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只是第一步。

只是这个第二步……是不是跨步有点大？

霜月抬头望向眼前的大楼，陷入短暂的沉思。

“怎么了？这可是个不错的机会，你毕业得太快了，都没赶上实习。”小池陆也扬了扬下巴，“哪怕只是个分部，ICPO也不是随便向外人开放的地盘。”

她，现役跨国犯罪组织干部，制造炸弹无数，背负数不清的命案，被邀请进入ICPO分部参观学习。

……虽然说拜一个国际刑警组织顾问为导师已经很离谱了。

霜月矜持地点点头：“在里面有什么要求吗？”

“拿上这个。”小池陆也将一张临时参观证递给她，“想去哪里就告诉我，然后跟紧我。”

临时参观证顾名思义，只能临时参观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比如一些纪录片可以拍摄但闲杂人等不允许进入的场所。

不过跟着小池陆也就不一样了，他是特聘的顾问，光凭那张脸就足以进入许多不对外开放的区域。

霜月接过临时参观证，把带子打了个结绑在手臂上。

她仍旧不喜欢在脖子上挂东西，尤其是经过上次禁闭之后。

“分部这边只是个开始而已，前两天警视厅也向你老师我发出了邀请，到时候和我一起去参观参观吧。”

小池陆也一边带路，一边说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霜月却能感觉到一丝得意……说是得意并不准确，其实更偏向在得意弟子面前展示自己的受欢迎程度。

“教授真的很厉害呢。”霜月思索片刻，并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

明明前半生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吹捧和荣誉，突然间受到喜爱的弟子的直球攻击，小池陆也依然可疑地沉默了一下，轻咳一声：“咳……你将来会比我更加优秀，小宝石。”

他当年和霜月同岁的时候还在因为自己不被同龄人理解而烦恼，纠结要不要跳级，而霜月则比同时期的他成熟得多……

忽然想到霜月的家庭状况，小池陆也思维卡顿了一下——越是早熟的孩子，同时也越是缺少了正常成长轨迹中必要的步骤，这孩子最近似乎和那个叫宫野明美的姐姐有些闹别扭。

ICPO分部里和普通公司差不了多少，时不时有穿着制服的清洁阿姨或大叔拎着拖把路过，偶尔碰到几个胸前挂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他们还会恭敬地向小池陆也问好，对于他身后的小尾巴霜月露出些好奇的神色。

正当小池陆也盘算着怎么和霜月提起宫野明美并试图开导对方时，某位刚从一扇门后出来的男子打断了他的思路。

“小池教授？”

“秋田？你还没回去休息吗？”小池陆也看到对方脸上的憔悴之色，忍不住问道。

这黑眼圈都快和霜月有的一拼了。

被称为秋田的男人闻言不由打了个哈欠：“唔……还有最后一个文件，马上就好，这是……？”

他的视线落在霜月身上。

小池陆也表情柔和了一些：“这就是我提到过的弟子……”

“神代，神代奥菲利娅，请多指教。”霜月熟练地报出这串名字。

秋田眯起眼睛打趣道：“这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小宝石？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常见的好奇情绪，眼神里带着一丝打量，头发乱糟糟的，眼角有几分皱纹，发际线……衣领……手指……

霜月习惯性地分析起新认识的人，感觉一直在运转的大脑有些疲倦。

秋天还没说几句，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我得赶紧干完活回去睡觉，你们继续吧。”

这就是社畜吗？

霜月忽然觉得没活到成年也挺好的。

ICPO分部之行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事件，一路上她眼熟了几位与小池陆也认识的员工，成功把自己的临时参观证刷成了小池陆也弟子证。

临走前，小池陆也翻了翻桌上的纸张塞进文件袋里。

霜月没有偷看的喜好，只是余光瞄到了几个字，让她的视线不由得停留了几秒。

“怎么了？小宝石也对案子感兴趣？”小池陆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干脆把塞到一半的纸重新拿了出来，“如果想知道的话，得先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几张纸上赫然印有一张画着微笑图案的炸弹外壳，下方写着「世田谷区拆下第一个完整的微笑炸弹」，日期则是一个月前。

霜月摇摇头：“是保密案件吧？不用了。”

这炸弹一看就是出自她之手，而且还是最开始几批没办法被他人轻易驾驭的类型，能完整地拆下炸弹，那位拆弹专家着实有些本事。

而且让她答应小池陆也不泄露机密之类的……她总不能说制造炸弹的人就是她自己吧？

小池陆也似是满意又带着点遗憾地将纸张折好：“只不过是警视厅那边发来的合作请求。有时候太懂事可是会让自己吃亏哦？”

她要是不懂事一点说不定就得被小黑和丘比坑死在组织里了。

霜月转移了话题：“小池教授，从早上开始，您好像就一直想说什么。”

从早上开始她就注意到了，小池陆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每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就会碰到人被打断。

“那个啊……”一路上被打断太多次，小池陆也都差点忘了这一茬，他纠结着到底要怎么委婉地开口。

霜月安静地望着他。

几秒钟过后，小池陆也放弃了：“你和宫野之间，是不是闹矛盾了？”

即使看了好几本「语言的艺术」一类的书籍，他还是没学会怎么能不动声色地问到想知道的事情。

也是，如果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安娜也不至于和他闹到离家出走失踪至今了。

霜月垂下眼帘：“嗯……一点点理念上的小分歧而已，过段时间说开就好了。”

“只是这样吗？”小池陆也不太放心地微微皱眉，“家人之间……抱歉，我差点又要开始说教了，我是说，希望你们都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小宝石。”

“咚咚咚……”

办公室门忽然被敲响。

“进来。”对话被打断，小池陆也有些不耐地喊道。

“小池教授，呃……”来者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似乎是职场新人，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三点左右有一场会议需要您参加……”

小池陆也把文件放下，摆摆手：“知道了。”

没人注意到，那叠关于微笑炸弹的文件下面还有一张报告。

「山梨县一处山村发生巨大爆炸引起山体滑坡，导致居民数人死亡，当地判断为煤气泄漏，但松田阵平警官怀疑该案件与微笑有关……」

————

大楼外。

小池陆也被ICPO的成员留下开会，霜月则是自觉地告辞离开。

宫野明美的态度让她有点摸不清对方的想法，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对方是在配合她，组织方面似乎对此颇为满意，霜月便没有打破这种平衡。

……但是，真的有人会包容一个才认识两年的杀人犯吗？

小腿上忽然传来什么毛绒绒的触感，让霜月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只脏兮兮的灰黑色大狗，浑身沾着泥土和青草，湿漉漉的大眼睛正望着她。

狗？

霜月没有洁癖，却也不喜欢莫名其妙被弄得一身脏。

“呜……”狗狗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把头朝向西南方，又抬起一只爪子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什么东西？饿了？不，这只狗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

霜月摸出湿巾纸，蹲下身擦了擦狗狗的脑袋，后者似乎很着急，没等她擦完就转向西南方，晃动着尾巴，一步一回头地看向她。

直到灰黑的泥垢被擦去一块，露出下方白色的毛发，霜月才终于辨认出来：“……泡泡？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着你？”

它就是当时在桥山村的那只边牧。

泡泡将尾巴晃到左边，点了点地面，又往前几步，回头可怜兮兮地盯着她。

山梨县和东京是毗邻关系，距离说不上远，对于徒步而言却也绝对不近，在没有人带领的情况下，泡泡一只来自山村的狗怎么会在东京？

霜月迈步跟上泡泡，静下心感受着附近的情绪源。

……不行，街上的人太多了，各种各样驳杂的情绪让人很难分辨出哪一个是哪一个。

霜月微微蹙眉，甩了甩脑袋，把那些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丢出脑海，跟着泡泡向西南方走去。

泡泡身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而东京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小雨，根据土壤的保湿程度，这些泥土大约是在公园或者河边沾到的。

泥土上的杂草是路边最常见的高羊茅，还带着一些小小的白色毛绒绒小毛球，是蒲公英的冠毛，附近半径五公里内符合条件的场所有三个。

而泡泡去往的方向……是日影町公园。

-

日影町。

在确认霜月会跟着自己之后，泡泡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着径直穿过湖心亭，停留在一座长椅边。

肤色黝黑的女孩正全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她双目紧闭，脸颊上漂浮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上的衣服和泡泡一样沾着泥土和灰尘，一只鞋不翼而飞，脚底和小腿都有几处新旧交替的擦伤，伤口已经结了痂。

这幅画面让霜月一瞬间回想起与高树律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她抿了抿唇，放弃用手去触摸对方额头的温度，从裙底找出测温枪。

泡泡似乎知道自己暂时做不了什么，安安静静地蹲坐在长椅旁，用脑袋轻轻蹭着丽子垂在一边的手。

果然是发烧了，脉搏偏快，但节律整齐。

霜月捏着一板退烧药，抬起头环顾四周，没有被监视的感觉。

虽然老东西从来没有提起过她到处捡人的事情……

她到附近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瓶水，回到丽子身边，将退烧药塞入对方口中，把水瓶瓶口抵在她唇边，轻声说道：“吞下去。”

丽子的睫毛动了动，迷迷糊糊地遵从命令做出吞咽的动作。

退烧药起效还需要一些时间，霜月视线掠过被袜套包裹的脚踝，迅速帮丽子处理了一下腿上的擦伤，这次却没敢再随意给别人包扎。

霜月直起身：“她已经吃过药了，大概过一两个小时就会慢慢好起来。”

在ICPO分部也就罢了，有小池陆也在，她完全有理由长时间待在官方势力的地盘上，但要说她多有童心，在公园里一个人自娱自乐几个小时……

暗夜男爵病毒暂时不是拉维可以无痕入侵的东西，她也不能立刻获得修改定位权限的能力。

大约是听懂了她的话，泡泡一直目送着她离开公园，随后轻轻跳上长椅，用自己的尾巴盖住丽子，安静地等待着。

————

一个小家伙为什么会从山梨县到东京来？

「“……我住在山梨县的亲戚说，那边有一座山发生了山体滑坡，该不会……”」

霜月回到学校图书馆，打开网页，搜索起相关信息，电脑屏幕的冷色光映得她的脸越发苍白。

那天在山洞里，她的确处理掉了所有的痕迹，但那是在琴酒离开之后。

地上丽子送来的便当盒，被琴酒看到了。

————

傍晚。

日影町公园。

丽子感觉全身的潮热都在慢慢褪去，似乎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一直在扫着她的手臂，终于，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泡泡黑漆漆的大眼睛。

全身酸痛，头还有点疼，但那种仿佛和周围都隔着一层雾似的轻飘飘感觉已经散去。

“你醒了？”耳边传来温和的男声。

丽子撑起身子，盖在身上的蓝色外套顺着滑了下去。

她看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一个背着琴包的年轻男性，下巴留着短短的胡茬，再往上是一双蓝色的凤眼。

而她的手边，正留着一板被用掉两颗的退烧药和一瓶水。

她见过那板退烧药。

1.世田谷区拆下来的炸弹就是116章提到过的松田去拆的炸弹，也是警方得到的第一个比较完整的微笑炸弹。

2.桥山村遇到了“山体滑坡”，丽子和泡泡都是幸存者。

——以下与正文无关——

4.趁着有空蒸了点外婆预制的小菜和米饭。

某杰回到家后（瞳孔地震）：是你用什么烧的？

我（骄傲）：电饭煲啊。

某杰：（旋风跑去厨房）（检查电饭煲）（松口气）

我：？我是连电饭煲都不会用的人吗？

某杰：（思索）（迟疑）（不敢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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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119】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