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定年假是三天,一般的公司初六便开了工,往年的方积德也不例外。但今年他有了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成日里娱妻抱子,人也变得倦懒起来,硬是拖到了初九才正式上班。
自从方继秋出生后,方积德放在工作上的心思便消减了一大半,往日里他回家会让司机特意错开下班高峰期,到家时不会超过六点。
但这两天方积德回得特别晚。
倒也不是什么生意上的大事,仅仅是因为司机近来身体不适,路上总会出那么点岔子。而方积德常有应酬,酒后不能开车,两个人就这么被堵在路上,白白耽搁了时间。
司机方觉夏认识,正是当初将他打了包往舅舅家送的那个。人还很年轻,三十出头的年纪,第一次见时体魄很是健壮。按理来说,不是多病的体质。
但状况来的就是这么突然,司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请了一天假去医院却没检查出什么。另一个司机也因病请了假,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班。
结果车开到半路忽觉一阵头昏眼花,怕出事故,司机连忙踩了刹车停在路边,身后车流不满的鸣笛声鼓噪着耳膜,让他一瞬间更加头疼欲裂。
方积德原本在后座闭目养神,车一停便知道又出了状况,他不耐地皱眉,道:“先找个能停车的地方。”
“是。”司机强打起精神,把车开进附近的停车场。
他伏在方向盘上休息了十来分钟,头晕目眩的感觉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演越烈,胃里一阵翻滚,舌根冒出一股酸水。
诸事不顺。方积德揉了两下眉心,眼中的厌烦在加深,他看了看窗外逐渐黑沉的天空,欲要下车,“我来开车。”
“不行,您喝了酒。”司机疼到满头虚汗,他拿出手机,道:“我叫个代驾吧。”
方积德坐了回去,默许了。
订单一发出,很快来了一个个子很高的青年。他敲了敲窗,问:“尾号8866,请问是你们叫的代驾吗?”
青年又高又瘦,衣服里面很空,看上去像个骷髅架子。方积德觉得他面相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方积德按下后座车窗,“上车吧。”
青年循声上了车,动作有些生疏,但技术还算稳当,拐弯的时候方积德都没有感到颠簸。作为一个代驾,自然对这一带路况做过调查,青年别了一个红绿灯,堪堪让方积德赶上了饭点。
夜色四合,别墅里的灯光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里给人带来温暖。方积德整了整衣服跨下车,用上位人的口吻道:“把他送去医院。”
“好。”这并不是代驾的义务,但青年没有拒绝,答应得很是干脆。
方积德一到家,就说明可以开饭了,方觉夏听到引擎声便牵着方家乐从尹子泰家走了出来。当方觉夏与那辆车擦肩而过时,感到有一道视线像黏稠剂一样追随着他,令他毛骨悚然的同时,又生出一阵熟悉感。
方觉夏回头,车已经消失在路口,空气中的粘稠感却久久不散。
出节之前,方觉夏在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去医院探望了舅妈。
两年的昏迷使王梅不见了当年的浮肿,她瘦了许多,面无血色,乍然看上去与死人无异。
病房里有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儿,护工刚刚换过新的被褥,上次送来的花已经快要枯萎了,方觉夏换过水,将康乃馨插进去,花香瞬间盈满整个病房。
“舅妈,新年好呀。”方觉夏握着王梅的手絮絮叨叨说着话。他惯来报喜不报忧,尽挑些生活中的趣事儿,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逗笑了。
不知何时走廊上传来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人推开,方觉夏蓦然抬头,宋致反手关门,轻微的落锁声猛地敲在方觉夏心上。
方觉夏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他站了起来,做出防备的姿态,“你怎么在这里?”
一出口,方觉夏自己也觉得这话问得奇怪。王梅是宋致的母亲,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来探望。但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方觉夏前脚到,宋致后脚就来了。
宋致丝毫不隐讳,“我跟着你来的。”
他说着,脚步欺近,目光在王梅身上一扫而过,半秒钟都没有停留。就好像床上躺的不是从小养育他的母亲,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宋致一把拉过方觉夏,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眉宇担忧,问:“生病了?”
“没有。”方觉想想要抽回手,却被紧紧钳制。
“有的。”宋致反驳。
方觉夏的皮肤很薄,身上很容易留下痕迹,上次吊针后留下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散。宋致的大拇指拂过,用舌尖一点一点舔舐,不带丝毫□□,只是一种单纯的亲近。
舔着舔着,他慢慢停了下来,视线沿着方觉夏手背的青色脉络往上走,眼神混沌深邃,像一张细密的网,声音低不可闻,“如果顺着针尖,流进去的是我的血……”
他神经质地一笑,“那该多好啊!”
那个笑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符,方觉夏一瞬间只想逃,逃离这个病房,再逃离宋致的视线范围。
他脚下刚有动作,就一把被宋致摁在了墙上。不痛,可宋致的怀抱就像是一个专门为了方觉夏而打造的牢笼,严丝密缝,桎梏了所有的退路。
宋致的吻极具侵略性,舌尖扫荡过口腔里的每一处,卷着方觉夏的舌头与其缠绵。宋致每次的呼吸都绵长到极致,他像一只饮水的鱼,沉迷在方觉夏的气息中。
越吻越深,越吻越热,宋致感觉到自己的每个细胞都在沸腾,他咬住方觉夏的下嘴唇,目光由下而上一寸寸扫过,忘情地吸允着方觉夏的津液。
漫长的一吻过后,宋致终于松开了对方觉夏的束缚,他一瞬间气势收敛了个干净,退后一步,蹲下来抱住了方觉夏的双腿,脸颊在柔软的布料上摩挲着。
方觉夏的双唇在宋致的吸吮下充血肿胀起来,颜色是诱人的殷红。宋致不敢多看,他害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再次忍不住吻上去。
方觉夏挣扎不开,气不过便抬手扇了他一个耳光,声音清脆响亮,连方觉夏的掌心都在微微发麻。
宋致却感觉不到痛似的,甚至把另外一边脸凑过来让他打。
如他所愿,方觉夏垂着眼,反手又是一巴掌。
“放开我。”
宋致状若未闻,答非所问,“我爱你,小夏。”
方觉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面对这条打不走骂不走,甩不掉又讲不听的狗,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不。
方觉夏脑中灵光一闪,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我知道。”方觉夏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笑,“我知道你爱我,你还说,你什么都愿意听我的,对吗?”
宋致嘴唇紧抿,没有说话,但眼神肯定。
“你蹲着做什么?”方觉夏摸了摸宋致的头,温柔地像一支被糖衣所包裹的慢性毒药,“你愿意为我跪下吗?”
宋致抬起头去追随那只白皙漂亮的手,像一只被肉香味所牵引的狗。他微微眯着眼,表情沉溺,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
“现在,放开我。”
宋致依言松了手。
“真乖。”方觉夏的口吻,和夸奖尹洁家那条贵宾犬一样,轻柔,也漫不经心。
他转身,走得毫不留恋,关门时探回头,笑容如罂粟花般惑人,“跪到天黑才能起来。”
此时离天黑还有好几个小时,宋致很听话,一跪便跪到日落西沉。护工进来帮王梅清理的时候,夜色四合下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一尊石塑。
恰好这时宋致的电话响了,他一边起身一边接通电话,由于跪的太久,双腿已经没了知觉,差点一头栽到在地。
“喂,你好。”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宋致点头,“嗯,我马上过来。”
大冷天的,方觉夏顶着旁人诧异的眼光买了一支冰棍。
他是怕冷,但嘴唇不用冰敷没那么容易消肿,方觉夏爱面子,不想用这副尊容见人。
冷敷过后,方觉夏连哈的气都是凉的。好在功夫没有白费,嘴唇除了比往常红润,再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心里烦闷,暂时不想回家,便一个人在外面瞎晃悠。半路碰上了一个游戏厅,一股脑兑换了五百个游戏币,沉甸甸地整齐码在框里,一眨眼便花掉了一半。
游戏厅里有热空调,方觉夏玩得尽兴,出了一身薄汗。他把最后一个币投进游戏机,往窗外一看,这才惊觉竟然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他肚子不饿,不想吃东西,在路边拦了辆车往回走。路上被堵在了红绿灯口,磨磨蹭蹭走走停停,将近八点钟才到家。
方积德估计也没赶上巧,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驶到门口,方觉夏前脚刚落地,方积德后脚就打开了车门。
父子两现在是彻底有了隔阂,方积德偏心偏得严重,两个大的儿子完全被他当做空气视而不见。方觉夏不会用热脸去贴冷屁股,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招呼也懒得打一声,率先进了屋。
紧跟着驾驶室下来一个人,很年轻也很高,他跟在方积德身后往里走。杜兰抱着方继秋在饭桌上摆弄碗筷,看着那张生面孔好奇的问,“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方积德抱着方继秋亲了一口,道:“这是我新聘的司机,叫宋致。”
正在上楼的方觉夏模模糊糊听到一个尾音,他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直直地对上宋致毫不避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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