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到昨晚傅知寒的反应,沈栀画图时禁不住笑出声。
他一定很费解吧。
怎么有女孩脸皮那么厚,哪怕说重话也伤不到她的自尊。
这下印象足够深刻了,估计傅知寒半夜失眠都要揣摩她的心理,进行职业研究。
小助理见老板莫名其妙笑了,眼里闪烁起八卦的光芒。
平常沈栀在她面前不摆架子,跟姐妹似的共处,有什么说什么,她便直接问了,“老板,有什么喜事啊?跟我分享分享呗。”
沈栀没直接回答,而是问她:“如果你很喜欢的那个男生说你阴魂不散,你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自尊心受挫啊!”言妙鼓起腮帮子,“以后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哪能上赶着讨好。”
“很喜欢也能说放弃就放弃吗?”
“可能有点儿难,日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遗憾,但他都这样说了,那应该是特别讨厌我吧。”
听完,沈栀觉得自己不像正常人。
“我怎么没感觉?被人莫名其妙的纠缠,他烦是应该的啊!”
言妙眨巴眨巴眼,“老板,我要有你这胸怀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你追人的话要自觉摆到下等位置,得手之后想踩在对方头顶也没关系,谁让他是你男朋友了呢?”沈栀扬起唇,已经在幻想那一天了。
圣洁的、高不可攀的男人,不知他俯首称臣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有多拽,日后就会有多卑微。
被偏爱才有恃无恐,想给自己出一口恶气,难道不是应该更努力追到他吗?
沈栀不需要任何人安慰,她自己就能想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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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沈栀来到博雅酒店,参加一个时尚晚宴。
像这种争奇斗艳的活动,她从来不穿什么高定,都是以自己设计的礼服轻装上阵。
即便这样,沈栀也是全场最令人瞩目的存在。
尤其今晚的她,一袭银白羽毛裙,在众多花花绿绿的颜色中清纯又夺目,仿佛无心博人眼球,却能出奇制胜。
过来找沈栀搭讪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上到四十岁的大叔,下到十八岁的弟弟,男人总有种盲目的自信,以为凭借自己的魅力能勾到美女。
而事实上,沈栀连多看他们一眼都嫌反胃,长得丑就算了,偏要摆出高姿态,以为自己是什么绝世大帅哥。
在这种无聊的地方待了会儿,认识了几位合作厂商,沈栀的目的也达到了,准备走人。
可上天偏不如她所愿,在她想走的时候,于佳茵挽着她的男朋友来到面前。
这位是她大学同窗,两人曾经无话不谈,关系特好,沈栀那会儿没现在心眼多,对人没防备,画了设计稿还会跟于佳茵分享。
后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于佳茵会背刺她,报名参加了一项服装设计大赛,借鉴的是她的作品。
当然,说“借鉴”是在挽尊了,沈栀设计中最精华的部分全被她盗窃了,这就是赤.裸.裸的抄袭。
凭借这幅作品,于佳茵拿到了金奖,还没毕业就收到知名女装的offer,请她去实习。
对此,于佳茵半点儿愧疚心都没有,见到沈栀非但连句道歉的话也不说,还公然挑衅地表示:会抄也是一种本事。
如果不是她“去其槽粕,取其精华”,凭沈栀之前的作品,不管去哪个比赛也拿不到奖。
总之,两个人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沈栀尝试过揭露她的行为,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于佳茵进了百强的女装品牌,一路扶摇直上,坐到了总监的位置,而沈栀走的是完全和她相反的路子,成立个人品牌,卖自己喜欢的风格,生意也是做得风生水起。
两人互相瞧不上,都觉得对方的现状不如自己,在活动上碰了面,也基本零沟通,不说话。
沈栀不知道今天是刮了哪阵风,把于佳茵给吹了过来。
看一眼她挽着的男人,沈栀心里有数了。
身形高大,皮肤白净,模样中上,大概有四分之一混血,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过来跟她炫耀男朋友的吧?
沈栀没打算理会,扭头就要走,于佳茵佯装诧异出声:“阿栀,你认不出来我啦?”
“怎么会。”沈栀回眸,目光不着痕迹掠过,“你抄我的作品拿了奖,我可忘不了。”
没料到她还会把这件事情拿到台面上说,于佳茵表情僵了下,讪笑道:“都说了那是误会,你干嘛还要一直放心上呢?”
讲完这话,怕沈栀又说什么惊雷,于佳茵连忙道:“我和韩森要订婚了,下周六上午十点,威尔国际酒店,作为大学同学,你可一定要来哦~”
威尔是本市最豪华规模最大的,一家超过五星级水准酒店,能在那儿办订婚宴,必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邀请她赴宴是假,借机炫耀才是真。
沈栀意味不明笑了声,拂开颊边垂落的碎发,“那是我舅舅的酒店,不过鉴于我俩这关系,不能给你打折了。”
于佳茵听得脸色凝固。
吹牛的吧?
以前她怎么没听沈栀提起过还有个这么有钱的舅舅?她就知道她家境不算差,生活日用品都几百上千的,但也没到富二代的水准。
流转的目光徘徊不定,最终放在沉默不言的男友身上,于佳茵假笑着说:“你要打折,我们也是拒绝的,韩森家是做出口外贸的,不差……”
话没说完,男友冷声打断:“既然关系不好,就没必要硬聊了吧?”
看得出,是个没多少耐心的人。
“说的是。”沈栀对韩森莞尔一笑,像故意说给他听似的,“我去花园坐会儿。”
本来,她都打算走了的。
既然找到有趣的事儿,也不介意在这儿消磨下时间。
韩森眼波微动,目光跟随沈栀的裙摆,目送她离开。
他完全不怕被于佳茵察觉,放肆又大胆地欣赏,看得唇角都上扬,毫不遮掩。
注意到男友的表情变化,于佳茵心慌得抑制不住。
她怎么能忘了,沈栀在大学那会儿有多抢手,校内论坛关于校花的投票,她蝉联四届,毕了业仍有她的传说,学校里数不清的男生奉她为女神,为其神魂颠倒。
有的人天生就是狐媚子,除了勾.引男人,没别的本事了。
沈栀只是随随便便递了个眼神,于佳茵已经快要站不住。
私下里,她要看男朋友的脸色,也不敢管他,但又怕他对沈栀有兴趣,真的去找他,所以他去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寸步不离。
“你这样有意思吗?”韩森转头瞪了眼于佳茵,低声道:“你之前干的那些破事儿我全都清楚,还好意思腆着脸去跟人家炫耀。”
韩森起初只是看中于佳茵的身材,在床上伺候人的功力一绝,别的女人放不开去做的事儿她都好意思,浪起来谁都招架不住,碰巧家里在催,顺便把她给收了。
要说对她有多少感情,他也不清楚,总归不讨厌。
但刚才她挽着他去显摆,这让韩森觉得挺丢人现眼的,他故意不说话,就是想看看她脸皮有多厚。
人越缺少什么就越炫耀什么。
自己在那儿说得巴巴的,殊不知人家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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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坐到酒店后花园的秋千上,点开微信,收到好多条问候的消息。
原来今天是冬至。
她在北方上大学的时候,对这个节日体验感还挺深,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学校食堂会下热气腾腾的饺子,分给同学们吃。
不过在她们这个地方,天也不冷,很容易忽略掉这个日子,奶奶以前会下汤圆,但她不爱吃,后来就不喊她了。
望着手机屏幕失了片刻神,忽然秋千动了,有人在后面轻轻推了一下。
回眸一看,果然是于佳茵的男朋友。
对这个结果,沈栀毫不意外。
有的男人比鱼还好钓,只要你给他一个成年人才懂的眼神暗示,他就会乖乖上钩。
“美女做什么工作?”
韩森上来就问。
沈栀猜他下面应该是借由工作这个话题,来吹嘘自己。
微微一笑,她答道:“成立了一个服装品牌。”
“原来是自己当了老板,难怪我说气场这么强。”说着,韩森往前探下头,“不知道,做不做男装?”
沈栀侧开身,“你有女朋友,这样合适吗?”
“当她是空气不就好了?”韩森自以为幽默的一笑,还说:“你和她不是有恩怨?我可以帮你收拾她。”
“哦?”沈栀挑下眉,“那要给你什么酬劳?”
“这个……得你自己想。”
韩森意味深长地笑着,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沈栀没看他,眼角余光瞥见站在那里的于佳茵,不由替她感到可悲。
怎么到现在她还没明白,人必须要依靠自己才能走得踏实、长远呢?
以前抄袭她的作品,没有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大公司,现在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抱大腿,妄想实现阶级跨越,平步青云。
结果只能是不停地忍辱负重,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暧昧不清,也不敢上前制止。
沈栀对她的气早就没有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那种报复的快感。
在韩森伸手想摸她脸的时候,猛然站起身,朝于佳茵走去。
冷淡得猝不及防,令人毫无防备。
“你可真是找了个好男人,佩服你的眼光。”沈栀靠近她的耳畔,压低声音说话,“看到你现在过成这样,我只能说一声活该。”
听沈栀这般嘲讽,于佳茵活生生像被人抽了一耳光。
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哪怕长指甲陷入肉里都浑然不觉疼痛。
她凭什么说这种风凉话?为自己谋生存、求发展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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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沈栀接到傅爷爷打来的电话,说是旗袍做好了,问她什么时候过去拿。
今晚春季新款要开启全线预售,沈栀是真不得空,问傅爷爷能不能找个跑腿给她送过来。
老人家哪知道什么跑腿,就算明白也不想费那个事,平常有客户没空过来拿,要是离得近,他就让傅知寒开车送过去。
这次一听沈栀要求,立刻满口答应下来。
等到黄昏时分,傅知寒上完课到店里,傅爷爷捶着老腰叹着气,慢吞吞走向他,一边走还一边说:“我这把身子骨是真不撑劲,有位顾客的旗袍急着用,离我们店也不远,我想骑三轮车给人送过去,腰直不起来了。”
说着,他失落低下了头,自顾自呢喃:“怎么就老了呢?三轮车也不能骑了。”
“您七十多岁才意识到自己老,说明心态还很年轻。”
傅知寒这话也听不出安不安慰,总之说完后表示:“等下我去送吧。”
“你上班累了一天了……”
“爷爷,您怎么跟我还客气上了?”
再演下去怕戏过了,傅爷爷嘿嘿一笑,“那就你去送,我去拿单子。”
“好,我先去洗澡换身衣服。”
讲课的时候,为了树立教授权威,傅知寒穿得比较严肃正经。
私下里,他通常爱穿休闲运动装之类的。
洗完澡,换上白色针织衫,在外随便套了件灰色大衣,下面也不管搭不搭配,穿了总归不会出错的黑色直筒长裤,傅知寒拿上旗袍和单子就出门了。
“花园南路与清河路交汇南100米……”
默念一遍地址,设置导航,傅知寒出发前往目的地。
单子上只备注了顾客的地址和手机号。
快到目的地时,傅知寒远远便看见一栋高耸入云的办公楼,玻璃镜面折射着城市的霓虹,分外璀璨。
这片属于淮望市的城郊,电商崛起,直播行业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好多公司来此驻扎。
开进大厦前的露天停车场,傅知寒停好车后给顾客打电话,问对方方不方便下来拿。
爷爷旗袍的手艺是从上一辈传下来的,每一件都是他用心裁制的,做出来的成品里饱含了心血,多年来始终如一日,不曾有过懈怠,只有做旗袍才能让他收获满足。
自然,傅知寒也想好好守护爷爷的这份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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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这是她的私人号码,应该不会是客户打来的,那么只可能是推销电话。
反射性滑向挂断,没想到对方紧接着又打来第二遍。
接听,随手点了扬声器,沈栀把手机放一旁,连“喂”都没说。
“您好,我这边是青禾旗袍店,听说你订制的这款旗袍急用,我给你送来了。”
熟悉的低音炮传进耳朵,沈栀如遭电击。
她不敢相信地眨了两下眼,聪明的大脑迅速反应过来情况,唇角微扬,露出窃喜的笑。
爷爷,够给力嘛!
清了清嗓子,沈栀拿起手机,学着直播里性感小主播,拼命夹了起来。
“谢谢您,先生。”听着这么肉麻的声线,自己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我现在就下去拿,方便您等我几分钟吗?”
不这样说,傅知寒听出是她的声音,肯定把东西想办法交给前台,或者干脆直接走人了。
电话另一端,傅知寒听这声音也倍感不适。
具体哪难受他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浑身不对劲。
“我在停车场这边,您尽快下来。”
双方同时间挂了电话。
沈栀拿起外套立刻冲出了门,搞得言妙十分错愕,“老板,你去哪啊?”
“去充电。”沈栀回答的声音里充满愉悦。
言妙挠挠头。
给什么充电啊?
车吗?老板开的也不是新能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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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风都是甜的,走出旋转门,沈栀一眼看到站在露天停车场的那一抹颀长的身影。
纵然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脚底也似生了风,沈栀快步走到他面前,“谢了,哥哥。”
傅知寒缄默望着她。
神情已经不足以用无语来形容。
“你和爷爷串通好的?”
“没有啊。”沈栀摇下头,“我是让爷爷找个跑腿,不知道你会来。”
不管她说得是不是真的,傅知寒都没兴趣确认,将礼盒递过去,“请您签收确认。”
冷淡的语气透着疏离,一下把两人的距离给拉开了。
沈栀没接,像只受伤的小鹿,无辜又可怜地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你好像对我敌意很大。”
“嗯。”
傅知寒应了声,好似在说:你的感觉没有错。
沈栀卖惨也不管用,佯装失落垂下眼帘,喃喃询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傅知寒没答,而是反问:“沈小姐,你没男朋友吗?”
“我都没告诉你名字,你怎么知道?”沈栀十分惊喜。
这是重点吗?
傅知寒无奈拧眉,“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没有。”沈栀否认得飞快,浓密的睫毛忽闪着,“有的话怎么会撩你?”
傅知寒无动于衷,仍是一脸严肃。
她说的每个字,他都不会相信。
既然不承认,傅知寒便道出了他的论点,“第一次见你,在和人打电话,第二次你和人发语音,都是面对恋人才有的语气,第三次是那天晚上,你们很亲密,不会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静静听完,沈栀眼里流露出佩服。
不愧是心理学教授哦,有理有据的。
不会多讲一个字的废话,直击重点。
智性恋狂喜。
努力压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沈栀脚尖并拢,语气带着娇嗔,“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傅知寒为她的理解力感到头疼。
这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记,大脑会作出本能反应。
“如果你想告诉我,种种现象只是在搞暧昧,我会尊重,但我没时间陪你玩这样无聊的感情游戏。”
说完这些话,傅知寒将礼盒强行塞给沈栀,转身离去。
沈栀本能要追上去,未曾想穿高跟鞋站太久,腿麻了。一迈步,脚踝紧跟着歪斜,剧烈疼痛传来,不知是不是扭到了韧带。
“嘶。”她倒吸口凉气,叫住前面的人,“傅知寒,你停下!我脚扭到了。”
男人充耳不闻,径自上车,坐进驾驶座,关上了车门。
行为和他的气质一样冷漠。
怎么能“见死不救”!!
沈栀疼得额前冒出汗珠,动都动不了,指望傅知寒是没可能了,只好给言妙打电话。
还没拨过去,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姚斯年快步走到沈栀的身旁,扶住她。
“脚扭到了。”
“我送你去医院。”二话不说,姚斯年把人打横抱起,这个举动吓到沈栀,本能开口拒绝:“你扶着我点就行。”
知道傅知寒还没走,有可能看到这一幕,沈栀不想让自己的难度再增加一个系数。
以他那么保守的思想,肯定又要觉得她和姚斯年暧昧不清。
“你都这样了,就别逞能了。”姚斯年不听她的,“幸好我的车就停在那儿,没几步就到了。”
隔着透明车窗,外面发生的一切被傅知寒尽收眼底。
他的记性确实挺好的,姚斯年出现时,便一眼认出来就是那晚陪沈栀散步的人。
若在乎一个人,通常下意识的紧张是不会说谎的,那个男人对沈栀的担心全写在了脸上。
不过这些又与他何干?
收回视线,傅知寒发动引擎迅速离开,路过沈栀时,也不曾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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