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珍元年,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时锦被一卷破席子裹着,扔进了乱葬岗,次年临国国君派遣貌美四皇子前往渊国和亲,又搅得渊国这一滩死水卷起阵阵波涛。
——
曾经离先帝寝宫最近的位置,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叫承恩殿。
彰显着先帝对他贴身内侍时锦的恩宠。但时锦不是随侍于先帝左右便是睡于先帝床榻上,或是在帝宫外间守夜,真正有机会回到这殿里的时间并不长。
如今这豪华宫殿成了金色的鸟笼,用作囚禁这只失了主人的鸟。
自先帝崩逝,时锦已断断续续被囚禁一年有余,纵使不得自由,时锦却未慌张,只是在等一个结局,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终于在一个平静的早晨,结局来临。
房门被从外推开,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人群将宽敞大殿瞬间挤的逼仄。
有人出声调侃:“你倒是挺有闲情雅致。”
时锦未语,手上狼豪不停,又是苍劲一笔落地。
来人不恼,只是浅浅一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慢慢地举起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时锦接旨。”
时锦早已听出这说话之人是他昔日朝堂之上针锋相对的死对头,明远公宇文诩。
他未曾理会,只是又在他的纸上落了一笔。
宇文诩眼中闪过一抹戾色,最终还是念在这是时锦在这人世的最后半个时辰,未曾与时锦计较。
宇文诩缓缓展开先帝遗诏开始宣读:“朕近身内侍时锦勤勉尽责,深得朕心,故而朕百年之后,可令其随侍左右。”
于是有人将匕首白绫与毒酒捧到时锦眼前,任时锦挑选。
时锦停笔顺着托着毒酒的托盘抬头,只见捧酒之人是他昔日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又亲自养大的徒弟时宜。
“师父选这杯徒儿专门为你选的饮黄泉吧,一杯下肚,半个时辰便可赴黄泉。”
时锦闻言一笑毫无临时惧意,从容接过酒杯,用指腹轻轻摩擦那酒杯上的暗纹,“你有心了。”
时宜想过师父会怨他,恨他,却未想师父语气竟如此平淡,难道他当真不怕死?
愧疚之感涌上时宜的心,他张口试图为自己辩解,“师父怨不得徒儿,这改朝换代自是要跟对主子,否则像你我这样的奴仆失了依靠的主子,必定要重新沦为任人欺凌的贱奴。”
“师父既然看不透这道理,还念着旧主,那徒弟便只能送您与旧主相会了。”
旧主吗?他想时宜大概指的是先帝吧。
时锦其实早已不再念着他了,那人曾给他的温柔和庇护原本就是骗局。如今回头看去竟是伤害与痛苦要多得多。
时锦没跟他这徒弟解释这些,只是淡淡又转身与手握笔杆的史官对视。
史官大人陆轻风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曾写诗一首传遍天下,痛骂时锦狐媚惑主,祸国殃民。掀起文坛用诗文追缴时锦这奸臣的风气,时锦有今日这坏名声,他功不可没。
可陆轻风也在深夜指着时锦腕间红痣,拉着他的手,诉说年少情谊,要带着他远走高飞,逃离这鸟笼。
“陆大人,如今还要带我走吗?”
陆轻风脸上表情几经变化,最终还是偏头甩动袖子与时锦划清界限,“你冥顽不灵,不堪教化,此事怪不得我。”
“好。”时锦对陆轻风的态度没有感到惊奇,只是又笑着追问:“那陆大人准备如何在史书上写我?”
陆轻风依旧维持着偏过头去的姿势,不与时锦对视,仿佛对视一眼,便是脏了他的眼睛,“当然是如实写。”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中万般不忍,一直以来坚持的公义摇摇欲坠。
“好。”时锦面上更加愉悦“陆大人便照实了写,便写我狐媚惑主,勾引新帝做了种种恶行,便写我命带不祥,污了这国运,引了天地不满,降下了天灾。”
言罢,时锦举起手中酒杯将毒酒一饮而尽。
便以我之死,带走他所有的不幸,解决他周身所有的危机。
酒液灼烧喉管,不过刚刚入腹便引得一阵剧痛,时锦的笑有些维持不住,顿时腿下失力向后跌去。
他看见身前曾与他浓情蜜意的男人们面露不舍,却终究没人上前扶他一把。
他们有更重要,更在乎的东西,时锦远远比不得。
时锦后脑磕在地上的声响与门扉被人踹开的声音重合。
新帝萧承玄匆匆而来,呵退众人,将时锦揽在怀里,拼命的用衣袖擦拭时锦嘴角不断涌出的黑血。
可向来万能的明黄色龙袍,却挽不回爱人的性命,怎么也擦不尽时锦嘴角的一抹黑血。
新帝萧承玄的眼泪滴在时锦的脸颊上,温温热热的。
时锦居然还能扯出个笑来,“陛下,您不是总想让奴殉葬吗?如今终于如愿,为何哭了?”
“朕……”萧承玄想辩解的话,鲠在喉间吐不出来。
时锦疲惫的闭上眼,新帝的话已不再重要,时锦只是觉得困倦,他这一生都困倦的很。
只在彻底闭合住双眼时感觉到新帝将他搂的越发紧,仰天发出一声悲鸣后冲众人怒吼道:“朕要你们统统都给他陪葬!”
宇文诩皱着眉头,挥手让侍卫将新帝与时锦拉开,毫不留情地命令道:“送陛下回宫,至于那阉奴扔去乱葬岗喂狗。”
萧承玄挣扎着,试图通过堵在他与时锦之间的人墙,重新回到时锦身边,可宇文诩的手下太多,萧承玄只得眼睁睁看着时锦的尸体被裹上一张破草席抬了出去。
头顶上帝王的冠冕随着萧承玄的挣扎而坠地,他怒吼着:“舅舅,你如此待他,朕不会放过你的!”
时锦躺在草席上,眼角淌出一滴眼泪来。
原来他对我,也有几分真心。
这便够了。
…………
时间只需退回短短半年,时锦便与今日天差地别。
彼时大殿之上,龙椅空悬,唯有一身紫色蟒袍的时锦立于龙椅旁宣读着天子的旨意。
“朕近日身体不适,科举录取之事,暂且搁置……”
时锦还未宣读完,便有一人怒喝着打断。
“住嘴,这议政大殿何来你个阉奴置啄的份。”众大臣闻声皆吓的一抖,谁也没料到礼部尚书林颂文为何忽然发难,各个低垂着头,生怕殃及到自己。
尚书大人回身一望,身后空无一人,怒极反笑,“好!好!好!你们都怕引火烧身,那今日便由老夫来做这出头的鸟。”
他刚稍有动作,时锦的徒弟时宜便率先上前一步,从袖中拔出暗藏的匕首横于时锦身前,怒视着林颂文,叫他不敢再进一步。
接着刷刷两声风声,大殿屋檐上竟跃下两道黑影,足尖点地未发出半点声响。大殿两角阴影处也悄无声息平白冒出另外两道黑影,四人快速集结持刀也挡于时锦身前。
这还未完,若是观察仔细还可看见大臣中有几位身着官服者隐藏在人群中,观察着在场大臣的动向,随时准备动手将乱臣贼子拿下。
林大人瞧着这阵仗,颤抖着举起手,指着时锦迟迟不语,接着竟猛然转身撞上殿上红柱,刹那间官帽坠地,额头上撞出个大口子来,血从这大口子中涌出来,长长一道从柱子上滑下来,淌了一地。
众人看着一地的血,才敢抬头悄悄瞧人群最前方,最靠近龙椅之处站着的时锦。
景和十年,帝萧潜病重,下令由其宠奴时锦代为理政,满朝哗然,只因时锦身份实在特殊。
时锦五岁那年,其父谋反,全家获罪,时锦因年纪小,侥幸未死被没入宫廷为奴。
本是被踩进泥里的罪奴,却靠着一张狐媚的脸,与谄媚的手段爬上龙床,摇身一变成了帝王身侧最得宠的近侍,替天子掌管暗卫,四处布置眼线,摇身一变成了监察百官的时大人。
因其暴虐嗜血,大臣稍有小错便处以极刑,死于其手的大臣不下百人。
如今天子病重,时锦掌权,更是权势滔天,无人敢惹。
因此一朝尚书当朝撞柱竟无人敢声张,众人皆怕今夜会悄无声息死在床榻上,只敢悄悄擦着冷汗,等着时锦处置。
时锦面色如常,仿佛看不见这满地的狼藉,有条不紊的指挥全局。
只需抬眼便让暗卫明白要行动起来控制住其他大臣。接着抬手摸过时宜匕首的刀刃示意他收起匕首,同时命令暗卫请来太医,又交代让林大人亲眷前来领人,宫奴清扫现场。
待一地血迹擦洗干净,时锦也处理完了今日的朝政。
“今日之事已了,各位大人请回吧。”
有了时锦这句话,吓破胆的大臣们才敢离开。
待人群如鸟兽般散尽,时锦也迈步出了大殿,匆匆往病重的帝王身前赶。
天子病重已久,时锦担心的厉害,步子越迈越大,越走越快。
时宜看着师父如此着急,眼里闪过一抹妒色,故意放缓步伐与时锦谈起了政事。
“师父,林大人操纵科举,买官卖官,如今却先我们一步在大颠上撞柱明志,想来明日师父又要多上一个骂名了。”
时锦速度不减,“我为陛下办事,若能叫陛下江山稳固,多一两个骂名也无妨。”
时宜心里不赞同,师父对陛下太过忠心,脏活累活都无怨无悔的干,可如今不但天下人皆骂他做奸臣,他的好陛下又何曾承过他的恩呢?
可这话时宜只憋在心里,若说出来,定又会惹师父责骂。
时宜又讲了几个事情,还是阻挡不了时锦奔向病床上的天子的脚步,正垂眉苦脸间。
宇文诩凭空出现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时大人这脚步匆匆是要去哪?”
宇文诩是当今皇后之弟,太子亲舅,天子亲封的明远侯。
时锦虽在天子制衡外戚的暗中命令下,与其争锋相对,处处反对宇文诩的提议,可下了朝堂时锦却也懂得尊卑。
毕竟这尊卑从他进宫奴院接受调教起,再到他被天子救出随侍天子这二十年间一再被强调,早已被刻入他的骨子里。
纵使时锦如今大权在握,依旧向宇文诩恭敬行礼,询问道:“听闻大人今日身体不适,未曾上朝,不知如今身体可否好些了?”
“哈哈。”宇文诩长笑一声“托近侍大人耍威风逼死林尚书的福,诩今日能下床了。”
宇文诩语气不善,来势汹汹,似要问罪,大概一时半会不能善了。时锦又思及重病卧床的天子便站直了身子告罪:“此事奴来日解释给大人听,今日请恕奴礼数不周。”
言罢,时锦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宇文诩伸手抓住了肩膀。
时锦伸手转身反制,二人两掌相对,武功不相上下。
“若我是你,便趁此刻离开此处,再不回来,还可躲过一难,否则你这样的美丽的鸟儿,被折断翅膀,本侯也会心疼。”
宇文诩扔下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摇着扇子潇洒离开。
徒留听懂后变了脸色的时宜和嘴上说着:“谢大人告知。”脚下却未转换方向的时锦留在原地。
这大祸将要来临,有的人精心谋划着,有的人不躲不闪,从容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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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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