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吃药的时间了。
卓翼宸坐在床边看着门外,眼中满怀期待。
这些天,他的药都是文潇亲自端来喂他,若是得空,还会在一旁陪他下棋解闷。可是今天已经一早上没见到她了。
此时,她应该正端着药,在来的路上吧?
忽听门吱呀一声轻响。
他的眼睛像黑夜燃起了火焰一般,腾地一亮,然而门后却出现一张寻常男子的脸,这人端着一碗药,躬身进来。
此人是缉妖司的小吏,卓翼宸从脑海中的记忆提取到信息。
卓翼宸的眼神变得阴沉沉的,“怎么是你,文潇呢?”
被他语气中的森寒惊到,这小吏吓得手中碗一颤,差点将药洒出来。
小吏将药呈上前,低头道,“文潇大人在药房忙着炼药,命小的前来送药。”
“炼药?炼什么药?”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浑身的杀气。
“似乎是治疗不烬木烧伤的……”
咔嚓一声脆响。
小吏看着卓翼宸手握住的那段床木碎成齑粉,不同于日常的冷肃,他此刻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可怖,浑身的杀意令人胆寒。
小吏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正当小吏惶惶然时,忽听卓翼宸温声道,“谢谢,你将药放在桌上吧,我呆会儿自己吃。”
小吏放下碗,松了一口气,放下碗急忙退了出去。
一扇门,关住了屋外的冬日暖阳,在阴影笼罩的一瞬间,屋内那张挂着温和笑意的脸,突然变得如恶鬼一般狰狞可怖。
桌上的药碗被一道妖力狠狠一甩,落到地上,嘭地碎成数片!
褐色的药液沿着地面的木板,渐渐渗入地面。
不远处的药房,一个纤细美丽的身影正在忙碌。
“文潇。”
听见呼喊声,她回过头来,只见裴思婧拿着个馒头朝她走来,“吃饭时间,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她将手中馒头递给文潇,“先吃点吧,你早上肯定也没好好吃。”
“谢谢,裴姐姐。”文潇接过,脸上浮现笑意。
同为女子,裴思婧确实更为细致妥帖,她拿到馒头,大冷天竟然还是热的,肯定是刚出笼就帮她拿来了。
三下两下吃完,她又按之前白玖给的配方搭配着药物。
有些药多一分是毒,少一分又缺了疗效,因此这些天她和白玖都在研究怎么搭配才能达到最大的效果,毕竟地兰珍贵,若是随意用了,再要找到可就不易了。
见她脸又削瘦了几分,裴思婧不由得开口,“你做的这些,他都不曾知道,而且就算他伤愈,若是被昆仑神山判个百年封印,那你……”值得吗?
裴思婧未出口的话被她打断。
“裴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时候就见过离仑。幼时,师傅在海边替我搭了秋千,我经常荡得高高的,想看外面的人界。不过,人界没看到倒是经常看到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海边看着这边。”
“我那时有些害怕,大荒的妖大多群居,鲜少见到他这版般孤身一人的,后来听师傅说,他是大妖离仑,我就更不敢靠近了。听说他性情暴虐、手段残忍,连族人都能狠心屠戮。我那时想的是,若我日后成为神女,必要为大荒铲除此恶妖。”
她回过头来,双眼含泪,“其实我无比后悔,如果我那时候能问问他为何孤零零在那里,他和赵远舟的关系会不会就不会变得恶化,会不会师傅就不会死?”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能将这些归咎到自己身上。”裴思婧心疼地擦干她脸颊的泪。
文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回眼眶,忽地轻松道,“英磊死的时候,我切切实实恨过他一阵。就算当时他见死不救,我也不该那么恨他,可就是那么恨,恨意甚至超过了崇武营。”
她抬眼,对着裴思婧沉静而包容的双眼,“我其实那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在日晷里陪了三百年的人是他,我不敢爱他,不敢同他一起背负那些世俗流言,所以只有恨,才能将那份爱隐藏。”
“可即便我恨他,他还是一次次舍了命的来救我。我才发现,是我的自私,差点害死了他。”
她仰头看着天,冬日的太阳撕裂一般刺眼,刺得人的眼睛不停地流下泪来。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围,裴思婧的声音带着悲伤后破茧重生的洒脱,“我也曾经做错事,我害死了最关心、最在乎我的弟弟,我一次次的后悔,当时为何没有听他解释哪怕一句,若不是赵远舟将他魂魄留在了人偶上,我可能这辈子无法与自己和解。”
“人不可能做的永远是对的,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人只要活着眼睛都是往前看的,如果一味回头,只会错失面前的一切。”
“谢谢裴姐姐。”她脸上浮现由衷的笑意。“他在我怀里奄奄一息时,我便想通了,他都能为我而死,我为何不能为他抵抗世人攻讦呢?”
她是真的感谢裴思婧,她身边没有什么聊得来的闺中密友,有些话,也不能同卓翼宸他们说,倒是裴思婧的到来弥补了她的这一片空白。
她能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也会好受很多。
西斜的太阳,将走廊处的人影拉长,投影在青石板的地上。
“谁?”文潇忽地坐直身体,警惕地握住了袖中的白泽令。
身材高挑的少年带着笑走了出来,他今日穿着白色的长衫,冰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俊逸非常。
“小卓?”见是他,文潇这才松了口气,侧过头擦了擦颊畔的泪。
裴思婧玩笑道,“你再迟出来一点,我的箭就要射到你头上了。”
卓翼宸拿出背后藏着的糕点,递给文潇,“今日都不见你,左右无聊,我便寻了来。只是远远看到你们在聊天,想着还是不打扰你们,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文潇看了看盘中的糕点,竟然都是她喜欢的,可是刚刚吃了一个馒头,她此时却有些吃不下了,她拿了其中一个,笑道,“谢谢小卓。”
没听到他回应,文潇抬头,却见他视线沉沉地看着裴思婧与她紧握的手。
“怎么了小卓?”文潇有些疑惑。
他眼睫一眨,脸上绽起笑意,“没事,只是感觉你和裴姐姐的感情都快好过我了。”
“竟然还吃你裴姐姐的醋,等你日后娶了妻,你就不会天天黏着我了。”文潇笑道。
“不会。”不会娶妻,因为我的妻子,只能是你。
文潇正想让他回去休息,突然见他咳嗽起来。
文潇上前扶起他,就见他捂着嘴的帕子上又是一滩血迹。
“小卓!”
她惊慌地抬头,肩头一重,他高大的身体就压了上来。
小卓又晕了过去。
自从他妖化醒来后就经常晕倒,而且还咳血,想起他方才咳血的样子文潇就是一阵心惊。
眼看着白玖皱着眉头,收回了把脉的手,文潇焦急问,“小卓如何了?”
白玖挠着头说,“奇怪,好似是妖力逆行引起的,可小卓哥为何会莫名其妙妖气逆行,我也还弄不清楚。”
“潇姐姐,你这几日辛苦了,你还是去休息吧,我今日守着小卓哥。”白玖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还是我看着他吧,万一他又失去神智,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白玖想了想卓翼宸那可怕的战斗力,嘶一声摸了摸脖子,确实,自己在他手下可过不了一招。
“那你也要早点休息。”
“好。”送了白玖出门,关上门,她便疲惫地伏在他床边,握住了他的手,“小卓,你一定要没事。”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她手腕间的手镯亮起了赤红色的亮光。
那里存着赵远舟的一丝神魂,赵远舟说只要他有危险,便会亮起。而此刻,镯子发出了刺眼的光。
“不好,赵远舟有危险!”文潇骤然起身,正要出门,一只手将她抓住。
用力一带,她狠狠摔倒在床上。
文潇惊愕地抬头,“小卓?”
此刻,少年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
他幽兰色的眼眸里似乎藏着野兽,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她被他死死压住,双手被他单手握住,拉至头顶,他全身几乎毫无缝隙地紧贴着她,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文潇。”他声音森寒得像冰,嘴角却挂着一丝笑,“你要去哪里?”
文潇浑身紧绷,脑中警铃大作,“你不是小卓,你是谁?”
卓翼宸微微侧头,艳涟薄唇离文潇不过一指距离,另一只手轻轻抚开她脸上的碎发,“我就是小卓啊。”
“不可能!”文潇轻蹙眉心,用力挣扎起来。
他越发恼怒,一只膝盖顶入她腿内侧,俯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更像是一场纠缠的战斗。一个不顾一切地进攻,一个死死咬紧了牙关防守。
卓翼宸喘着粗气,唇瓣在她脸颊摩擦着挪到她耳边,“松开。”
文潇侧过了头去。
卓翼宸眼神晦暗地看着她冰冷的对待,一只手突然伸向了她的双膝之间。
“卓翼宸你……”
她甫一张口,卓翼宸便将她未来得及出口的叱骂吞吃入腹,舌尖莽撞地顶入了她口中。
他忘情地吮吸着里面的琼浆,忽然舌尖一痛,腥咸的味道在口腔炸开。
“嘶……”他疼得低低抽了一口气。
“卓翼宸,你疯了!”文潇满脸惊惶,珠泪抛洒。
“我是疯了!”他不顾唇角溢出的鲜血,一双幽蓝色的眸子如深海旋涡一般危险,“我也愿意为了你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何不能选我呢!”
“你偷听我们说话?”文潇愕然看着他。
“不过凑巧罢了。”他冷笑,“不然怎么知道你已经对别人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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