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帕尔瓦娜和周祈说的第二句话。

她的音色并不是寻常少女的那种清澈细腻，反而有些深沉、沙哑。这样的嗓音，配合着她高挺英气的五官，整个人透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无性别感。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比之前多了一些属于人类的情感，不再是完全的空洞。

女孩给人的感觉也正在从原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幼年体魔女向善良单纯的邻家妹妹倾斜。

周祈这两天以来一直紧揪着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这算是“顶号”成功了吗？

应该是成了。

——他在心中自问自答。

如果他有类似系统、面板之类的东西，这个时候应该就会弹出“已与**魔女建立羁绊”之类的成就。

现在是不是该挤出一些眼泪，然后和帕尔瓦娜拥抱一下？

他没有经历过任何的久别重逢，只记得大哥每周末回家时都会拥抱他，然后问他，“这周过得怎么样”、“在学校还开心吗”之类的问题。

每到这个时候，二姐和三哥就会在一旁嚷嚷：“大哥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们，你这是偏心！”

……

也不知道原来世界的他是失踪了还是直接死亡……

唉…不管是哪种，都要他们替自己担心了。

想到这里，周祈眼中的悲伤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演技在瞬息间又升华了不少。

他努力抬起另一只胳膊，想去拥抱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声音仍有些颤抖，“天呐，帕尔瓦娜，我真没想到还能再…”

话还没说完，女孩却没有配合他将这场“兄妹相认”的大戏演下去，她移开目光，将视线转移至身侧被她劈开的那一摊尸块上。

周祈扑了个空，双臂有些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

帕尔瓦娜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平淡了？

他眨了眨眼，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看到女孩提起沾血的裙摆，走至两人身旁。

她弯下腰，捡起尸块中掉落的黄金茧，光团又一次化作一条纤细的小蛇，缠绕在她的小臂上。

做完这些，她回到周祈身侧，伸手摸向他的腹部。

这熟悉的动作让周祈头皮一紧，不由得瞪大眼睛，“帕尔瓦娜，你，你要干什么？”

“别动。”

女孩出声阻止他想要躲开的动作，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周祈腹部的皮肤，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星虫长时间得不到食物，会开始啃噬宿主的内脏。”

“星虫？”他哑着声音问，“这东西叫“星虫”吗？”

还没等到女孩的回答，腹中的“星虫”感受到同类的靠近，立刻躁动起来，在它的影响下，饥饿感充斥在周祈的思维之间。

他食欲大增，迫不及待想将缠绕在帕尔瓦娜手臂上的那条星虫吃进肚子里。

不等他动作，几条花纹密布的黄金触手从腹中涌出，那条星虫似乎感知到了危险，想要顺着女孩的手臂往上逃。

但它才蠕动了一下，一根黄金触手已经卷住它的尾部，剩下的触手随即赶上。

它们像朵食人花一样张开大口，将猎物团团环绕，“捕捉”回了周祈腹中，在瞬息间完成了进食和消化的全过程。

周祈的胃里再次升起灼烧感，感官被无限放大，好像有一团火沿着他的血管和骨骼烧遍全身，整个人都要化了。

那团火焰逐渐在他右眼之中凝聚，赤红的火团化作根根细密的红线，奋力向他的眼球里钻。

奇怪的是，随着火焰进入右眼，他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能觉察到身体上各种各样的痛感正在逐渐消退，某种力量正在右眼中积蓄。

周祈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这股力量是什么——灵知，也就是游戏中施展秘术所需要消耗的“蓝条”。

星虫捕食猎物后竟然可以获得灵知！

他低下头，腹部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到最后只剩下一条斜长的伤疤。

那道伤疤闪着金黄色的光，蜿蜒在周祈方块格子一样的腹肌上，让他的腹部看起来像是用金粉修补过的瓷器，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美感。

“进食”带来的变化还没有结束，除了肚子上的伤口，颅内的高热、坠崖导致的轻微骨裂都在顷刻间被治愈，身体的气力比原先更加充沛的同时，感知力似乎也提升了一大截。

现在他可以嗅到帕尔瓦娜混杂在浓郁血腥味中的淡淡幽香，是玫瑰花和胡椒的味道。

甚至还能听到百米开外几个死刑犯互相辱骂斗殴，拳拳到肉的声音，感受到他们藏在被星虫支配的思维下的无边惊惧。

赤红的火与他的右眼完全融合，周祈眼前出现层层叠叠的虚影，眼中所有的事物都覆上一层斑斓。

恍惚之间，他似乎听见一道悠长又高渺的叹息自头顶那片虚幻的穹顶中传来。

他甩了甩头，集中注意力看向自己的手掌，斑斓的重影脱离手掌的轮廓，在空气中扭曲变形，逐渐排列成一种眼熟的格式。

【一名25岁人类青年的右手。】

【平平无奇，但温暖有力的手掌，或许它过于柔软了。】

这是？

周祈联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散落在身旁的尸块。

【一具破碎的尸体。】

【穷凶极恶之徒留下的最后痕迹，水银之刃为其赐下终结。】

这不是游戏里的查看物品属性吗？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周祈心间涌出许多久违的愉悦之情。

终于舍得给我发系统了吗？两天！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迫不及待地四处乱看。

【石头】

【石头】

【平平无奇的石头】

【一棵野草】

【另一棵野草】

……

周祈的视线被掉落在地上的银白色尖刀吸引，眼前自动跳出大片斑斓文字：

【水银之刃】

【从? ? ? ?中剥离的碎片，? ? ?使用水银和情人的魂质将其重铸，又将其献给残缺的情人，以此纪念这段不被??认可的爱情。】

【这柄刀刃或许可以割开一切，由它制造的伤口会被赋予一层关乎‘死亡’的诅咒，血流不止，直至终结到来。但它并不是每次都会成功。】

【持有者会逐渐向刀刃本身靠拢，忘却情感与记忆，只剩杀欲。】

嘶......

周祈倒吸一口冷气，帕尔瓦娜用来杀那人的刀竟然是一柄“奇物”。

所谓“奇物”，游戏里的定义是“拥有神秘力量的物品”。

和秘术师一样，奇物同样拥有从一到九的九个品阶，品阶越高威力和效果越强，使用它们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更高。

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首先注意到那几个? ?。

出现?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墨水块般的像素点，黑块诡谲幽深，只是多看了几眼，周祈已经感觉到自己右眼中蕴藏着的灵知被消耗了不少。

是因为我的灵知等级还不够吗？

他匆忙移开视线，看向下面的文字。

比起游戏后期那些九阶“圣奇物”长篇大论的小作文，水银之刃的使用效果并不难懂，周祈本身又是个擅长做阅读理解的资深玩家，很轻易就看懂是怎么回事。

“死亡诅咒，血流不止”大概可以理解成一个必杀的debuff，而最后那句“它并不是每次都会成功”则代表这把刀每次攻击时都会进行判定，判定成功才能命中并挂上buff。

使用代价则是更加清晰易懂。

逐渐失去情感和记忆......

周祈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的骗过女孩了。

奇物的负面影响很难规避，她一直把这柄刀带在身上，所有的记忆都在逐步消退，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记得那位兄长的存在就算很了不起了。

一想到帕尔瓦娜对那个人的感情深厚到可以冲破奇物的规则力量，而自己却还要利用女孩这一弱点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心中多了许多负罪感。

等想办法逃出去之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真相，然后...试着帮她找一找那个人吧......

周祈心血来潮，想去看一下大反派现在的属性信息，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女孩略带英气的脸庞上。

斑斓的重影漂浮到空中，正要汇聚成文字，帕尔瓦娜挂在胸前的那枚宝石挂坠发出一道突兀且不易察觉的紫光，斑斓立刻化作粉末状的光点四散而去。

女孩身上竟然还有一件奇物。

周祈皱了下眉头，看向宝石挂坠，却没有读到这件物品的属性信息。它们都被那道紫光隐藏了。

女孩注意到他专注的视线，歪了下头，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周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有多么失礼，他匆忙别过头，脸颊有些发烫。

他咳嗽了两下，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修道院的大钟却在此时敲响。

“你该回去了。”

女孩站起身，朝周祈伸出手，“蒂尔等下会来这里。”

周祈愣了一下，抓住帕尔瓦娜冰凉的手，借着她的力从地上站起，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开口，“蒂尔？是那个银色头发的神父吗？”

女孩点了点头，“如果他看到你在，应该会生气。”

“这里不能随意进来吗？”

女孩又点了点头。

“啊...我原本还想和你多说几句话......”

周祈有些遗憾，还没来得及从帕尔瓦娜那里打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就得回到那个黑漆漆的小房间独自发霉了。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和女孩“接头成功”，也不用急于一时，来日方长嘛。

他放开帕尔瓦娜的手，准备和她告别。

女孩却将他的手攥得更紧，“我会送你回去。”

她说完，也不给周祈回答的机会，转过身，牵着他的手往断崖处走。

周祈想起每次狩猎结束的钟声响起后，帕尔瓦娜都会来给自己送苹果派，还以为女孩是要去工作，顺路送自己回去。

他立刻换上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冲着走在斜前方的女孩开口，“帕尔瓦娜，你先给他们送苹果派吧，我在那个房间等你。”

帕尔瓦娜停下脚步，回过头，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周祈被她这么一盯，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怎，怎么了？”

女孩看着他，眸光冷了几分，“苹果派，只有你一个人有。”

她话音刚落，周祈眼前浮现一层斑斓，并逐渐凝聚成文字：

【帕尔瓦娜感到十分委屈】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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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密苑钟声（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