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在皇子中排行第三,原是宫中低位嫔妃所出,刚满四岁就被过继给姜皇后,生母在他十三岁时病逝。
他十六岁奔赴北疆,戍边五年归来,二十一岁才得以行冠礼并获封亲王。同年慕阮阮十五岁,及笄礼后两人定下婚期。
慕阮阮自记事起就是乞儿,无从得知自己的真实年岁,总归自己和那位原将军小姐看起来年岁相仿,就干脆把她的生辰当作自己的生辰。
陛下赏赐了一座城北的宅邸作为翊王府,地段算不上好,甚至有些偏僻,但胜在占地广。这是座三路宅邸,东西两路设有亭台楼阁、花园水榭,中路则是一座五进院落,第四进往后便是王府后院。
今日婚宴设在中路第二进熙和堂,新房则在第四进沐兰院。
景明帝及姜皇后只出席了正午在宫中举办的婚礼,并未赴翊王府晚宴,另外派了御前的李公公来吃喜酒。
萧玦的几位皇兄皇弟倒全都露了面,轮番前来敬酒送祝福。
端王是柳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对待兄弟姐妹们一向友善。
“你在北疆五年,大哥心里一直记挂。现在你总算成家,大哥也就放心了。”端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哥祝你们夫妻二人百年好合,早日诞下子嗣!”
“多谢皇兄。”萧玦从善如流地回敬了杯酒。
同是柳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睿王踱步而来,碰了碰端王见底的酒杯,轻飘飘道:“皇兄怕是放心得太早……”
他瞥了一眼萧玦,“我听闻三皇弟的这位王妃心里边早就装了别人,也不知还有没有咱三皇弟的位置呐?”
关于慕阮阮爱慕太子的流言京城中早就传得如火如荼,但今日是萧玦和慕阮阮大喜的日子,睿王这般毫不避讳提及此事,属实有些咄咄逼人。
端王递了个责怪的眼神,小声道:“你怎么说话的?”
他局促地朝萧玦瞄去几眼,后者却没什么反应。
“二皇兄说得在理。”另有一道男声在一旁附和。
端王、睿王双双变了面色,“太子殿下。”
六皇子萧景荣是姜皇后所出,年方十六,与萧玦算得上是名义上的同胞兄弟。
萧景荣没理会那两兄弟,径直看向萧玦,丹凤眼微勾,“皇兄如若需要,可需我一会儿随你去新房和皇嫂见一面,将之前那些坊间流言给说说清楚?”
睿王以为自己方才的话已经够下翊王脸面,没成想太子将话说得更狠……他身为新娘子的梦中情郎,在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去凑什么热闹?这不存心给人家小两口心里添堵吗!
端王和睿王交换了个眼神,一齐无声退下,顺带将其他几位想要上前敬酒的皇弟、朝臣给拦下。
萧景荣见萧玦迟迟不作声,敛起眼角的笑意,沉声道:“现在新房里坐着的……只是个假货。”
萧玦沉默几息,顾自给手中的空杯满上酒,又将酒壶往萧景荣的方向送了送,示意是否需要添酒。
萧景荣双眸微眯,眼底盛上戾气,“你的王妃本该是阮阮!”
“景荣。”萧玦终于启唇。
“她就是阮阮。”
“呵……”萧景荣冷笑一声,“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萧玦:“无论如何,她以后就是你三皇嫂。”
“那可不一定。”萧景荣往前逼近一步,在萧玦的耳边压低音量。
“我昨夜派人暗中给她送了封密信,允诺她如若逃婚,便想办法将她迎入东宫。”
“皇兄不妨猜猜我方才看到了什么?”萧景荣侧过脸,唇边挂起讥讽的弧度,“我那三皇嫂这会儿似乎没在新房中待着……只身一人往东边去了。”
萧玦眉眼微动,摩挲了几下手中的酒杯,送到唇边轻抿一口,尔后举起酒杯朝萧景荣敬了敬,仰头将酒饮尽。
“有劳你代我招待宾客。”
言毕,萧玦疾步离去,徒留萧景荣哑然怔愣在原地。
游廊拐角处,玄焱行色匆匆而来,“王爷,岳嬷嬷派人来报,新房那边出事了!王妃她……”
萧玦抬手止住他的话,“不必多言。”
“你尽可能拖住掌礼嬷嬷,我随后就到。”
亲王大婚,宫中特派掌礼嬷嬷主持王爷王妃行合卺礼,这会儿人还在会客厅和御前的李公公一桌。她见萧玦离席,应当很快就会跟上。
玄焱抱起拳,“属下领命!”
*
弯月如钩,夜色融融。
萧玦闪身堵在了东花园的拱门前,“夜深了,和我回去。”
慕阮阮暗暗攥紧指节,强压下再度面对这位阎王爷时本能产生的紧张感,仍旧不打算放弃。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时间点的萧玦应该对她的长相不熟。他们上次见面时她才十岁,他十六岁。
五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十岁女孩的容貌改变很多,他未必能够一眼认出她,更何况当年的萧玦对她很是嫌弃,时常将她当作空气。
“王……王爷,奴婢是王妃的陪嫁婢女,是王妃让奴婢……”
萧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声唤道:“慕阮阮……随我回去。”
慕阮阮瞳孔一颤,方才紧急想好的说辞全都梗在了嗓子眼。
她唇畔翕动,手指不安地搅在一块。
这是怎么回事?这厮真就一眼认出她了……
她甚至没抬头和他打照面!怎么认出来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要怎么解释身为新娘子的她为何会穿着婢女的行头出现在这种地方?
慕阮阮还在脑海里飞速追寻应对之法,一股温暖突然从背后裹住了她。
她的脑海中瞬间空白,下意识抬眸,径直撞入一双墨黑沉静的眸子中。
原来是萧玦将身上的大红外衫脱下,裹在了她的身后。慕阮阮不会喝酒,向来一杯就醉。淡淡的酒气氤氲在鼻尖,她的面颊逐渐爬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萧玦握住她的肩头,牵引着她往前踱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萧玦垂眸,默默替她拢好披在她身后的大红外衫。
慕阮阮迷茫眨眸,一时间忘记反应,任由他动作。
许是因为那酒气太过醉人,她心头的紧张感散去不少,萧玦这厮的眉眼也顺眼了几分。
不对不对,眼下还是得赶紧解释一下她为何会穿成这样出现在这。若是让这厮知道她是想逃婚……那后果她不敢去想。
慕阮阮嗫嚅了几下唇畔,“那个……我……”
萧玦抬眸看她,耐心等着。
分明是双深邃不带任何情绪的瞳仁,却叫她瞎诌的那些话术再也说不出口。
慕阮阮挫败地抿唇,别开脸。
这厮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看着她,到底想怎样?
两人僵持了一小会儿,最终是萧玦开口。
“先回去吧。”
慕阮阮正要应声,忽然腰间一紧,腿弯受力,身子腾空而起。
事发突然,她整个人被打横抱起,慌乱中本能地挽住萧玦的脖颈,惊叫道:“你做什么?”
“带你回去行合卺礼。”萧玦将挣扎的她颠回怀中。
“若不想明日传出奇怪流言,你最好将领口内的衣裳藏好。”
慕阮阮顺势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口,惊觉他指的是那身婢女行头。
也对,翊王大婚夜抱着一名身穿婢女行头的女子回后院,无论如何都会传出奇怪的流言。
慕阮阮:“你……打算怎么做?”
萧玦:“抱紧我,把领口挡住。”
慕阮阮听话照做,直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近到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才发现这会儿他们的姿势有多么亲昵。
她环在他身后的十指不由蜷了蜷,下意识想松手。
萧玦:“藏好,有人来了。”
慕阮阮只得再度埋首于他的胸膛,嗅着鼻尖越来越浓的酒味,醉意徐徐上头……
萧玦一路抱着她朝后院走去,目不斜视。
临近穿堂门,掌礼嬷嬷远远迎了出来。
“哎呀!王爷您总算来了!这吉时都要过了……”
她的话音逐渐变弱,斜眼去瞅萧玦怀中的女子,心头暗念:不会吧……这合卺礼都还没行,翊王就要往后院纳人?也不知是哪来的狐猸子,居然在大婚夜勾人!
萧玦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刻意扬起声线。
“王妃初到王府,本王带她去东花园逛了一圈。”
周围的婢女闻言不由偷偷侧目而来,掌礼嬷嬷更是瞪直了眼,“什么?这是王妃?”
她方才在会客厅被人泼了酒,无奈去换衣裳,没成想王爷竟趁这会儿功夫将王妃带出了新房!
“哎呀!您这不是胡闹吗?”
掌礼嬷嬷赶紧让开道,“吉时快过了,您二位赶紧进去!”
慕阮阮被抱回新房次间,早已候在里边的金荷伺候她重新换上嫁衣。
金荷的眼眶哭得通红,“王妃……您下次跑的时候……可否挑一个奴婢不在的时候?”
两次都当着她的面跑,真是吓死她了。
这一次发现王妃想跑还是在王府,她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压着嗓子和王妃较劲儿,又较不过,不仅被扒了外衫,还被红菱捆了个结实……
慕阮阮顾自发呆,没理她。
金荷只好作罢,负气为她梳头。
*
礼数都乱套了,掌礼嬷嬷气得不清,强压着怒火主持完合卺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慕阮阮一直处于游离的状态,再回过神来时已然坐在浴桶中。
“王妃可是想起身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慕阮阮回头看去,惊喜道:“忍冬!”
“奴婢在。”
忍冬原是翊王府的婢女,上辈子就是在慕阮阮大婚后才成为她的贴身婢女。
忍冬:“王妃有何吩咐?”
慕阮阮将头转回前方,因为那杯合卺酒的威力,又快陷入神游中,“没事……”
忍冬抿唇浅笑,“王妃可是紧张了?”
慕阮阮脑袋里一片浆糊,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喃喃道:“紧张什么?”
忍冬见她似乎真的不明白,诧异挑眉。
“昨日宫中应当派了嬷嬷教导……莫非……您全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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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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