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喂养日记02

奥图文看着他们亲近的样子,握叉子的手不自觉抓紧了。

看得出来,温落在面对梅勒思时是完全放松的,小小的人鱼尾巴尖儿舒展成柔顺的软纱质感,在补充了水分之后,原本暴露在空气里干涩的鳞片重新焕发生机,鲜亮的银白色蕴藏着浓郁的色彩,仿若最奢靡的珠宝光泽。

席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这条尾巴,赞叹人鱼这种生物的神奇,有人拿起随身光脑拍照,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溢出来了,不止一个人是这样,这群平日里严肃议政的高官勋爵全都是这幅不值钱的样子。

莫名的烦躁围绕在皇帝心头,耳挂的抑制器亮起微弱的红光——他的精神力数值上涨了2。

满桌大臣注意到了皇帝的异样,顿时气氛变得安静下来,悄然收起了光脑,正襟危坐。

没人知道皇帝为什么精神力突然不稳定了,皇帝在看着自己的叉子发呆,他身旁的小人鱼和帝师一派和睦,皇帝却似乎在生闷气。

奥图文垂眸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佳珍。

叉子上是他刚给小人鱼切好的肉丁,鲜嫩的5A级火腿红白相间,油汪汪的色泽,用快刀切成小块,一个个方正的软塌塌肉丁包裹在三文鱼肉上面,搭配刚好,味蕾会鲜上加鲜。

“落落。”奥图文低声说,“落落?”

温落回过头,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看着皇帝一个人。

虽然幼崽是笑着的,但那里面却盛满了一种陌生的气息。

皇帝敏感地察觉到小人鱼在害怕,他见过太多的人,人们很难有什么情绪能被他遗漏,底下的人有没有做背叛帝国的事,他一眼就看得出,只在于他是否要计较。

可是他只曾在流放星系的小孩子眼睛里看见过这种眼神,他们的父母都是死刑犯,私生下他们,他们可怜到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巡视流放星系时,孩子们就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小手会去揪他的衣袍,一句话都不说,那么胆怯,又那么的柔软。

后来皇帝把他们赦免了,但是那种对短暂幸福的憧憬,和知道幸福会消失的笃定,让孩子们保留了自己最底层的情绪,他们不会期冀幸福永远都在,只有一瞬吃饱饭、穿得暖就知足了。

小温落眼里就是这种神色。

奥图文心脏有一瞬间的刺痛,他说不出此刻的心疼是从哪来的,也许是因为小温落从未拥有过父母的爱,小小年纪离开大海,在蛋里沉睡那么多年,一睁眼就来到了陌生的环境。

他突然不敢想,如果他没有遇到温落,那温落会怎么样。

幼崽好像有很多心事,深深埋在心底,这么小的崽儿心里就会藏事了,他的坚强和胆怯那么矛盾,却又那么真实,鲜明地令人心惊。

他的过往,似乎没那么简单。

可惜他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奥图文也不会说人鱼语,他们暂时还无法沟通。

皇帝压抑着内心失落的情绪,嗓音涩涩的,说着不熟悉的关心的话:“落落,要吃一点肉丁吗?”

温落的小鼻尖很翘,沾了一点点奶色的营养液,毛茸茸的黑眼睛看过来,睫毛眨了又眨,鼻尖嗅了嗅那勺肉丁,眼珠一点点亮起来。

看来是喜欢了。

奥图文不动声色地把餐椅往人鱼幼崽的方向挪了挪,把肉丁递到温落嘴边,想说些哄幼崽的话,奈何他在这方面笨嘴拙舌,连梅勒思的一根手指头都赶不上,只能闭嘴。

他开始期盼小人鱼会吃掉肉丁。

好在勺子里的肉丁鲜红饱满,看起来就很好吃,温落很温顺地张嘴吃掉了。

他嚼得很慢,抬眸看看奥图文,嫩生生的小脸蛋上一对润湿的眼睛,满眼的懵懂和天真,含糊不清地说:“……Aata gua。”(好吃。)

配合这个表情,“呱”应该是好吃的意思吧?

奥图文视线一低,看见小温落嘴边沾了一小块鱼肉,伸出手帮他摘了下来,忍不住也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乖,好可爱,好想让他真正快乐起来。

能不能有那么一天,他们都把心里的秘密分享给对方,真的成为朋友?

皇帝其实也希望有朋友的。

和刚见面时截然不同,凶狠龇牙的小温落对皇帝产生了一点点信任,嘴里的鲜香爆炸,心情就这样好起来,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

但他小小的身子这下就坐不稳了,软软的往前一倾,两条手臂下意识伸出来,朝着皇帝倒过去。

温落紧紧闭眼,“wu……”

奥图文眼疾手快地抱住小人鱼,带蹼的小手马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温落半个身子都悬空了,可见幼崽顶他手的时候多么用力。

幼崽松了口气,“qiu……”

小小的双手软软凉凉的,小身子简直像块没骨头的年糕,奥图文动也不敢动,生怕弄伤了小温落。

谁知道人鱼是这么脆弱的生物?教科书上都是骗人的。

人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要与人鱼近距离接触”,整个帝国的教材上都记录了人鱼的战斗天赋,精确描写了他们的身体结构、游水天赋、骨骼肌肉分布,冷冰冰的数据只能在脑海里构造一条理论上的人鱼,却没有写人鱼原来是这么通人性的精灵,他们也有情感。

毕竟现在活着的人中没人真的见过人鱼。

奥图文搂着软乎乎的人鱼崽,转头对梅勒思说:“老师,我想学习人鱼语,你可以教我吗?”

梅勒思看着他,“可以。”

丹泽尔却说:“法莱夏先生,你是通过什么样的契机,才能精通人鱼的语言的?”

这问题很尖锐,不仅仅是他,皇帝近臣都想知道答案。

梅勒思平静地说:“先皇曾经对我说,希望我研习人鱼的文化,万一有一天遇见了一条人鱼,也能和人鱼沟通。现在看来,先皇非常高瞻远瞩。”

丹泽尔停顿片刻,看着小人鱼,“我并没感觉到他身上有任何能治愈精神力的力量,而且,皇帝,你似乎有些太在乎这条小鱼,我不希望你走你父亲的老路,S级的精神力是定时炸弹,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战场上,你不能总是随身带着人鱼。”

叔侄之间对视了一眼,奥图文移开了目光,低声但不容拒绝地说:“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叔叔费心,而且我会保护好他,如果叔叔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带走他,我想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他和小人鱼刚认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人鱼。

其他种族的幼崽都在呵护里长大,他不能看着小人鱼在冰冷的实验器械里长大。

气氛不算和谐,琴塔却喝多了酒,打了个哈欠,杵着下巴,带着笑意看小温落,突然想起什么,从盔甲里掏出一枚钻石,在小温落眼前晃动,“宝宝,你看这是什么?喜不喜欢?姐姐送给你,只要你叫一声姐姐就好啦。”

温落歪着小脑袋,看得琴塔笑容愈深,他艰难地发音:“ji a。”

“姐姐”说不出来,听起来却像“家”。

琴塔的眸光恍惚了一瞬。

女武神的眼神突然温柔起来,把钻石好好地放进温落手心里,想了想,又说:“二哥,你找人给落落做条项链或者一顶小王冠吧,这块钻石是我从北境须弥座的老大“食腐蝶”老巢里赢来的,价值连城,算是我给小宝宝的见面礼。”

奥图文眉头一皱:“你去旧联邦基地了?”

曾经四散的联邦残余势力将聚集点称为“北境须弥座”,食腐蝶是神秘的领头人,有人怀疑他是旧联邦的元帅,富有战斗经验,所以极难抓捕,屡次组织反叛帝国的行动,就是不落网。

琴塔点点头:“小人鱼在整个星系里都引起了特别高的热度,我怕四角星系出事,特意伪装成了赌徒,进去看了看,发现北境须弥座那边已经炸开锅了,有人悬赏想要小人鱼,赏金就是这块钻石,我打晕了他,这才把钻石带回来。”

梅勒思喝了口营养液,说:“你让小温落戴这块蓝钻石,是想气死谁吗?”

琴塔调皮一笑:“对呀,谁破防了我才不说呢,谁让他打不过我!”

三皇女天性自由烂漫,无拘无束,很喜欢逗弄小幼崽,最主要的是,她兴趣广泛,除了打仗之外也是十项全能选手,会滑雪,会游泳,而奥图文不会。

奥图文深觉在政治这条路上他蒙着头一路走到黑,却遗失了许多生活的能力。

他该学学游泳了。

丹泽尔大公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温落。

温落感觉到他眸中的悲伤,抿了抿唇,想要让这个人不要那么不开心。

一丝淡淡的精神力从他皮肤里散发出来,只飘向了丹泽尔一个人。

没有任何数据支持人鱼确实能治愈人的精神力,丹泽尔也没往这方面想,只是觉得精神海突然就松懈下来,浑身的细胞放松惬意,好像冬天泡在温泉里那么舒服。

他暂时没办法带小人鱼离开了。

温落看着丹泽尔离去的脚步,觉得他应该是开心了一点,轻轻呼出一口气。

晚上回宫后,温落被放进了特质的鱼缸里,恒温在零下二十度的水澄澈干净。

小温落已经不怕水了,扒着缸的边缘,安静地看梅勒思忙来忙去。

夜很深了,他许久没好好睡过觉,可是他不敢在水里睡觉,黑暗让他很没安全感。

梅勒思也在思考该怎么度过第一晚。

人鱼是拥有高级智慧的族群,需要水的滋养。

人鱼的金发在水中柔顺流动熠熠生辉,小温落的脸上会出现一点晶莹的鳞片,他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隔着玻璃,稚圆的眼珠观察外部,尾巴慢悠悠地摆。

人鱼总是神秘的,引发人类无穷无尽的思考和探索。

许多文学作品对人鱼充满另外的幻想,或是用锁链将美丽的人鱼囚禁在冰棺里,铺满白骨和鲜红的玫瑰花,或是将人鱼神化,深潜入海,化为泡沫。

但真实的人鱼活生生地与水融为一体时,这深海里遥不可及的生命,才真正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梅勒思严谨地记录下小温落的成长数据,人鱼崽长时间待在水里才能让鳞片含满水,能增加抗水生病毒的能力,人鱼稀有的资料也是这么科普的,以后他回归海洋,总不能一入水就生病。

而待在水里的小落落不能穿衣服,妮妲想了个办法,用纱做了一件小背心。

可是,小温落在水里蜷成一团,稚气的眼眸中充满彷徨。

在水里怎么睡觉呢?

梅勒思看着小鱼崽从水里慢吞吞地站起来,朝他张开手臂。

他小声说:“allvo。”(抱抱。)

晚安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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