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一出，伊戈尔忽然觉得这算是意外收获，隐隐生出一些感慨。

不过这份略显复杂的心情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从远处传来的粗重喘气声令伊戈尔收回神思，他立刻对跟随在他身旁的小孩做出放慢脚步的手势。

小孩一下子读懂了伊戈尔的意思，轻手轻脚地取下被他一直背在背后的弓。

注意到小孩的动作，伊戈尔扫了眼那把简陋的弓箭。

最终他没有取出从未来带过来的武器，任由小孩拿着制作粗糙的猎弓行动。

“看我的信号。”伊戈尔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对小孩进行最后的提醒，“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小孩坚定地点头。

确认他准备好，伊戈尔不再多言，操纵盘旋在空中的冰鸦沉入大雾中。

冰鸦进入雾气里的那一刻让伊戈尔感觉像是落到水中，他连接着冰鸦的视线，根据能感知到的气息，贴在屏障的边缘寻找那只隐藏的魔物。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伊戈尔的脚下不停地震动，那是不远处摩拉克斯与另一名魔物战斗的讯号。

这令他止不住分心去思考是不是因为摩拉克斯建立起屏障，促使魔物意识到自身暴露，才迫不及待地发动攻击，想要打个措手不及？

当伊戈尔无声的揣测的时候，一团深色的影子在一片白朦中若隐若现。

通过冰鸦注意到异常，伊戈尔立即神经绷紧。

在冰鸦发现魔物的那一刻，魔物也发现了它。

猩红色的眼睛透过雾亮起。

伊戈尔见状马上操纵冰鸦飞向更高处，以躲避来自魔物的攻击。

可奇怪的是魔物没有直接攻击冰鸦，它的蹄子刨动地面，大量的火元素力爆发。

察觉到它要干什么，伊戈尔猛然拉住身边张弓搭箭的小孩。

在小孩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巨大的冲击力击中了他。

好在有伊戈尔的拉扯，小孩没有飞出去。

雾似乎因被火元素力灼烧散去了一部分，长有红色的角，其状如牛，足足有两人高的魔物在屏障外露出真面目。

“就是它！”躲在小孩身边的盗宝鼬发出尖锐的鸣叫，随后原地消失。

小孩面对极具压迫力的魔物也抖了抖。

“它无法伤害我们。”伊戈尔安抚，“应该是它恐惧我们，而不是我们恐惧它。”

这番说辞十分有效。

小孩再次想起他和伊戈尔的目的。

也就在这时，几道岩枪砸下。

因为魔物有雾做遮掩，那些岩枪没有击中它。

但似曾相识的这一幕却让小孩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他也想要做点什么。

如果那枚圆滚滚，能让他掌握火元素力的石头是对他所想的回应，那作为代价，他必须履行自己的誓言。

小孩子握紧手中的弓，下一秒，他重新将弓拿起，把刚刚未能成功搭上的箭放到了弦上。

这是做好准备的信号。

作为回应，伊戈尔操作冰鸦再度沉进如白绸的雾。

半透明的冰鸦就像是一枚不存在的针在雾里穿行，将魔物行动的轨迹一点点绣出，让它在伊戈尔眼中清晰可见。

当最后一针落下，那抹藏在雾中的影子又出现在伊戈尔的视野里。

有了不久前的经验，伊戈尔没有任何迟疑。

在与魔物红色的眼睛对上的瞬间，冰鸦直直飞向高空。

“弓箭向左移两根手指的距离，箭头抬高三个日落果的高度。”伊戈尔冷静地用原始的计量方法报出位置。

小孩领会得很快，他马上调整好位置。

火元素力在将作为载体的箭和发射它的弓烧成灰烬前脱离了弦，直直朝既定的方位飞去。

伊戈尔在箭冲出雾的瞬间闭上眼。

心脏被贯穿击碎之痛是成功的号角，代表着被隔离在屏障外的冰鸦成功被那支箭击中。

在这股痛苦中，伊戈尔平复着加快的呼吸，他睁开眼，冰火两种元素力相撞引起的元素反应波动如泼洒在地上的水一样，以不可阻挡之势在魔物上方的位置散开。

“我们成功了吗？”

小孩兴奋的声音响起。

勉强从疼痛中挣脱出来的伊戈尔正要回答，更加强烈的震动打断了他到嘴边的话。

那是岩枪正在将魔物砸进地底深处。

当震动停止，大地归位平静。

伊戈尔再也听不到那笨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我们成功了。”他对小孩说出了那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答案。

“太好了！”小孩发出欣喜的声音。

伊戈尔在他兴奋的时候悄悄呼出一口气，不知是因为太久没有受过伤，导致他不能适应疼痛，还是因为他的工作完成，这个时间点开始排斥他，当疼痛缓解后，强烈的疲惫感让他很想休息一会。

不过考虑到身边的任务对象很可能会担心，伊戈尔找了个借口，将小孩子支开。

“你去找首领，告诉他们这边的情况吧。”伊戈尔对着逐渐散去的雾，又想起一点细节，于是他补充，“还有魔物潮极有可能随着雾的消散出现。”

按照摩拉克斯的说法，这片雾里没有邪祟和其他魔物是被盗宝鼬死前的执念驱赶。而从先前林猪冲向人类生活区来看，它们其实一直蛰伏在周围的山林中。

那么当大雾散去，没有盗宝鼬死前的意志驱逐，山中的妖魔鬼怪会被本能驱使着回到诞生的地方，这必定会经过人类聚集的营地。

就算是有屏障能够挡住它们，但若是不尽快铲除，等各种邪祟和魔物聚集得太多，可能会量变引起质变。

再加上还有那两只敢挑衅摩拉克斯的家伙被杀死，不知会引发什么新变故……

伊戈尔在心底分析，突然听见小孩问道。

“大哥哥，你不一起过去吗？”

“我需要把你的英勇事迹汇报给帝君。”伊戈尔回过神，无比自然地说。

其实汇报不汇报都没有意义，摩拉克斯肯定早就知道这边的情况。

不过小孩不清楚。

伊戈尔看着小孩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能抓紧最后的时间和摩拉克斯谈一谈。

在临走前，他有一件事要对摩拉克斯澄清。

抱着不能让误会持续几千年的想法，伊戈尔目送小孩跑去找首领。

又等了一会，待雾再散去一些。

伊戈尔借着重新出现的阳光分辨出方向，朝着记忆中石窟所在的位置走去。

没有让他走太久，他便来到了石窟前。

或许是巧合，也可能是命运，伊戈尔刚一走进便见到系着三根金色绸带的树。

这昭示着他找对了路，可惜现在已经没有用了。伊戈尔对着那棵树摇摇头，召唤出冰晶来到石窟的上层。

那里也绘制着岩王帝君斩妖除魔的壁画。

伊戈尔站稳，趁着摩拉克斯还未来，他利用透进来的光欣赏起精美的图画。

“按照契约，你不应参与此事。”

摩拉克斯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伊戈尔背后出现。

从壁画上收回视线，伊戈尔转身看去。

刚结束战斗，摩拉克斯周身肃杀的气息尚未完全褪去，那双金色的眼睛盯得伊戈尔心中警铃大作，身上的疲惫感完全消失。

但最后伊戈尔克制住本能的警告，冷静地对摩拉克斯解释，“我是完成我的工作，帝君，我并没有违背契约。”

“帮助您，是我的目标对象的愿望。”

“你的职责是保护他。”摩拉克斯直截了当地点出，保护目标对象和与目标对象一起战斗，两者的意思可是相差甚远。

伊戈尔对此早就备好了回答，“正是出于对目标对象的保护，我才选择与他一同行动。”回忆着做出决定的瞬间，他补充，“我不能干涉他的决定。”

保护不只有将要保护的对象安置在所谓安全的地方。

顺应他的想法，为他在必要的时刻提供助力，在伊戈尔看来也是一种保护。

而他相信一件事。

“我不出现，那个孩子依旧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伊戈尔很认真得说，“他是真心想要帮助您。”

摩拉克斯沉默了。

一直以来对人类的观察使得他很早就知道人类拥有愿望，这也是为何他见到伊戈尔的神之眼后，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他甚至愿望的可贵，不论是最初创造世界之人，还是如今的魔神，都是为回应人类的愿望才降临于世。

唯一让摩拉克斯不理解的是那个愿望会与自己有关。

帮助吗？

摩拉克斯再看伊戈尔，他的耳边浮现出过去他远离人类的原因，是他觉得人类不想让他离得太近。

今日看来，好像人类并不是那样想。

而好似看到了摩拉克斯在想什么，伊戈尔笑道，“我不会劝您接近人类，您有自己的考量。”

“接近人类是未来的我的选择？”虽然明知不可问，摩拉克斯还是因好奇将问题问出。

伊戈尔想了想，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也许是比接近人类更进一步。”

这话让摩拉克斯陷入沉思。

对于比接近人类更进一步这种事，摩拉克斯当前虽不知如何实现，但他并不排斥。

而这就足够了。

正是不知怎么去实现，当前的他才不会受到未来的影响。

摩拉克斯认为那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他还是对伊戈尔问道，“你很清楚此时我无法受到你说得话的影响。”

“是的，正如我刚刚说，您有您的考量。”伊戈尔坦然承认，同时他的心情放松不少。

随后疲惫感再度袭来。

伊戈尔顿时感觉时间差不多到了。

他定了定神，走向摩拉克斯，“帝君，我们并不是收养的关系。”

“嗯？”

察觉到摩拉克斯的眼里浮现出的不解，伊戈尔没有再说下去，巨大的睡意席卷而来。

工作结束了。

这是失去意识前，伊戈尔最后的想法。

然而他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返回正确的时间点。

摩拉克斯伸出手接住昏过去的伊戈尔，顺便阻断了一份让他无比熟悉的力量，即‘他’的力量。

当将‘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截断，摩拉克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好像在不经意间将伊戈尔留下来了。

这促使摩拉克斯微微低下头，看向怀里沉沉睡去的人，一个念头浮现而出。

为什么不将他留下？

摩拉克斯思索着，发现那并不难。

钟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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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