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阿飘抬起头，狠狠揉了揉眼睛，“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

“抱歉，回来晚了。”纪寒宵看了眼小鬼脚边的空酒瓶，“出门的时候你好像有事要跟我说？”

阿飘的思绪在酒精的作用下迟钝了许多。

他在原地愣了两秒，突然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红瓶，揭开瓶盖就往眼睛里怼。

纪寒宵还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小鬼已经顶着两行面条宽的血泪，扑上前来虚虚抱住了他的大腿。

纪寒宵：“……”

果然是拙劣模仿秀出身，这演技，未免也太生硬了点。

小鬼细碎的哭声渐渐从身下传来。

一开始明显是装的，哭到后面，他好像还真给自己哭委屈了。

从纪寒宵的视角看下去，这姿势真是别扭的要命。

他举着伞微微仰身，试图把腿从小鬼的臂弯里抽出来。

然而他刚一动作，小鬼立马抱的更近了！

那张皎白的脸几乎正好抵在某个关键之处。

纪寒宵：“……”

这下更要命了。

虽然只要一碰到小鬼就能将它撞散成雾，可作为一个有修养的男人，纪寒宵还是克制自己，冷静建议，“雨越下越大了，要不咱们先回家再说。”

说完见阿飘没反应，他又劝道：“别哭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可以说出来。”

“真的吗？”阿飘闻言总算停止干嚎，仰头确认，“说出来你就会帮我吗？”

“不能百分百保证，”纪寒宵看着他脸上虚假的血痕，说：“但至少我们可以商量。”

听见这话，阿飘总算松开他的大腿。

他飘到一旁，抱膝蹲下，“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纪寒宵：“？”

纪寒宵：“你犯事了？”

阿飘：“……”

阿飘：“怎么会，我很遵纪守法的！”

阿飘指指入户大厅侧墙上的一副艺术挂画，“下午的时候，有人在那后面挂了驱鬼符。”

说完他又撇着嘴指指自己，“我是鬼。”

“稍等。”

纪寒宵把伞放在阿飘身旁，合金伞骨和黑色纤维布面撑出了一方小小的庇护所，完美地将阿飘容纳进去，他自己则冒雨走进了大厅。

·

大厅里的24小时物业管家已经在前台偷偷观察了纪寒宵半天。

一开始看他姿态怪异地举着伞在大雨里自言自语，管家还替他找补，心说这或许是某种特殊的解压方式～

这会儿见他干脆扔下伞，淋着雨走进来，管家确信——这人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啧，年纪轻轻，还住得起这么高档的房子，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可怜人。

一时之间，管家看向纪寒宵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爱。

见人朝自己走来，她主动拿出条一次性毛巾，“先生，我看您头发都打湿了，快用这个擦擦吧。”

“谢谢，”纪寒宵礼貌接过毛巾，状似无意提起，“那边墙上的画是新换的吗？”

管家跟着纪寒宵的视线看过去，“没有啊，只是下午取下来重新挂了一次。”

“难怪，”纪寒宵微微蹙眉，“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

管家：“有吗？”

或许是精神类疾病的患者在艺术方面都比较敏锐吧，她反正是看不出任何区别。

“嗯，”纪寒宵笃定点头，“应该是挂反了。”

管家内心：几大坨抽象色块能有什么正反，挂得稳不就行了嘛～

不过既然是业主的建议，物业管家还是有必要听取的。

她拿起前台座机的听筒，“感谢您的指正，我这就叫人过来取了重新挂。”

纪寒宵：“这么晚了就别麻烦工人师傅了，我去取下来调整一下就行。”

没想到这人脑子虽然不好，但还怪热心的。

管家露出职业微笑，“那就辛苦您了～”

·

阿飘伸长了脖子在原地张望，见纪寒宵和物业管家说了没两句，就径直朝着藏有驱鬼符的艺术画走过去了。

纪寒宵顺下符咒后又将其送远了点，阿飘在原地等了大概半刻钟，他才重新回到雨伞前。

阿飘问：“那个符咒？”

“送四栋去了，那边正好用得着。”纪寒宵拾起伞柄，“走吧，可以回家了。”

阿飘站起来，亦步亦趋地飘在纪寒宵身后。

可那瓶红酒的后劲实在有点儿大，阿飘眼前开始出现重影，纪寒宵走五步他能撞上去三回。

只等出了电梯，阿飘才堪堪稳住人形。

纪寒宵这时说：“认识这么久，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阿飘：“只有被饲主封正的飘才有名字，我现在没有饲主，也就没有名字。”

“这样啊。”纪寒宵拧开门把手，示意阿飘先进屋。

阿飘飘了进去，借着上头的酒劲儿，他转过身来朝着纪寒宵继续说：“之前拦你的车，在你面前穿小裙子，还有给你买小蛋糕，其实都是为了让你能答应当我饲主，给我供奉一点香火，但你就是不愿意！”

阿飘说着，凑到纪寒宵跟前，软声控诉：“你不仅不愿意，你还嫌弃我的小裙子和小蛋糕！那可是我把脑袋都砸扁了才换来的，你一眼都不看，一口都不吃！”

他越说语气越笃定，自行给纪寒宵下了最终判词：“其实你就是讨厌我！”

“……抱歉，”纪寒宵后退半步，“我对芒果和榛子过敏，所以吃不了你的小蛋糕。”

阿飘却步步紧逼，“那小裙子呢？你为什么也不让我穿出门？”

纪寒宵神情颇不自然，不答反问：“当饲主只需要单纯的供奉香火吗？”

阿飘这会儿估计醉得有点猛了。

他眉头紧皱，眼睛微微眯起，那神情明显在说：不然呢？

怕纪寒宵不相信，他又补充说：“如果你实在是很抠门，不想供奉东西给我，那你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给我点一柱线香就行了。”

抠门？

纪寒宵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谁骂得这么新颖过。

以防万一，他再次确认，“那所谓‘非法且诱人’的服务，是指？”

“就是打牌的时候帮你出老千这种啊！”说完阿飘还问，“这难道还不够诱人吗？”

纪寒宵：“……”

好吧，他承认是自己的思想太肮脏了。

不过在效率为王的纪总看来，“如果你只是单纯地需要一份供养，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说？”

整些七弯八绕的，反倒惹人误会。

这一点阿飘也很无奈。

“谁会无缘无故去供养一只孤魂野鬼呢？这在世人看来，多不吉利。”

“更何况幽冥局也有规定，一旦被潜在饲主明确拒绝，那就再也没办法靠近这个人了。所以，饲主引诱手册上教我们要曲线救国，徐徐图之～”

曲线救国，徐徐图之。

行，回答的很有说服力。

那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纪寒宵直视阿飘，“你之前拉的那个曲子，是不是有安眠的功效？”

“当然了，”阿飘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尤其是像你这种开了阴阳眼的，听那个可以安魂固魄，否则魂魄不稳，你也不得安宁。”

纪寒宵点点头，“既然这样，我想我们可以达成合作。”

他话题转的太快，阿飘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合作？”

“你是说——”

“你愿意当我饲主了？！”

阿飘激动地在空中打了个滚儿。

纪寒宵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他勾勾唇角，“我上午出门前已经起草了一份合同，要看看吗？”

“不用！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阿飘掏出手机，点进订契系统，“现在我们赶紧订立契约吧。”

小鬼也太没有安全意识了。

纪寒宵故意逗他，“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阿飘：“只要不卖到博物馆展览就……行。”

明明气氛融恰，阿飘却突然变了脸色。

纪寒宵：“怎么了？”

阿飘哭丧着脸，“马上就要零点了，但我网太慢进不去系统。”

纪寒宵：“订立契约一定要在零点？”

阿飘摇摇头。

纪寒宵心想：那问题不大。

阿飘却抬手指指纪寒宵身后的窗户，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排手拿刑具的阴兵。

“只是过了今晚，我就要被它们抓走了。”

纪寒宵：“……”

他立马掏出手机，“用我的试试。”

阿飘欲哭无泪，“你的不行，没权限。”

“别慌，还有时间，”纪寒宵上前挡住阿飘的视线，不让阴兵干扰他的心态，“你刷新试试。”

“好！”阿飘猛点刷新，元宝样式的进度条却迟迟加载不出来～

纪寒宵：“……”

飘界用的什么破服务器。

距离零点还剩30秒，窗外阴兵掏出了锁魂梏。

阿飘手机界面上显示加载进度67%。

距离零点还剩10秒，窗外阴兵已经准备越窗而入。

阿飘手机界面上显示加载进度88%。

距离零点还剩2秒，终于，元宝进度条一口气拉满了。

为了赶时间，阿飘选择了最方便的订契方式——人脸识别。

两人迅速刷脸，输验证码，确认。

零点零一秒。

确认绑定的进度条还在转圈圈。

阿飘心如死灰，“还是没赶上啊～”

纪寒宵却注意到窗外阴兵都满脸晦气地撤走了。

他隔空点点手机界面，“再等等，可能有延迟。”

果然，他话音刚落，阿飘的手机界面就跳出了【绑定成功】四个大字。

“啊啊啊啊啊啊～”刚死了一遭的阿飘瞬间又活了过来，他扔开手机扑向纪寒宵，“绑定成功了！我不用去无渡海了！”

阿飘正激动着，突然发现自己这回完全挂在了纪寒宵身上，而纪寒宵的手，正托着他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