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野拓大脑一片空白，她站在原地，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她张了张嘴，但转身望见女儿那双红透的眼睛，喉咙像卡壳般干涩发紧，什么都讲不出。

屋内还飘散着乌龙茶的清香，玄致上曾说过乌龙茶能安抚神经、缓解焦虑，但对此刻的母女二人而言，安抚的疗效宛若螳臂当车，毫无半点功效。

淮逸直勾勾地看向妈妈，夹杂着隐忍的怨念，目光透出无声的哀求，眼尾愈发泛红。

“说话呀，妈妈。”她声音紧得几乎就要破碎。

淮野拓逃不过女儿的质问，她被那声呼唤猛地拉回思绪，即便是这样，她仍是本能地想要转移话题，终是别开视线，生硬开口道：“淮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闻此，淮逸心中的期待转瞬即空，她眉头颦蹙，摇头嗤笑，笑声短促而又讥讽，像是毒药，顺着呼吸，侵入淮野拓的骨髓，将她仅存的自信彻底侵蚀殆尽。

她深吸一口气，抹干眼泪，低声而坚定地开口：“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在飞行器内提到悬钟大街时，你明显走神了。飞行器颠簸也不是气流作怪，是你失控了，我说的对吧，我亲爱的妈妈？因为你也要来寻玄致上，同她商议魔法相关的事宜。所以这也就说得过去了，石头当成礼物，毕竟玄致上她说，她会土魔法呢……”

顺着女儿的评判，淮野拓心口紧紧一缩。

女儿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慧。不过幸好，女儿并没有追问世界种子的事情。

她稍稍松了口气，声音放低，像是做错了事般，垂眸内疚地承认：“是魔法，没错。”

简短的承认，让淮逸一瞬间愣住，她眼中浮现出一抹短暂的光亮，心中悄悄挂上彩旗。

让她感觉兴奋的不单是魔法，更是妈妈诚恳地回复，像是自己终于长大，可以被妈妈平等地对待，成为值得信任，值得嘱托的人。

魔法是真的。

也许，这意味着她的重生不再是毫无解释的，也许，那看上去永无止境的重生，可以就此止步了？

但这表层的兴奋，宛若排放的蒸汽般，昙花一现后，即刻融入世界。

淮逸眼神再度暗淡下去，她在心中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能心软心急。

她咬紧牙关，温顿顿地继续问道：“所以，我们的世界真的有魔法。”

停顿一秒后，继而抓住重点问道：“那你们讲的，需要牺牲我去拯救世界，那又是什么？我是自然之子什么的。妈妈……这也是事实，对不对？”

淮野拓屏住呼吸，这话硬是让她找到了百密一疏的地方。

她的目光小心攀向一旁的玄致上，浅色的眼眸中多了层说不清的感激，仿佛在说，谢谢你没有谈及更为准确的“世界种子”。至少在这个节点上，自己不必呈现更深刻的缘由。

“对，是这样的淮逸……我们魔法的来源是风火水土，四大自然元素，你是我的孩子，也就是自然之子，我、玄致上还有你，我们都是自然之子……”

玄致上挑了挑眉毛，差点忍不住鼓起掌来。

淮野拓这随机应变的编故事能力，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若不是对方在自己面前布下了常人瞧不见的“风刃”威胁，她也想掺和一脚，补充些设定呢。

听闻妈妈的解释，淮逸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些什么，她喃喃自语道：“所以，这才是我能听懂闻植物讲话的原因，因为我们是女巫，自然之子……当时调查姨姥时，被点燃的煤气灯，这是不是姨姥潜入的方式！这也解释了姨姥为什么常从厨房内走出，火，是火对不对！火魔法！”

“哇哦，不错嘛淮逸，”玄致上没忍住还是鼓起掌来，“的确是火魔法，但是你说的植物还是有……”

风刃自脸庞拂过，瞬息万变，割断玄致上耳边的碎发，她咽了咽口水，明白有些话不能继续讲述。

得到正确肯定的，淮逸像得到什么启发一样，继续自己地推断道：“所以，这也是大家不清楚姨姥的原因，因为魔法，因为姨姥是女巫，这些必须保密……但是，牺牲我拯救世界是什么意思？这才是姨姥要刺杀我的真实意图吧。”

面前的风刃继续约束着玄致上，即便是想说些什么，在生命面前，她也是服输地低头，故事什么的，还是留给淮野拓吧。

已是如此，再隐瞒下去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倒不如顺着女儿的猜测，开辟一条新的发展路线。

悲伤的模样暂时不能消散，情绪也是谎言的一部分，淮野拓继续着被猜中的模样，像个不合格的隐瞒者那样讲述道：“是，那才是你的姨姥想要刺杀你的原因，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但她又怕女儿真的会同意这个观点，即刻找补道：“但是淮逸，这件事不一定需要牺牲你，妈妈也在想办法，可以保护下你。”

见女儿还是不语，淮野拓才勉强补充道：“还有这个世界。”

淮逸瞧向一旁的玄致上寻求确认，她殊不知，自己的妈妈早已通过风刃控制对方，除了点头微笑，玄致上什么都做不了。

做到这一步，淮野拓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她唤来冷风吹动自己的双眸，挤出干涩的泪水，面向女儿忏悔道：“淮逸，对不起，妈妈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这个事情太过复杂，妈妈太想保护你，太想弥补这十年的遗憾……留你独自面对那些事情，妈妈真得做不到。”

“可是妈妈，我不需要保护者，”淮逸攥紧双手讲道，“我需要的，是告知我真相的人，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我想我知道了，”淮野拓擦干本就不怎么充盈的泪水，敞开怀抱请求道，“那可以原谅妈妈吗？”

同妈妈，淮逸并不计较那些，她再一次踏入妈妈温暖的“陷阱”，贴在妈妈肩头，就像小时一样。

“只要你把我当成大人看就好，”她抬眸看向妈妈浅色的双眸，真挚诚恳地请求，“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说的事情，拯救世界相关的故事，我也能参与。我会向你证明的。”

“哈哈哈，你连世界的问题都不知道呢，何谈拯救呢？”淮野拓摸摸女儿的脑袋，心想着，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

同女儿透露出魔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再搞些什么动作，在女儿面前也能方便些。

她却没想到，淮逸并不是在开玩笑。

有关世界的问题，淮逸心中早有猜测，即便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她还是毫无遮拦地讲出：“妈妈，你说的世界的问题，怕不是洁净的蒸汽源不足的事情吧。”

这下，淮野拓的震惊可就不止一点了。她不明白，这件事女儿是如何了解的，哪怕只是猜测，但这些太过准确了些，就像真的同自然母神取得了联系。

看着女儿满是期待的眼神，她也不好否决，只是愣愣地问道：“淮逸，这件事，你是怎么了解的？”

淮逸推开妈妈的怀抱，略带神秘地笑道：“妈妈，这是秘密，我也有秘密需要隐藏，就像你对我隐藏魔法的秘密一样。”

淮野拓震惊的反应，自是淮逸确认的信号，看样子她猜对了，洁净的蒸汽源的确出了问题。

前七世的重生经历还是有效的，第三世的她了解到了“女娲计划”，更从中打探出，女娲计划的研究员们，正在尝试发明一种新的洁净能源，好以此取代蒸汽。

还有每一世的最后一个月，总会有什么大型机器进入修养，工厂也是隔三差五的假期。

官方解释说，这是在为迈向新世界做准备，届时会有新的机器出现，当然，淮逸从未等到过什么新机器，三个月倒计时结束后，她总会准时准点的死去。

现在看来，新的机器是假，能源不足是真。

只是，罗国母承诺过的“无穷尽的洁净蒸汽源”怎么会出现问题？王国已经稳定前进了一千四百多年，如果有问题，不该早就出现了吗？

重生的故事，她还未准备好同妈妈讲述。

她想，自己日后总会提起，但绝不会是现在，也绝不会当着玄致上的面。

“因为这关系到王国的根基，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不过妈妈，我很好奇，魔法能在这里面发挥多大的作用呢？”

“咳咳，我亲爱的小兔子，”淮野拓急忙打断道，生怕女儿再推断出什么，“我们今天就到这吧，既然我们已经坦白了，那有些事也不该瞒着你了，玄致上，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帮我女儿看病。”

她卸下风刃，又将女儿推到玄致上面前讲道：“土魔法的修复同风魔法的不同，不只是表层肌肤，你能查看的，是骨骼还有深层组织。玄致上，我女儿最近经常肚痛，你瞧瞧，能不能分离出这个肚痛源？”

玄致上明白淮野拓究竟在说什么，她伸出手，感触淮逸的腹部，眉头紧锁讲道：“不行，我做不到。”

分离世界种子的事情，她这个小小女巫怎么可能做到？自然母神来了都不一定能办得到吧？

“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提示你们，”她开始讲出自己的嘱托，“一周后就是暄辰祭了，我想请你们阻止暄辰祭的举办。”

提醒点到为止，玄致上自诩中立，既然要为先知团做些什么，那对女巫社这方，自己也该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