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玖收拾好药就走了，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离仑的伤口包扎好了。

白玖以她的鲜血为药引，制成了治疗不烬木灼伤的药物。他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好转，除了那一身妖力。

他此时的修为，可能连她也打不过。这对不可一世的大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想到他曾那么努力想要变强，想要得到族人的认可，父母的爱，文潇心中一痛。

他昏迷的这些天，她其实一直在想，她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是初时，是闯入他神识时，起的怜悯？

还是后来是他因为魂魄受损，变成了仅凭本能行事的“傻瓜”，向她傻傻表白时的些许动心？

还是他在背后默默付出的感动？

亦或是尽皆有之。

对了，还有那场迤逦的梦境。

她当时一直没懂他为何会做那样的梦，看来是在那时，他便喜欢她了吧？

他就像个别扭的小孩，又希望得到别人的爱，又不敢主动表象出来。

他脾气暴躁又偏执，一边渴望别人关注一边又多思敏感，温言软语半句不会，大概只剩这张脸，看着还算赏心悦目了，文潇以手支颐，看着他喝了口茶。

妖力虽然少了，但是人还是异常俊俏，他短了一大截的头发，像少年一样束在脑后，倒是显年轻不少。

离仑穿好衣裳，察觉到她时而忧虑时而欢喜的目光，冷冷道，“神女大人可还有事？”

“无事。”文潇捏了捏手中的杯子，侧头看他，“你可是在赶我走？”

她脸上忽然绽起笑意，直直与他的目光对视，“离仑，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这样直白的话语令离仑一惊，他有些慌乱地侧过头去，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线，一簇可疑的绯红爬上他的脸颊，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淡淡道，“没有的事。”

如此嘴硬！

不过这么容易脸红，这位无所不能称霸大荒的大妖不会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吧？

没想到他这般别扭，如果不是她，他真的注定孤独终老吧？

是谁当初要将她困在槐江谷，又是谁在梦里也做着娶她为妻的美梦，又是谁背后默默保护她……

从只知道占有的自私小孩，到默默保护的隐晦爱意。她不知道他如何经历了这番转变。

唯一肯定的是，他现在真的像一颗砸不烂锤不扁嚼不碎的铜豌豆！

“哦？”文潇当做了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然不喜欢，那我就走了。”

见她作势要往外走，离仑紧张道，“你笑什么？”

文潇转过身来，清丽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甜美的笑靥，“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他愣了一瞬，没动，冷冷道，“就那里说，我听得见。”

“这是秘密。”文潇佯怒道，“不想听便罢了。”

一缕绿色槐叶旋起的风刮到她面前，聚成了一个人形。

“说吧。”他微支下颌，视线不知看向何处，就是不肯看她。

“太高了。”文潇仰头，语气里有一丝抱怨。

离仑这才微微低下头来。

文潇看了他殷红的嘴唇一眼，仰头轻轻吻了上去。

他的双唇略微冰凉，但却水润异常，带着点草木的清新香味，就像雨后空气的味道。

一吻毕。

他一动不动，石化了一般。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在想什么呢？怎么像傻了似的？

半晌，在她咚咚作响的心跳声里，他哑声问，“你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似乎有深深的疑惑，冰冷的语气里，竟隐隐有一丝些微的迷茫与脆弱，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山，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她突觉好笑，又凑近了他，“你说呢……”

透过他低垂的鬓发，文潇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仿佛形容痴狂的信徒，又像饥饿已久的掠食者，终于在饿死之前见到了一块鲜美的食物，让人心里一凉。

文潇正想后退。

一只手忽然强势地将她往怀里一带。

另一只手捧住了她的后脑勺，他狠狠吻了回去。

她几乎被狂风暴雨一般的亲吻淹没。

他就像一头凶狠的尚未开化的野兽，蛮横地啃噬着她的唇。

他的呼吸是如此灼热滚烫，喷薄到她面上，与她气息纠缠。

周围的冷风似乎都变得温热起来，在大冷的雪天里，她只觉得热汗淋漓。

文潇的思绪一片空白。

直到幽冷的风再次灌进她脖颈。

她听见离仑不带感情的声音，“白泽神女，这就当做是你胡乱招惹我的代价。”

“你说什么？”文潇有些生气，呼吸在急剧的喘息后渐渐平静。

他语气嘲弄道，“你不要告诉你，你也喜欢我吧？还是因为我救了你，你就要以身相许？你喜欢我什么呢，粗暴、冲动、冷血还是现在丧失了妖力的一无是处？”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他眼眶微红，神色宛如暗夜里癫狂的疯子一般笑了起来，“你进过我的识海，知道我幼时过往，但你知道那些抛弃我的族人最后下场如何吗？还有封印之地里那许多的妖魔塑像怎么形成的吗？”

“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一只手伸到眼前，“是我杀了他们！”

他笑得眼泪流了出来，“我看着当初说宝物比较重要的那些叔伯在我面前哀嚎，求我放过他们，说他们不得已。我听着他们恐惧的哀嚎，一脚踩爆一个头，就像花朵炸开一样好看啊。”

“还有那个折磨我的犼，在我被神火焚烧化为槐鬼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他身上的肉慢慢割下来。让他活着看着自己的肉被外面的野兽分食，一共一千零九刀啊……”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残忍，怕了吧？”

文潇怔怔望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面容变得冰冷而无情，不等文潇回答转身朝外走去。

…………

出门时候刚巧碰到赵远舟和卓翼宸急匆匆地朝文潇住处行来。

他冷冷撇了他们一眼，没有做任何停留，朝外走去。

他恨自己方才没有控制住自己。

文潇不过微微勾了勾手指，他便像狗一般迫不及待地追了过去。

她不过是因为他救了她，而心怀感激而已。怎么能真的以为她会喜欢自己呢？

在大荒那么多年，看过那么多人妖相恋，他怎么还会做这种愚蠢的美梦。

他记得很多年前，碧落的双生哥哥便是因为救了一个凡间女子，而与之结缘，女子初时爱慕，竟舍了官宦女子的身份，非要与籍籍无名的他成亲。

他为了配得上这位官宦小姐，做了当时那个王朝皇帝的手中刀。

他的官职一步步上升，官宦小姐的父亲欣然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本是一段佳话。

直到某一天，她无意中撞见他化出真身，绞杀朝臣的样子。

她大喊着骂他妖怪，花容失色地去求得道高僧绞杀他。

看吧，她只是爱那个救了他的英雄，而不是一个沾满鲜血的妖怪。

他失魂落魄地经过缉妖司一处住所。

竹影摇曳间。他看见了一副鲜红的刚张贴不久的对联：执子之手迎新春，共度余生笑百年。

碧落买给文潇的书，他翻过很多遍，文潇总爱在看过的书上写些标注或感悟，因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文潇的字迹。

原来，她真的对所有人都那般好。

他脸色陡然一白，眼里有苍茫到绝望的空白。

世事就是这般，无论如何掩饰，同情并不能被当作是爱。

他忽然想起方才那个几近缠绵的吻。

她的唇，丰润、柔软，就像汁液充沛的水蜜桃，咂吮间能吃到甜美的汁。

她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纯净美丽。

这样美好的事物，他曾经想私自占为己有。但当他被她恨过，被她用那样锥心刺骨的眼神看过。

他只想让她笑着。

既然这是个错误的开始，不如就在他手中终结。

对不起，这两天耽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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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