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补了两天作业,方觉夏在伏案疾书的笔墨硝烟中,迎来了开学。
积雪悄然消融,一脚下去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裤脚,方觉夏咬着早餐面包行步匆匆,学院道路旁的树枝长了嫩芽几簇,花骨几朵。
寒假里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习惯了整日在被窝和暖气中度过,开学后的规律生活,令他有些吃不消。这已经是方觉夏这个月第五次迟到了,检讨书写到手软,如果不是学生会里有熟人,他恐怕早就被喊去教导室挨训了。
早自习进行到一半,方觉夏才姗姗来迟,班长受了他的贿赂,假装自己眼瞎。同桌四眼仔凑过来八卦道:“来得这么晚,是不是又被哪个漂亮妹妹堵在路上表白了?”
方觉夏给了他一肘子,“我倒是想啊,谁表白?你表啊?”
说完,一封粉红色信封的情书就被一只纤细的手从窗外递了过来,方觉夏侧目,扎着俏皮双马尾的小姑娘对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给你!”话音刚落,便一蹦一跳跑远了。
方觉夏有些愣神,他突然想起了邓依。自那件事后,邓依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到处都打听不到她的半点消息,方觉夏只好推测,她应该是搬走了。
“哎,春天啊!”同桌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四节课后有短暂的午休时间,方觉夏伏在课桌上,却被树上发春的猫叫搅得无法入眠,他用卫衣的两节拉绳堵住耳朵,可惜作用并不大。
春天是猫狗的发情期,方觉夏捡来的白猫也不能例外,今早它突然发难打翻了猫食,方觉夏和宋致花了很长时间来收拾,导致两个人都迟到了。
班里有个女同学是猫狗爱护协会的,放学后方觉夏背着书包去虚心取经,“同学,等一下!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家里的猫发情了怎么办?”
说到最后一句,方觉夏有点难为情。
女同学把长长的辫子一甩,开始了长篇大论。方觉夏怕记不住,便逐字逐句写在本子上,洋洋洒洒两大页纸,相当于一篇检讨。
口水讲干,女同学清清嗓子总结道:“当然,如果你不准备为你们家猫祖宗配种的话,可以考虑带它去宠物医院进行绝育手术,虽然对于猫来说残忍了一点,但好处多多!”
一听到绝育手术四个字,方觉夏就跨下一凉,他匆匆收拾好纸笔,道着谢走了。
方觉夏纠结了一路,到底该采用哪种方法解决白猫的发情问题。尹子泰路也不好好走,冲刺,起跳,摸高,头顶上的娇嫩花骨头被他摇得落了方觉夏满头。
尹子泰:“你家那猫可是公的!公的!你要是带它去做绝育,身为它的主人,你那玩意儿就不会痛吗?”
方觉夏打着喷嚏连连摇头,不想去细思尹子泰说的“那玩意儿”指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回到家放下书包,方觉夏就和白猫打起了商量。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了半天,却只换来白猫对他亮爪子。
方觉夏最终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上天,他拿出买辣条剩下的一枚硬币,道:“数字还是菊花,听天由命吧!”说着,往上一抛,硬币在空中翻转了几圈,而后被方觉夏“啪”地合在掌心。
菊花。
方觉夏挂着不怀好意的笑,两只手向白猫欺近,“这这可怪不得我了……”
“喵!”感受到危险的来临,白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抬起前爪,尖利的指甲一划,转瞬间在方觉夏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三道血痕。
方觉夏吃痛,捧手到嘴边吹了吹,眼神却坚定下来,心里犯起了倔。挠都挠了,痛也痛了,这苦不能白受,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带它去一趟宠物医院。
于是,等宋致下班回到家,看到的一幕便是方觉夏半矮着身子和一只发怒的猫在客厅周旋,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从厨房到客厅,犹如狂风过境,没有一处完好。而最糟糕的是方觉夏,他双手手臂上,大大小小数十道抓伤,有些较为严重的还往外渗着血珠。宋致看得忧心如焚,可偏偏当事人还一无所觉,和抓伤自己的那只畜生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眼看着方觉夏一时不察又要添上新的伤口,宋致怒从心起,疾步上前一脚将白猫踢了出去。他这一脚毫不留情,白猫飞出去两三米狠狠撞在墙上,一声凄厉的猫叫后,从它的两耳缓缓流出两道鲜血,而后软软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表哥!你干嘛啊!”方觉夏急得大叫,冲过去抱起猫,发觉它胸腹部还有起伏,便拉着宋致的袖子道:“我只是在逗它玩!你怎么还当真了!快快!走,开车去宠物医院,它还活着!”
宋致低垂着眼,却只把目光落在方觉夏渗血的手臂上,问了句:“痛吗?”
“啊?”
宋致不再复述,只冷漠道:“不管它,让它死吧。”
宋致转身去拿肥皂为方觉夏清洗伤口,方觉夏任他一遍又一遍动作轻柔且仔细地抚摸过抓痕。观察着宋致认真到有点魔怔的神色,方觉夏放软了语气道:“表哥,我真的是在跟它闹着玩的,这点小伤没事的,我不痛,咱们带它去医院吧?”
宋致点点头,替他将水珠擦拭干净,“嗯,去医院。”却不是去宠物医院,他继续道:“我带你去打疫苗。”
宋致拉着方觉夏往外走,方觉夏却死活不动脚,他一手抱着沙发一手去够白猫,打定注意就算撒娇耍赖也一定要带上它。
往日里只要方觉夏眉头一皱,宋致就处处由着他,可惜这一次宋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见方觉夏满心满眼都是那只白毛畜生,本就怒意未平的心再次翻滚起来,妒恨摧毁了他的神智,他长臂一捞,掐住了白猫的脖子,做出了早已在脑海中重复过一千次一万次的事。
拇指和食指交错用力,只听一声骨裂的脆响,白猫的头颅歪向一边,彻底没了生息。
方觉夏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止,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宋致轻而易举的扼断了白猫的生命。
“宋致!”这是方觉夏第一次叫宋致的名字,用从未有过的愤怒语气,和饱含怒火的双眼。
宋致不为所动,扔垃圾一般将猫尸丢在地板上,走近了平静的问:“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吗?”
他一靠近,高大的身量像一座山,无形中给方觉夏带来巨大的压力。方觉夏本想狠狠揍他一拳,但比较了两人的身高,又自觉没有胜算,便愤愤瞪了他一眼,蹬蹬蹬把步子落得很响,跑上楼将房门一甩。
晚饭他没有下去吃,宋致来送饭,敲门敲了半个多小时,方觉夏把头埋进被子里充耳不闻。隔着门板,方觉夏好像听见宋致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以为宋致走了,方觉夏一翻身坐起来,屈起脚跨坐在窗沿上,烦躁地把一头柔顺的短发揉成了爆炸头。
系统抓准时机在方觉夏耳边煽风点火,“早就告诉过你了,对监护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宿主,虐他!”
方觉夏不理它,兀自烦闷着。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方觉夏惊愕回头,宋致把备用钥匙收进衣兜,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眉目忧闷,微微摇头道:“不吃晚饭可不行,对胃不好,小夏。”
他用及其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却让方觉夏瞬间感受到毛骨悚然。特别是最后两个字,从喉咙经过口腔发出来的声音,尾音下沉,温柔中带着一丝病态的宠溺。
方觉夏感觉,宋致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方觉夏不是没有见过宋致发病,焦虑,躁动,片刻的沉默,而后爆发。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从方方面面看,都毫无破绽,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温柔体贴又充满溺爱的长辈,却总能在只言片语间让方觉夏心生惧意。
方觉夏一连退了好几步,他是真的害怕了,浑身的神经都拉紧了,他越过宋致往楼下跑,只想赶快逃离这里,找个地方好好躲一躲。
方觉夏冲到楼下,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看到,白猫的尸体,被扒了皮挂在门背后的挂钩上,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已经面目全非,鲜血沿着门板流出一道道可怖的痕迹,在地面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系统比方觉夏还慌,求生欲让它迫不及待发布了主线任务。
“叮!检测到宿主此位面监护人精神失常,已无法继续抚养宿主,现提前发布主线任务,望宿主不要消极怠工,尽快完成。”
“主线任务:继承方家家业,进度0/100。”
系统以每秒钟十个字的语速往外蹦字,生怕晚了那么一秒就会葬送在宋致的魔爪下似的。
方觉夏深呼吸一口气,就要去拧门锁,却被追上来的宋致先一步扣住了手腕。宋致没什么表情,他摘掉眼镜,视物不清微微眯着眼,以绝对镇压的力量拉着方觉夏往回走。
系统已经吓得死机了,方觉夏眼前弹出一堆乱码,耳边还不断传来哔——哔——的电流声。
方觉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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