,皮薄汁多果肉红脆,裂开的几瓣连个籽都没有。
不过就一个瓜而已,她看司英神色自责,正准备打趣安慰。
司英突然抬头,一脸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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