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为下月大婚试戴首饰的尤二小姐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脸吓得惨白。
她的贴身侍女听云安慰道:“这准是别人的恶作剧,小姐别怕,待会儿奴婢找人将他们赶跑。”
尤秀竹攥紧了手帕,复杂的目光落在那封被飞镖送来的信上。
[一月之后,必有大祸。]
可一月之后……正是她与冯五公子成婚之日。
见小姐神情恍惚,听云急道:“奴婢去找老爷和夫人!”
“不——”尤秀竹挣扎了片刻,道:“听云,你去外面瞧瞧是否还有信件。”
听云道:“……是。”
听到关门声,她看着信件上的字,一时百感交集。
“小姐,真的还有信!”听云惊诧地推门进来。
尤秀竹将信展平,这次上面的内容仍然言简意赅,只写了一个地点,并且来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听云,帮我更衣。”
听云不可置信道:“小姐,您真相信这信上说的?”
尤秀竹摇摇头道:“不信。”
听云更无法理解小姐的想法了,为何不信还要赴约?
铜镜中映出她总是蹙着细眉的面容,尤秀竹将帷帽带上,随后带着侍女从国公府小门出去了。
女子窈窕的身影渐渐远去,祝白从角落探出头,告诉肩上的翠鸟让它去递消息。
翠鸟啾鸣一声,展翅往南飞去。
没过多久,它飞进窗户内,落在少年的肩头,在他的耳旁叽叽喳喳起来。
“殿下,它说的什么?”薛元秋好奇地凑近。
身旁的少年闻言一顿,而后侧过脸来,露出一张俊俏张扬的面容,他挑眉道:“它说,祝白将人绑来了。”
“……”薛元秋轻咳一声,坐正了身体。
说话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不然容易得罪老板,就例如她现在。
谢徵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本世子?”
薛元秋眨眨眼睛,微笑道:“没有啊。”
谢徵面无表情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
不多时,雅间的房门被敲响,带着帷帽遮掩面容的女子走进来,面前有一道屏风,她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身影,一高一矮,肩膀挨得很近。
屏风内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姑娘请坐。”
尤秀竹坐在矮桌前,斟酌道:“二位邀我前来到底有何事?”
“信上的内容姑娘应该看了。”这道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像是在掩盖原本的音色,“我帮姑娘渡过这次灾祸,而你则要帮我一个忙。”
尤秀竹低眸道:“空口无凭,请恕我无法相信。”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
声音戛然而止,尤秀竹疑惑地望向屏风,只见原本坐得端正的那道矮身影斜扑过去,像一只大型玩偶般挂在身旁少年怀里,两人俱往后倒了一步。
“薛菱,你疯了吗?!”谢徵怔愣一瞬,随后压低声音呵斥她。
他一只手撑住地板,另一只手掌将怀中少女柔软的脸颊往外推,却还是止不住慢慢红了耳尖。
薛元秋的唇瓣蹭过他的手心,乌黑清亮的瞳仁盯着他,目光坚定道:“殿下,咱们以和为贵,千万不要舞刀弄枪的,太伤和气。”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皮肤上,令谢徵顿时撤开了手掌,他抿唇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渐渐明白过来她话中意思。
他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薛菱,你真的是……”
连带着贴在他怀里的薛元秋都能听到他乱了拍的心跳,像是换季时忽急忽缓的阵雨,卷携着馥郁的梅香敲打在她脸庞上。
“……行了,我不动手。”
薛元秋没听清,仰起脸颊问:“殿下方才说什么?”
谢徵咬牙瞪了她一眼,随后避开了与她相接的视线,逐字逐句道:“我说,你再不松手,本世子就要动手揍人了。”
哦,薛元秋明白了,世子殿下大概不会威胁人了。
那她跟来这里的任务就完成了。
于是她毫无留恋地松开环抱他的手,体贴地抚平方才谢世子衣衫弄出来的褶皱,“殿下,您请继续,我绝对老实坐着,不会再打搅您了。”
这时,尤秀竹适时开口询问:“公子方才想说什么?”
谢徵移开盯着少女后脑勺的视线,忍住火气,语气平稳道:“帮我做件事,我帮你让那个书生得到郑国公的认可。”
他没有了迂回的耐心,言辞直白。
尤秀竹惊愕地睁大眼,张了张嘴:“你怎知……”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心情五味杂陈,忽然一阵嘈杂声将她吵醒。
原来是楼下有人表演口技,呼啸风声伴着雷电声传入耳畔,令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谢徵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在这急促的雷声与雨声中显得和缓平静。
良久,尤秀竹吐出一口气,她道:“我可否先听听条件。”
仿佛笃定她会答应,谢徵沉声说出自己的目的。
“放心,我只想调查一件事,不会牵扯到尤家。”
尤秀竹思忖片刻,最后颔首道:“好,我答应。”
若是真如这公子所言,她与冯五成婚家中会遭大祸,那不如由她来亲手结束。
也算……是她小小的一个私心。
临走时,她转身看向屏风里的两道身影,真诚笑道:“此事秀竹无以为报,便祝二位得偿所愿。”她顿了顿,又道:“和睦美满,白头偕老。”
谢徵:“……”
薛元秋:“……”
等等,谁和谁白头偕老?
**
砰——
连玺抬脚踹开门,屋内的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这间小屋藏在荒山野岭中,若不是这珍珠鸟带路,恐怕他们得耗费几日才能找到。
腥臭味令人作呕,薛元秋捂住口鼻跟在后面,刚跨进门槛就听见秦桑愤怒的声音。
“无耻之徒,简直丧尽天良!”
薛元秋循声看过去,毫无心理准备地对上女尸黑洞洞的眼睛。
一眼望过去竟有十几具,她们被迫悬挂起来,面容勒得青紫狰狞,有血从她们身上滴下来,淅淅沥沥,宛如阴雨天潮湿腐朽的小雨。
她们齐齐盯过来,表情怨毒却又悲哀,仿佛一只只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薛元秋后背发凉,不自觉倒退一步,而后被一只手掌抵住肩。
她扭过头,眼里还带着惶惶之色,看着谢徵收回手后经过她身旁,忽然停顿一下,淡淡道:“怕就出去等着,这儿不缺你这一个。”
薛元秋站在原地缓了缓,等身躯被照进来的阳光包围,她长舒一口气,还是选择踏出阳光之外。
再抬眼看那一具具女尸时,除了心惊外,她此刻感受到的是和秦桑一模一样的愤怒。
她们不是恶鬼,而是被人残忍杀害的死不瞑目的冤魂。
“这些女子的死状和怡红坊的死者相同。”连玺攥紧拳头道。
离影道:“魂魄也不见了。”
侍卫将被悬吊起来的女子们安放到了屋外,仿佛受到阳光的灼照般,她们缓缓闭上了眼。
这时,被关在笼子里的珍珠鸟忽然扑腾起来。
谢徵吩咐道:“将笼子打开。”
提着鸟笼的侍卫立马抬手放它出来,珍珠鸟血红的眼瞳盯着不远处的床榻,在上方徘徊不肯离去。
谢徵明白了什么,冷脸走过去,抬刀从中间将其劈开。
床板倒塌,四散的烟雾瞬间弥漫整个房间,侍卫一拥而上,将堆叠在上面的杂物挪开。
藏在床下的东西终于露出真面目,竟是那日在怡红坊外的神秘人。
他浸泡在血泊之中,碧蓝色的眼睛瞪得极大,喉间一道深红痕迹,俨然是被一剑封喉。
明显异于大燕人的相貌,应当就是冯五口中的异邦朋友。
而停留在男人上空的珍珠鸟忽然飞了下来。
它歪头看了看,然后,啄去了他的眼球。
……
正当众人检查那具男尸时,薛元秋在不起眼的炭盆旁边蹲下。
她觉得很不对劲。
明明已经是春夏交接的季节,这炭盆却还保留一丝余温,像是前不久刚使用过一样。
薛元秋找了根树枝开始扒炭盆,飘起来的碳灰将她的脸弄得脏兮兮的,她随手擦了擦,眯着眼睛继续扒拉。
“薛小姐,碳灰好玩吗?”
“不好玩——”薛元秋下意识回答,察觉到旁边有人后微微一愣,她抬起头,撞进少年垂睨下来的目光,“殿下,你怎么过来了?”
谢徵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缓声道:“来看看薛小姐是不是被吓傻了。”
对于世子殿下的揶揄,薛元秋全然不在意,她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听,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谢世子一向孤高自傲,想来不会相信她的随口分析,便低下头接着检查碳灰。
谁知还没扒几下,旁边又伸进来一根树枝,她扭头一看,见谢徵蹲在她身旁,也学她捡了根树枝。
“看本世子做甚,不是说有线索?”谢世子的浓密的睫毛在注视之下轻颤,像是翩飞的蝶翼。
薛元秋哦了声,轻轻勾起嘴角。
两人像两朵蘑菇一样蹲在炭盆前,谁也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就翻到了盆底。
树枝末端突然触碰到一角纸黄,薛元秋迅速拂开它周围的碳灰,“殿下,你看!”
谁知那纸片接触到空气后竟要复燃,她脑子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将手伸进了盆里,捡起了那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纸片。
嘶,好烫!
薛元秋疼得眼角逼出泪意,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泛红的指腹,又胀又疼,恐怕待会儿要起水泡了。
“……你还真是不怕死。”谢徵敛下眸底的讶异,语气不明。
虽然手很疼,但薛元秋随时都不忘表达自己的忠诚,“为了破案,一切都值——哎?!”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一只大掌拽着胳膊扯了过去。
眼前出现盛着清水的铜盆,那只手掌松开她的胳膊,复而盖住她的手背将其按到了水中。
水波微漾,薛元秋眸中映出的的两只交叠的手也跟着轻荡。
她愣愣回神,下意识想要挣脱。
那只手却将她抓得更紧,耳畔传来温热的轻斥:“别动。”
薛元秋有些不知所措:“殿下,这哪来的水?”
“不知道。”谢徵眉心紧蹙,另一只手抽出黄符将其掷到水中,轻声念咒。
符纸融进水中,又等了片刻,谢徵这才松开对她的桎梏。
薛元秋捻了捻指腹,似乎真的不痛了。
“元秋,你怎么了?脸色好差。”秦桑检查完男尸,转身便注意到她苍白的面色。
薛元秋摇摇头,刚要跟她分享找到的线索,鼻尖动了动,突然嗅到一股烧焦的烟味。
“着火了!”
只听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小屋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火,有坍塌之险。
薛元秋的话憋进喉咙里,拉着秦桑抬腿跑在了最前面。
幸好出来得及时,他们前脚刚踏出门槛,小屋下一刻便轰然散架,渐渐烧成了一地飞灰。
谢徵冷冰冰的视线掠过四周,最后定在一处小山丘上,树影晃动一瞬,有鸟雀被惊起。
他沉声道:“追!”
侍卫应声而动,迅速朝小山丘包抄过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薛元秋的手心都变得汗岑岑的,那角纸片被她紧攥着,多了许多皱褶。
而在纸片之上,赫然是一个残缺不全的“燕”字。
——大燕朝的“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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