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典礼好大的排场,我被里三层外三层裹上了华衣,头上插满了金珠玉钗,狗皇帝什么时候这般有钱了,居然拿出这么多首饰送给我。
踩着红毯也记不清爬了多少层石阶,我被嬷嬷搀着走脖颈累得慌,狗皇帝端坐主位,我却要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赞雅化于涂,质推柔顺······尔嘉妃沈氏,祗奉女箴······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钦哉。“
掌事太监似念经般唱了一箩筐,我勉强弄懂了狗皇帝给我一个贵妃的头衔,李承玦人还算不错,为了让我坐轿辇,当真封我为贵妃。
接过册封诏书,我又得跪下谢恩,折腾完礼仪后早已满头大汗,趁着太后说话的间隙,我偷偷扯了扯老嬷嬷的衣角:“嬷嬷,为何这次受册封的只有我?别的世家姑娘呢?”
嬷嬷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嘉贵妃,陛下选秀时······只留了您一人的牌子。”
啊······
我印象里那日选秀的姑娘,有许多姿色皆属上乘,为何狗皇帝只选了我?
我心存疑惑,便又扯了扯嬷嬷的衣袖:“嬷嬷,你可知哪家的姑娘名唤娇娇?”
“老奴在陛下身边伺候二十载,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连老嬷嬷都没听过那位姑娘的名字,能让李承玦忘不掉的人会是谁呢?
册封典礼办得极为奢豪,宴请朝中那么多大臣吃饭,花费银两流水如海,我都替狗皇帝肉疼,一套流程完毕后我早已薄衫湿透,案上的琉璃小碟放着糕点,李承玦还未曾用膳,我却饿得前胸贴后背,刚塞了块糕点进嘴,便听流溪提醒道:“娘娘,离王妃来了。”
我赶忙将糕点咽下,任由流溪扶着起身,对方盈盈施礼,我按矩回了礼才有功夫细瞧这位素未谋面的离王妃,她容貌淡雅,华衣加身尽显气质出尘。
“贵妃娘娘,当真是倾国倾城。”离王妃先夸奖了我,其后又道:“听闻娘娘喜甜食,好饮酒,故而我带了些甜食美酒前来,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我心里一阵咯噔,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我出府饮酒向来以男装化名示人,除了流溪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就连我爹娘都不知道我好饮酒,这个离王妃又是从何处探查的呢?
“你好饮酒?”李承玦突然冒了一句。
我脸色极为尴尬:“偶尔小酌,并不擅长。”
“那爱妃陪朕喝一杯。”李承玦难得露出一笑,我顿时受宠若惊,还没来得及问离王妃如何知晓此事,便被他一把拉走了。
席间觥筹交错,李承玦却毫不在意,直接丢下一众大臣带着我上了城楼,城楼高百尺风极大,我爬了百级石阶早就累得气喘吁吁。
“嫏月,你抬头看看。”
我原想骂狗皇帝没事抽什么风,一路颠簸差点累死我,可抬头却看见夜空璀璨间漫天星辰。
“钦天监算出今日便是吉日,所以朕一直等到今日才册封你。”
狗皇帝突如其来的搞了一把煽情戏码,反倒弄得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多谢陛下。”
李承玦紧盯着我的眼睛,莫名问道:“嫏月······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他眸色明亮,仿佛揉进了星辰,我慌乱避开他的目光,心里一阵打鼓,他果然还记得春日宴上我将他踹下水的事,我今日才受册封,难不成明日就要打入冷宫?
“你很怕我?”李承玦缓缓抬手,将我一把拉入他怀里。
我整颗心跳得极快,这个男人英俊的轮廓一半藏匿在暗夜里,我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只能颤巍巍解释:“先前我不知陛下身份,无意冒犯之举,还望陛下恕罪。“
李承玦问道:“你是指将我踹下水一事?”
我一头雾水:“难道陛下问的不是这件事?”
李承玦狐疑的看了看我,似是十分苦恼,完全不知该拿我怎么办的模样。
“陛下,今晚的星星很好看。”我看他脸色不悦,赶忙指着星空岔开话题。
城楼上风声作响,李承玦站在我身边为我挡下不少冷风,此处眺望皇宫灯火通明,元京的百姓放飞无数孔明灯,我余光偷偷打量站在身边的男人,颇为疑惑他随身携带一把佩剑,可是在这警卫森严的皇宫,谁又能伤他分毫呢?
李承玦一直看着很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我猜测他大抵在想念那位名唤娇娇的姑娘,明明今日是他与我的大婚之日,他却在惦记着别的心上人,这让我顺风顺水十六岁,第一次有这种如鲠在喉的滋味儿。
“我们该回去了。”李承玦转过身,温和对我道。
我点了点头,任由他扶着我小心翼翼的下石阶。
“陛下,你喜欢我吗?”城楼半腰处,我停在一级石阶上不肯再往下走,李承玦也随着我停了脚步:“你会真心喜欢一个臣之女吗?”
李承玦沉默不答,看来我今日嫁与的夫君,他心里不仅有别人,还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既然如此,为何要逼我入宫伴驾,还要册封我为贵妃?
后来回去的路上,李承玦好像说了很多话,我只记得一句:“嫏月,我对你并非无情。”
可是我不信,一个人走回了寝宫,看着小小的四方院子,总归来年能等到桃花再开,若是等李承玦喜欢上我,大抵这辈子也等不到了。
娇娇······
李承玦意乱情迷唤那个名字的时候,明明动了真情,我从未见过他对我露出那样的神情,我合衣上榻却难入眠,以往不痛快的时候,我都会出府去‘千金不欢’找祝颜,如今我被困深宫,再也喝不到祝颜酿的酒了。
倒是今日离王妃给我送来了甜食和美酒······
“流溪!”
“贵妃娘娘,奴婢在。”
“快将今日宴席上收的酒,给我拿来。”我从被窝里钻出来。
流溪犹豫道:“贵妃娘娘,夜已深,不宜饮酒。”
“流溪,你别叫我贵妃娘娘,今晚······你就将我当成沈怀之,可好?”我委屈的眨着眼,撒泼祈求道。
沈怀之是我已故兄长的名讳,我外出游玩时一律报这个名字。
流溪不忍看我难过,很快将酒拿给我,离王妃送的当真是好酒,可是不知为何,这味道竟与祝颜酿的酒相似,我借酒消愁不多时便醉倒,思绪都乱作一团,心里却清楚记着李承玦不爱我。
狗皇帝偌大一个后宫,却只有我一个妃子,所以我便被李承玦赶鸭子上架,掌管了协理六宫之权。
这对于后宫女子而言,似乎已是天大的荣耀,太后叮嘱我许多事宜,可我总觉得老太婆是自己不想操心宫务了,这才赶紧撂挑子将活计甩给我。
拿到属于皇后的金印,我便换了一个更大的宫殿,内室豪华却没有喜爱的桃树了,我颇觉落寞。
好在后宫需要费心的地方,只有处理太后和秦太妃的事务,我闲暇间后觉宫里嫔妃只我一人,宫女太监却足足有几千人,平日里要提供那么多闲人的出穿用度,怪不得李承玦的国库常年处于瘪瘪,可真是个败家皇二代。
我既然掌管后宫,当即便决定先裁员,三宫六院大多空闲,里面却仍有不少杂物堆积,每日负责洒扫清理的宫女太监就那么些人,肯定有很多老油子在偷懒。
“流溪。”
流溪小跑上前,恭敬行礼道:“贵妃娘娘,您有什么吩咐?”
我突然有些怀念流溪唤我小姐的那些日子,自从入宫封妃以后,她就改口唤我娘娘,我原本是恣意洒脱的鲜活少女,因为李承玦的强取豪夺,我一夜之间变成深宫怨妇,那个挨千刀的狗皇帝。
“你在宫里也待了些时日,可有瞧见偷奸耍滑的宫女太监?”
不料流溪霎时变了脸色,赶紧跪下:“贵妃娘娘,奴婢知罪。”
流溪简直不打自招,我寻思着也知道答案了,拿笔写写画画计划半天,也没想好将多余的宫女太监打发出宫的法子。
流溪见我烦忧,便给我端来一盅牛乳,喝完不久脑袋又犯困了,醒来时正好对上一双澄澈如星的眸子。
“醒了?”李承玦柔声问道。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料用力过猛,将毛笔上的墨汁甩到脸上,赶忙慌乱去擦却抹了一手黑渍。
李承玦神色似是无奈,掏出一条手帕给我擦脸,他身上散着淡淡的龙涎香,我如今都已闻习惯了。
“你呀,还似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李承玦指了指我涂画的草稿,颇有兴趣问道:“这是想做什么?”
“宫里闲杂人等太多,我决定裁员。”我说得大大咧咧,目光却在偷偷打量着李承玦的神情,毕竟我只是协理六宫,并无实权,况且狗皇帝并不像我爹描述的那般愚蠢。
李承玦拿起那张草稿看了看,我心里颇有高太傅突击课业时紧张的心情。
“主意不错,可这些人的处置,确实需得花费心思。”李承玦忽然起身,拉着我出了殿门,众人见状纷纷跪下,李承玦扫了一眼负责我起居的流溪,和寝宫里上下十五个人:“他们年岁不大,却已入宫多年,能被选进宫做事都是出身名门,若是将他们遣送出宫,他们并不会如你所愿获得自由,他们背后繁根交错的家族,反倒会以他们为耻。”
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有考虑,沉思许久道:“此事我会多加思虑。”
李承玦闻言似是很高兴,当着众人摸了摸我的头,我壮着胆子问道:“陛下,你不怕我将这一切都搞砸了吗?”
“朕的后宫归你管,你想要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若有不懂之处,大可向太后请教。”
我很意外李承玦会这么支持我的决定,或者说是我的胡闹,因为后续的改革效果显著,毕竟李承玦下朝回来后的脸,一日黑过一日,我寻思自己应该是做错事了,但是狗皇帝还挺能忍,得亏我爹写信于我,我才知道前朝早已闹翻天了,不少官员纷纷上书弹劾我的改革,扬言让李承玦废了我的妃位,我爹也在信里劝我不要闭眼瞎搞,弄得我异常惆怅。
后宫改革一事,最终胎死腹中,这日李承玦下朝回来,脸色果然好看不少,却冷不丁的问我:“听闻你在宫外,还有个青梅竹马?”
御膳房今日准备的膳食格外清爽,我夹菜的筷子险些掉在地上,我是有个青梅竹马,可那是爹娘指腹为婚,我在娘胎里睡大觉能拒绝吗?
我尴尬一笑,往狗皇帝碗里放了一块萝卜:“陛下,你尝尝这道腌萝卜。”
“爱妃的意思,让我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作死般的点了点头:“我与他只是一同长大罢了,并非青梅竹马。”
“我不过随意问问,爱妃紧张什么?”李承玦皮笑肉不笑,颇有深意挑了挑眉。
我终于看清李承玦的真面目,这狗皇帝在朝堂上肯定擅于伪装,平日在大臣面前像个怂包子,内里却是黑心馅儿。
话说我当然紧张了,我的青梅竹马就是高太傅的儿子,名唤高行止,比我年长两岁,他喜着青袍,长相清俊又饱读诗书,尤擅丹青,乃是我的高岭之花。
可是高行止不喜欢我,因为我爹是大周第一佞臣,幼时曾一道玩耍,长大后便愈发疏远,像他那般出身清白世家的少年,断然也不会贸然跑来佞臣府中,如今再见恐怕只剩客套,后来我与他便断了联系,偶然听闻他已有婚约了。
”陛下,我困了。“我不想再提及此事,便将筷子一搁,直接起身旋入他怀里。
李承玦脸上的神情,从呆滞变成了惊讶,最后竟变成了满头大汗,他的闷哼声里混杂着我失控的呻吟,滴落的汗水味道偏咸,我累得趴在榻上不愿动弹,他轻轻摩挲着我黏腻的肩头,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好像又要变天了。
他声音略显嘶哑:“最近怎么没去御花园?”
我将头埋入枕头,瓮声瓮气回道:“你那御花园没什么可赏的花。”
“满川花开了。”
“哦。”
“你若觉得憋闷,可以在宫里四处走动,有何不称心如意的地方,自己做主改了便是。”李承玦言语间十分温柔宠溺,可是他明明不爱我,为何还特意将御花园的满川花开了这种小事告诉我?
“好。”我低低应了,还是一动不动。
李承玦拍了拍我的头,顺了顺我凌乱的发,竟然起身开始穿衣服。
我顿时慌了,连忙起身扯住他的衣摆,口干舌燥问道:“你要去找别人吗?”
李承玦神色微恙,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一笑:“江南六郡频发水患,事情紧急,我得去处理政务。”
“嗯······”我懊悔自己为何这般发问,搞的好似很在意他。
“朕的后宫,有你足矣。”
我羞红了脸,赶忙躲进被窝,李承玦换好衣服便离开了,流溪入内伺候我沐浴,水气氤氲间,我攥着一支玉簪看得出神。
所谓的青梅竹马,高岭之花,我都不甚在意,这么多年,我只好奇这支玉簪是从何而来。
幼时在风家堡,我曾不慎跌入猎户设下的陷阱,头部受了重伤,因着一场意外我丢失了一段记忆,这些都是我醒来后,我爹告诉我这支玉簪是救我的人相送,如今细想,我之所以会对高行止心生情愫,大抵因为他发髻上也总插一支玉簪,可他是高太傅父儿子,温文尔雅如何能入风家堡,何况他那般嫌恶我,避我如洪水猛兽,故而时至今日,我也没能问他一句,他是否便是风家堡赠我玉簪的那个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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