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宠爱

柳忆春用力掐自己大腿一下,眼泪瞬间如决堤河水涌出眼眶。

端得是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开口时,啜泣的嗓音如泠泠溪水,仿佛为剑拔弩张的大殿之中吹入了一阵和缓轻风。

“太傅大人所言极是,在这狗贼身边,我日夜煎熬。可惜,我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斗得过他?”

“被他看得紧,连殉国都不能......我,我当真是无颜面见柳家先祖!”

说着,她将衣领拉了拉,露出藏在内里脖颈上的勒痕,又刻意抬起将将长出粉色新肉的左手腕。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自然也都看见了她故意露出的痕迹。

美人受伤,如白瓷裂缝,叫人惋惜。

殿内立刻有轻微的抽气声。

柳忆春的声音拔高了些:“太傅大人辅佐大越,久经风雨,劳苦功高,威武不能屈,光复大越皇朝之重担,舍您其谁?”

“既如此,今日适逢此宴,我愿舍弃此身血肉,为您的高义鸣鼓开道!”

她忽地起身,欲朝一侧百年楠木粗柱闷头撞去,却被沈雍一把拉回去,重重落回他的怀里。

紧接着,尉迟丰腰侧佩剑一松,沈雍已抽出长剑精准地朝那老太傅抛去。

噗嗤——

一剑穿心,力透后背。

老太傅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当场毙命,枯瘦的身子倒下,脸上的笑也随着生机消逝逐渐定格。

“啊——”

柳忆春慌乱地高呼,似是恐惧至极。

沈雍揽臂将她的头按进怀里,捂住她的眼,又状似缱绻地俯首轻轻蹭了蹭她松挽的发髻,淡漠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地上那具尸体。

“敢怂恿本王的女人去死,该杀。”

老太傅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大滩鲜血四下蔓延,殿内的血腥气更重了。

无人不噤若寒蝉,也同时不由得对阶陛上那位前朝公主高看一眼。

能让王上为她夹菜,还毫不留情对前朝老臣一刀毙命,想来她是极受宠爱的。

而这位懿春公主久居深宫,看起来也完全不通政事,太傅三两句话就哄住了,应当也极好拿捏。

想来,不失为这位冷血王上身边的一道极佳突破口。

胡峯官阶不大,座次在后排,遥遥看着台上自家外孙女与新王的一系列互动,心里一喜。

不止胡峯,殿内前朝官员混杂,另有人将此看在眼里,也不禁心思一动,妙计横生。

尉迟丰愣愣地抬手握住腰间空荡荡的剑鞘,抬眼朝侧前方二人相拥的身影看去。

王上高大魁梧,衬得怀中的公主愈发娇小。

而她......王上最初对她有敌意不假,可已过去将近两月,颈上怎么竟还有新鲜的勒痕?

母亲被王上从她身边遣回了伙食营,他就算想得知她的近况也无从旁敲侧击。

原来,她竟还是过得这般艰难吗?

尉迟丰握住剑鞘的手用了些力,终是垂下眼眸,目不斜视地伫立在他们身后。

“诸位大人可还有话要说,不如趁此机会都说与我听听?”

沈雍沉冷的声线在殿中回荡,如玉石相撞般击碎了周遭凝住的氛围。

有识时务者带头开口:

“王上英明!臣等愿追随王上,效犬马之劳!”

紧接着,无论是真心折服还是假意奉承,殿内一众官员皆高声齐呼愿为沈雍效力。

柳忆春被他按在怀里,有些闷得慌,见他没有放手的意思,悄悄戳了一下他的腰腹。

沈雍浑身一僵,随即松开了她,却在她大腿上惩罚性地一拍。

动作隐蔽,除他二人,无人看见。

看着殿内俯首参拜的众人,沈雍依旧不辨喜怒,身子稍微前倾了些,扬声道:

“诸位大人言重了,为官者,非为君也,而为民也。来日之太平盛世,少不得今日之英杰襄助。”

“既尔等皆愿出力,此处龙脉已断,还请诸位随本王一同南下。”

“三日后,同聚宣武门,本王将派出精锐护送诸位大人及亲眷前往洛都。”

沈雍故意停顿了一下,给他们时间互相交换眼神。

柳忆春已乖乖坐回远处,一边往嘴里塞肉菜,一边分出注意力去看身侧的沈雍。

只见他唇角已勾起胜券在握的微笑,语气和煦至极。

“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在这顿血色弥漫的宫宴之中,强硬的反对派早已死绝,中间派也被老太傅的死震慑得不敢轻举妄动,更有些将旧朝的腐朽与沈雍的才能看在眼里的有识之士率先表态,最终的结果并不难猜。

“臣等谨遵王上御令!”

至此,沈雍彻底达成了今晚宴请的目的,举盏向众人朗声道:

“沈某,敬诸位大人。”

众人纷纷举杯遥遥回敬。

“王上万岁!”

一杯酒下肚,沈雍不禁叹道:“前些日子有人联合幽州王刺杀本王,查到最后竟是些熟面孔。”

“不过,今日既然是宴请百官,合该一视同仁才对,于是把他们也都请了过来,没想到倒是有些有碍观瞻了。”

“还望诸位大人莫要嫌弃,敌人的鲜血不足为惧,莫要因此毁了相聚的雅兴才对。”

说罢,他终于动了落座以来的第一筷子。

堂下气氛也终于轻松了一点,“王上所言极是,臣等叩谢王上赐宴!”

一时间,堂下百官觥筹交错,倒是像模像样地如寻常宴饮一般互相交谈了。

堂中老太傅的尸体并未被拖走,身下溢出的血如同一面血色镜子映照出殿内种种情形,浑浊而狰狞的眼珠子却再透不进一丝光亮。

柳忆春没什么表情地吃着食物,在听百官恭维沈雍的间隙,总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看他。

用现代的角度来看,这沈雍还颇有行为艺术家的风采,让大家在人头和尸体之间吃肉喝酒,也不知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过嘛,他这一番操作下来,绝大部分人应该都不敢搞幺蛾子了。

毕竟,惹了他的人,他可是真敢杀啊。

一场宫宴没多久便结束了,沈雍带着柳忆春先行出殿。

胡家的座次过于遥远,殿内的人也过于繁多,因此任凭胡峯如何想要与他的宝贝外孙女对上眼神,柳忆春都没有接收到一点信号。

此刻,眼见着沈雍与柳忆春一步步走来,离他越来越近,他忍不住悄悄抬头再次妄图让柳忆春看到他。

但柳忆春只是面无表情地神游天外,对周围环境没有分出一丝注意力,于是胡峯的愿望最终只得落空。

二人并未立刻离开,柳忆春拉着沈雍隐在暗处的回廊里,等着看里面的那些大人会如何反应。

果然,没一会儿,大殿便如泄洪的堤坝一般,一群年轻的、年老的男人们争前恐后地跑了出来。

更有甚者,三两同盟互相搀扶着,面色苍白,捂嘴欲呕,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连话都顾不得说上一句。

这些人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差了些?

柳忆春在心里乐完之后又开始嫌弃,沈雍留着这些人真的有用吗?

她转头看向身侧之人,拉拉他的袖子示意离开,却见他眉头皱着,盯着一个方向不知在看什么。

柳忆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角落里有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分开走着,方才似乎在交谈什么。

与方才那些慌慌张张的人不同,他们步履沉稳,看不出半点惶恐之态,显然不是常人。

啧,看来还是有麻烦隐在暗处啊。

谋朝篡位的王,可不好当哦。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侧目望向她。

“饭菜可合你胃口?”

柳忆春点点头,“挺好的,就是有些凉了。”

沈雍忽地轻笑一声,她竟还认真点评起来了。

该怎么说她好呢?

人头遍地摆着,尸体死不瞑目着,竟还能面不改色地品尝美食,别以为他没有注意到她兴奋地抓着筷子挨个洗劫菜碟的样子。

真是个心大的姑娘。

“热闹也看够了,走走吧。”

说着,他牵着柳忆春的手往后宫走去。

尉迟丰与银画仍在后面跟着。除了他们,明处有大批士兵把守着皇宫,暗处还有些精锐为他们的安全保驾护航。

走着走着,他们渐渐与尉迟丰和银画拉开距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兀自在月色下漫步。

“胆敢在大殿上寻死,胆子肥了?”他语中暗含责备,却是带着笑的。

柳忆春勾唇仰头看他,虽然她的确这么打算,但也有预感在他眼皮子底下很难得逞,于是开口回击。

“给了你一个借口直接杀掉那老贼,你不满意?”

沈雍失笑,“你认识他吗?就敢叫他老贼。”

柳忆春:“嘁,一口一个贱民,也不知道他吃的饭、穿的衣、住的屋子都是从哪来的,难不成是他这个口口声声大义和皇室威严的人用嘴造出来的?”

“这样的迂腐老头子,还能当上太傅,那老皇帝确实不行。”

听见她这样骂自己的父亲,沈雍看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奇怪。

柳忆春也察觉到了他打趣探究的眼神,不耐地挣开了他的手。

“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不是公主,骂骂他们怎么了?”

沈雍失笑,没有理会她“不是公主”这种言论。

“你骂得对,总有人生在锦绣堆里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忘了这个世界究竟是由谁创造的。”

“没有那些所谓的‘贱民’,这些贵族什么也不是。”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说:“那个老太傅的确没什么才能,你父亲当年的老师其实是他兄长,但你父亲不爱被人约束,便把满腹经纶的兄长换成了不学无术的庶弟。”

“身无长处、只能依附他人获得权力的人,自然是最不愿意见到旧主垮台的......”

柳忆春也没有与他一口一个的“你父亲”较真,倒是对他的很多观念颇为震惊。

一个古人,能这么看重劳动人民,着实不容易。

她忍不住问他:“你不也生在锦绣堆里吗?你怎么这么不一样呀?”

传承两百年的镇国公府,家族里积累了多少财富她都不敢想。

听见她的问题,沈雍忽地停下脚步,转而向她一步步逼近。

柳忆春不解地睁大眼睛,一点点被他逼到宫墙之下。

只见他忽地发出一声冷笑,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的确出生在锦绣堆里,但后来也被人硬生生踩进了泥里,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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