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安呆滞地站在这间房门边。
在高恒离开江城后,她来过他家几次。
茶几上放着开封的威化饼干和红茶包,冰箱里剩下一杯酸奶,十瓶可乐,好像主人还在的时候那样。
夏日的蝉鸣不知疲倦,小区里开了很多洋槐花,香气浓郁,一簇簇开的热闹,已经很久无人居住的屋子有了灰尘,在夏日的高温下蒸发出奇怪的味道。
林若安惶然,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留下了林若安一个人在原地。
林若安将这间屋子一一收拾,除了食物都扔掉或者拿走,其他的物品都按原样摆着,连那件被高恒随手仍在沙发上的校服也是,好像一直都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她没有去高恒父母的那间屋子,因为林若安知道,那是高恒不愿意去的。他从小被父母扔在江城,除了奶奶,他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林家父母,他几乎说是林家半个儿子也毫不夸张。
林若安记得小区的刘奶奶经常开玩笑,说朱教授没出力气,白得一个大儿子。
也是,高恒小时候是很讨大人喜欢的,只是年岁越长,林若安却越看得清楚,他的心不在江城。
那年林若安选择了跳舞,读了艺术班,她曾经问过高恒,以后想去哪所学校,私心却想和他在同一个城市。
彼时是什么样的呢?
好像是高恒在打游戏,手机一直在震动,或许是别的女孩儿给他发消息,他没有时间看林若安,只是心不在焉地说,“还能去哪儿?无所谓吧。”
他曾经挥霍大把的青春,一度让林若安以为,他不会走远。父母赚了不少钱,他又如此痛恨去了国外的父母,高恒的玩世不恭是在跟自己较劲,跟父母闹脾气。
高恒对父母的感情就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淡薄了,林若安记得有一年过年,高恒本该去国外和父母一起过的,但那边却食言了,高恒大年二十九取消了飞机,大年三十一个人在家待了一天。
林若安和父母回了老家,她看到高恒发的消息,心疼得不行,本该初三返回的林若安求了朱教授,一家人大年初二就回了家,敲开高恒家的门,把孤零零一个人的高恒拉回了自己家,过年的火红和热闹,家庭的温暖才一点点把这个人的心暖起来。
后来高恒还是选择去了国外,原因林若安不知道,但她确实知道,高恒心底对父母有怨,才会把父母曾经的房间封起来,她却不知道,高恒把这间屋子改成了排练室。
“你说你高中就开始改了?”
林若安有时看不懂高恒,他明明很想要一个家,林若安一直以来,一心一意的构建,他却弃若敝屣。
或许还是因为她不够像韩嘉语,从头到尾的温柔小意,宜室宜家?甚至在得知韩嘉语还有男朋友的情况下,仍旧一颗痴心。
她不相信,因为高恒说的那一年,她的确和爸妈出去旅游,但那时高恒不是一直和李小辉他们打台球吗,还认识了台球厅老板的女儿,两个人互留了联系方式,气得林若安回来半天没吃饭。
“是,我贴好后,却不敢让你过来,怕你笑我。所以撒谎了。”高恒说,他苦笑了一下,“但我是真的想让你有一个可以练舞的地方。”
林若安想起来,那段时间的确是天气太热,她奔波于舞蹈教室,补习班和家里,于是抱怨般地跟高恒说,“要是在家里可以跳就好了,腾出一间房,装上大镜子。”
可是他们住的小区,普遍房型都小,哪里会有空闲的屋子呢,林若安也是说说罢了,高恒还说,“你当你住的别墅呢?把你房间改成排练室,你住客厅吧。”
惹得林若安一顿爆锤。
高恒看着站在屋外久久沉默的林若安,她面无表情,眼睛里也看不出情绪,弄的高恒心里一阵忐忑。
“你不进去吗?”
林若安这才动了,她迈进了这间屋子,放现在来看,这屋子不大,若要真的跳舞,可能也不太能施展开,况且,她并不能再跳舞了。
“谢谢,但我现在不需要了。”林若安深深看了高恒一眼,言辞恳切,“小时候的玩笑话,你何必当真?”
“林若安,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是真的当真了。”高恒弯起嘴角,似是在嘲讽自己,“我当时就该给你看的,但我不好意思,怕你觉得这是讨好。”
“好吧,虽然这就是讨好,这几天我也在想,我那时为什么会喜欢韩嘉语......”
“高恒,我不想听你在这谈论你有多喜欢她。”林若安大声打断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态,因为时隔经年,她以为自己如鲠在喉的刺,虽然还在那里,但已经不会弄痛自己了。
“你听我说,若安,我喜欢韩嘉语,只不过我觉得她很乖,如果结婚的话,绝对不会像母亲那样野心勃勃,我也不会像我父亲那样,做个甩手掌柜。”
“对啊,我一直知道,你不必重复。”林若安冷笑。
“我一直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所以我对别人的喜欢都变成了许多有形的要求,只要满足一个,我就可以。你......太特殊了,好像在很小的时候,超越了喜欢。”
林若安愣了一下,随即又说,”那就是亲情了。”
“林若安,你也应该明白的啊,亲情也好,爱情也好,你敢把二者分得一清二楚吗?你那个时候,对我的可怜和照顾,应该大于喜欢吧?”
“你怎么会这样想!?”
“所以我自卑。”
自卑?林若安不知道高恒字典里居然有这两个字,他一直以来流连在各个女孩之间,长大后就从不缺追求者;他去Y国上学,又帮助母亲打理公司,谁不夸赞一句年少有为?
“因为在你面前,我永远是自卑的,我不敢承认我喜欢你,甚至在你先提出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掌控你,冷落你,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因为我太怕毁掉你了。我的感情是不正常的,我怕你会觉得,这样的我,不值得喜欢。”
林若安没见过把渣这个字写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人。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余情未了,连这样的说辞都接受了,高恒把她拉进房间,镜子里的两个人看起来十分般配,“不管怎么样,我没有看到Y国的那一场舞,你再跳一次可以吗?”
心里已经结痂的伤口被撕开,林若安浑身有些发抖,“你凭什么.......”
“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那请你再跳一次,我知道你的伤其实恢复得很好,你完全可以跳舞的,你没必要为了那时我的不负责任,断送你自己的人生。你再跳一次,跳完,你可以选择忘记我,也可以选择恨我。”
高恒按下旁边音响开关,音乐响起。
林若安一直以来不肯面对的事情,逼着她打开双臂,踮起了脚尖。
泪水模糊了视线,镜子里的人动作不够标准,力量不够到位,林若安厌弃这样的自己,高恒就在镜子面前,凝视着她,眼睛里有着痴狂,这是不是爱意,她也不知道,她怪那双舞鞋,怪没有到场的高恒,怪害她失去首席竞争资格甚至差点永远不能跳舞苏映雪。
不知不觉,林若安跳完了整支舞,音符落下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她摔在舞台上的动作,她这一次也是无力的跌下,林若安伏在地上,泪水决堤,她感觉到高恒抱着她,亲吻落在鬓边,“好了,我看到了,对不起,我也爱你,林若安。”
林若安就那样在地板上坐着,她跳完了一整支舞,虽然其中还是有不满意,那些不好的回忆也总是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跑,但她没有停止,她总算是可以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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