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错给邵鹤宁喂了灵药后,她身上外伤愈合得很快,内伤见效慢,需要慢慢调理。
而邵鹤宁睁眼就见到杨瞳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瞧,似是要瞧出花来。
照她往常的性格,一醒来后见到有人担心自己,她是要嘴欠地开几个无聊玩笑的,但是这回她心如死灰,只张嘴用嘶哑的声音道:“救救姜……小姜……”
杨瞳见她醒来,缩了回去,无辜道:“姜汝镜?她是个祸害,死了算了,为何要救?师姐又不在。”
她袖中灵蛇也探出头来嘶嘶两声,似是在表示同意。
邵鹤宁登时双目睁大,一番剧烈咳嗽后,“求……求你们去救救她,她将我换了出来,若是能救下她,我愿以命交换。”
她绝做不到眼睁睁地等姜汝镜死在陨星洞府,她知道她没有拼尽全力。当初面对狐妖,她知道自己若不拼命与狐妖搏斗,就将迎来第二次死亡,所以她不要命地攻击,要拼个你死我活。
可这次她怕了,她一再想到自己的性命,自己的修为,自己好不容易渡过雷劫,好不容易筑基,她想活,却不敢拼命。
姜汝镜看出来她想活,于是她让她活了。
邵鹤宁一想到这一点,便觉得心脏疼,她受伤严重,精神还未缓和,可身体先一步为自己的怯懦与自私感受到疼痛。
阿错步履匆匆走过来,瞪杨瞳一眼后温柔俯身对邵鹤宁问道:“别理她,告诉我,姜汝镜在哪?”
“姜……汝镜,在陨星洞府。”邵鹤宁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讶,原来她们早已知晓姜汝镜的名字。
那么应当也知晓姜汝镜的身世。
和所有小说主角一样,姜汝镜体质特殊,天生极易存储灵气,她运功打坐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是他人的百倍。然而她并不能自如运用所获取的灵气,她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器皿,用来放置终将被人取出的金丹,与此同时为掩人耳目,她被冠以“圣女”的光环供奉。
她本来可以不用痛苦,做一个无悲无喜的好器物,可她长出了心。
贪婪的人在将她制造出来之后,保留了母体,妄图制造出第二第三无数个器皿,然而只有她是成功的。
她找到母体并进行了销毁,然后开始叛逃。
“圣女”叛逃,约等于仙界蟠桃坠入凡尘,无数妖怪盼着咬上一口。
现在邵鹤宁成了妖怪的帮凶。
阿错又喂她两颗丹药,叫她咽下去,是护体丹药。
“你伤势太重,本应该好好卧床休息,但是我们现在需要你帮忙找到陨星洞府,你先吃这丹药,它能让你迅速回到未受伤的状态。等我们找到姜汝镜,就将你带回客栈好好养伤,好吗?”阿错的声音是很特别的声音,有些尖细,又有些清脆,但仔细听,最底下还带着些微的沙哑,就好像叮咚泉水下浸泡着粗糙的沙砾。
邵鹤宁坚定地点点头。
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一股压抑的忧愁萦绕在她心间,她为自己被他人以性命保护而感到愧疚,她为自己懦弱无能而感到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
她厌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人左右的命运。
阿错叫来远处的素尘,“我需要你起誓,不会对姜汝镜再有任何歪心思。”
在青氺山时,素尘毫不掩饰地时时流露出对邵鹤宁二人感兴趣,也出言利诱过此二人前去灵犀宗。如今只有邵鹤宁重伤被发现时,她在一旁漠不关心。
任谁也都瞧得出来,她真正感兴趣的是姜汝镜,恐怕她在见到姜汝镜的第一面就认出了她,不过见姜汝镜失忆,又与邵鹤宁相交甚好,才用此迂回战术,引诱她二人结伴前去灵犀宗。
“我从不起誓,若不放心我,你可以选择与我就此地分开,但我要做的事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言外之意,若是有机会她还是会尝试将姜汝镜掳走,言辞委婉已算是这几日共处得来的微薄好意。
“任凭你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杨瞳呛声道
素尘只淡淡看她一眼,露出三分不屑。
阿错沉吟片刻,如今与孟问青分开,留着素尘还有用处,不必因为姜汝镜而驱逐素尘,况且她们的确需要借素尘进入灵犀宗。
她让邵鹤宁带路,默许了素尘的态度。
素尘绷紧了下巴,微微仰头却眼神向下看向杨瞳,发出意味不明的轻蔑笑声。
杨瞳袖中双手捏紧,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她。
她知道素尘想表达的意思,孟问青不在,这里修为最高的是阿错,元婴期远高于金丹期,然而方才提及修为并妄图以此压制素尘的,是杨瞳,筑基期的小孩儿。
此人明晃晃地拜高踩低,把杨瞳气的灵蛇都从胸口衣襟探出头来冷冷瞪视素尘。
一旁的邵鹤宁看似专心指路,实则心口泛酸。
她想起那日从窗口看见喜轿,知晓喜轿里的发生惨事时,还曾热血沸腾要去解救新娘,那时姜汝镜搭住她的手要与她同行。
那时候她刚筑基不久,又得了孟问青给的心法,自以为走上康庄大道,但现实便是,别人并不会像孟问青那般因为她的一点进步就流露出赞扬,他人给予修为低下之人的唯有轻视。
她一边想快点找到姜汝镜,一边心里萦绕着孟问青,她一直在想,如果她在,如果她在……
体内灵息沸腾,她气息不稳,但丹药药效强劲,她也有意隐忍,未曾分心给自己的状态。
在不被发觉的时候,邵鹤宁的丹田内,游移分散的灵气慢慢地缠绕聚集在一起,成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还未到陨星洞府,她们几人听见一声巨响。
而后有刺耳呼啸风声,自洞穴深处奔腾而来,石壁破裂,几道急促裂纹声响过,落石滚动,石壁残破崩塌,将那洞府封住了。
洞府门口的石碑裂成几道,而后被滚落的石头砸成碎块,再看不见那“陨星洞府”四个字。
邵鹤宁见此情形,心弦错乱一拍。
她怕姜汝镜就此殒命于此,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害怕他人的死亡比害怕自己的死亡怕得更深更强烈。
她已经感觉快要不能呼吸,只能听见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几道淡青色的剑风划过,自废墟中有人硬生生劈开一条道路。
那人墨发流风,白衣猎猎,狭长眼眸淡漠地望向她,一如初见模样。
邵鹤宁的心重重跳了两下,恍惚间两道身影重合,她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
孟问青收起唤青,侧身扶起在她斜后方的女子。
邵鹤宁看见,孟问青向来无甚波动的双眼,染上了几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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