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有散去,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枝头叶尖凝结的露珠摇摇欲坠,好像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珍珠。
方觉夏左手油条右手豆浆,坐在修车行门口的小木凳上,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可香。
瓷盆里盛了水,修车师傅拿着轮胎一点一点在水中按压试探,看看是哪儿漏气。宋致倚在一旁的柱子上,垂着眼看师傅的动作。
很走运的没有多费功夫,只轮了半圈,就看到几个小气泡从轮胎破损处冒上来,修车师傅眼睛一亮,道:“找到了!”
说着,架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开始修补。
宋致看了眼时间,催促道:“师傅,您能快点吗?我上学要迟到了。”
师傅眼也没抬“急什么,我老了,眼睛不好使了,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补个胎就三块钱的盈利,要不是看在他们是学生,一般师傅都不愿意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再说了,你要真赶时间,还补什么胎?直接换个得了呗,拢共也花不了几个钱,一装一拆三分钟不要就给你整齐全了。
心中腹诽着,师傅手脚麻利地干着活儿,填补好缺口,师傅把轮胎上到车轴上,一边打气一边道:“我看你这链条也旧得不行了,随时有断掉的可能,要不要我给你换一条?”
宋致犹豫了一下,“多少钱?”
“不贵,补胎三块,链条十块。”
“算了吧。”宋致拿出仅有的五块钱,一脸穷酸样:“下次再来吧,今天就带了这么多。”
师傅有心再劝,“待会儿要是断在半路上,那可就不好办了!”
“师傅,换吧换吧,咱不差钱!”方觉夏的油条已经吃完了,这会儿正滋滋地吸着豆浆的最后一口,在宋致两头为难的时候突然插上这么一句。他拉开书包拉链从笔袋里拿出二十块钱往师傅手里一拍,客气道:“拜托您了。”
缝缝补补,这辆自行车终于告别了随时有可能散架的危险。换了零件后,宋致踩起来就轻松多了,平时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今天十多分钟就走完了,不仅没有迟到,时间还有富余。
方觉夏和宋致是属于那种互相看不顺眼的,能不沟通就尽量不沟通 ,免得一言不合打起来。所以一到了学校,方觉夏没等宋致停车,直接跳了下来。宋致只感觉后座一轻,侧目一看,方觉夏已经背着书包拽二郎当地走了。
多亏了宋致两条腿蹬得卖力,时间还早,校园里熙熙攘攘的全是人。虽然大多睡眼惺忪无精打采,但总好过昨天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已经走过一次,方觉夏不会再陷入找不到教室的窘境。他迈着大长腿直奔二楼,一路上不管是面生的还是面熟的,但凡打了个照面的人他都很好心情的赠与微笑,俊秀的五官十分夺目。
尹子泰还是像昨天一样踩着点到,班主任就和他一前一后踏入教室,尹子泰弯着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无视班主任威严的目光冲方觉夏招了招手。
方觉夏不敢顶风作案,假装自己没看到,双手交叠像个听话的小学生,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点完名就走了,剩下的时间让学生们自习。方觉夏准备好好把握时间给自己补习,但尹子泰总很没眼色地往上凑,不是扔纸条就是隔空喊话,方觉夏压根就没法静下心来,气得差点把笔掰断。
终于,被持续骚扰了十多分钟后,方觉夏忍无可忍直接站起来横跨大半个教室走到尹子泰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低气压道:“来,你说,什么事,不要废话。”
尹子泰双手抱着自己往后躲了躲,弱弱道:“我就想问你,下课去不去打球……”
“就我们两个?”
“当然不止了。”尹子泰手一挥,立马有五六个男生踊跃的报了名。
虽然方觉夏并不喜欢大夏天的跑去太阳底下晒一身汗,但团队运动的确是打入班集体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他并不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为了更快交到更多的朋友,方觉夏还是放弃了在教室里吹空调的舒服日子,和一大群男生风风火火去了操场。
这个学校的操场是高中部和初中部共用的,从三年一班的教室走到篮球场,必须要绕个圈走到高中部,再穿过一条长满杂草的小路。虽然不远,但道路曲折,方觉夏走着走着就开始怀疑设计这个构造的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尹子泰把方觉夏揽在臂弯中,嘴里叭叭个没完,估计念着方觉夏初来乍到,一边走一边指着周围的建筑教他认。方觉夏感觉尹子泰贴着自己的地方被汗水浸染地黏糊糊的,热的要死,一只手不停地把尹子泰往外推,但效果甚微。
“诺,看到没。”尹子泰指着小路旁的一排教学楼,道:“这里就是高中的教室了,这边是新校区,连空调都全部换的新的,我保证吹出来的风都比我们教室凉快!”
方觉夏循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教室里的宋致正好在关窗,玻璃上的阳光放射在方觉夏眼睛上,刺得他赶紧闭上眼。他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看到宋致,冤家路窄,古人诚不欺我。
“诶,那不是你表哥吗?”尹子泰也看到了,他大着嗓门喊了一声。听到自己名字的宋致看过来,见是方觉夏,面面相觑三秒后,一伸手把窗帘拉起来了。
“他怎么?”尹子泰还在状况外。
方觉夏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走吧,打球去。”
无论在哪里,篮球场上奔跑的男孩永远都是引人注目的。青涩的□□,修长的四肢,还未褪去稚气的面容,笑声爽朗,偶尔举手投足不经意间露出的紧致腰线,浑身上下都是青春的荷尔蒙。
方觉夏运动神经比较发达,学什么都很快。虽然篮球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但架不住人长得好,动作也漂亮,得分尽管不高,但人气高,不一会儿球场边围了一圈人,不看技术光看脸也足够赏心悦目了。
方觉夏是个生面孔,那些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就以“最白的那个”“最好看的那个”“头发好黑的那个”“笑起来会发光的那个”“声音贼好听那个”为代称。不到一节课的功夫,转学生是个超级大帅哥的传言就凭空发酵开来,一传十,十传百,方觉夏俨然已经成为了学校里最有名的无名人。
少年人的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一到下课,方觉夏就会被尹子泰揪去打球。总共才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来回路上花去五分钟,篮球场上消耗五分钟,往往一个球还没进就要回教室了,方觉夏实在有点搞不懂尹子泰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兴致。
哎,或许这就是属于少年人的纯粹心性吧。不会束缚于条框内,只是因为想所以就去做。成年灵魂方觉夏不得不感叹自己已经不再年少了。
第六次经过杂草丛生的小路时,方觉夏已经有点自暴自弃随遇而安的意思了。说句实在的,他现在感觉自己是个计时器,每过四十分钟就要到操场上报个时。
也是在方觉夏等人第六次路过窗口时,宋致额角的青筋已经暴跳的很有节奏感了。他捏着书本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好不容易等那一阵嘻哈的笑闹声走远,刚把精力投入到学习中,一个小题还没做完,方觉夏那群人又打闹着从窗前走过。
宋致的笔尖停顿在纸面上,渐渐的晕开一团墨,解题的思路总是轻而易举就被打断。他深呼吸,烦躁而焦虑地在书本上重重下笔,毫无章法地涂黑了半页纸。
上课铃响起的一刹那,宋致也蓦的停下了动作,他抠出两片白色的药丸嚼碎了咽下去,怪异的苦涩滋味反倒让他找到了发泄渠道似的,以这种等同于自虐的方式减轻了精神上的紧绷。
初三学生四点半就放学了,高三要五点。方觉夏还要蹭宋致的车坐,再不情愿也要留下来等他,便背着书包坐在宋致窗外的小石墩上,戴上耳机玩游戏来打发时间。
方觉夏不声不响,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影响别人学习,但正对着窗口的宋致很难不被他吸引注意力。
见宋致三番两次往外看,宋致的同桌悄声问:“外面那个你认识?”
宋致默认了。
“哇塞,牛啊你!”同桌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那家伙现在在我们学校可火了,一下课一大堆女生跑去篮球场看他打球,听说还有女生因为堵塞通行被老师骂哭了!”
“……”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一群只会看表象目光短浅的视觉性动物!
心中的不忿宋致并没有表现出来,他摆摆手明显是不想和同桌继续说下去,等同桌闭上嘴不再说话,他又忍不住往窗外看了一眼。
那小石墩对方觉夏来说太矮了,两条长腿很是委屈无处安放,便可怜兮兮并拢屈在身前。游戏机被他摆在膝盖上,很是认真的半垂着头,刘海遮住了双眼。从宋致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点鼻尖和他无意识微微张合的嘴。
宋致像是触电一般连忙收回目光,还,还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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