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不见天日,方觉夏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待体内最后一阵闷痛过去,他早已筋疲力尽。
恍惚中,有人推门而入。蛟戟身后跟着藤容和两个小海妖,海妖将夜明珠置入灯掌,房间登时明亮起来
方觉夏半卧在地,只着一件薄薄的红衫,乌发披散,一双雪白的腿如蛇尾一般交缠着,脚腕细瘦,踝骨突出,足趾如上好的白玉,冷白无暇。
蛟戟半眯起眼,觉得他似乎长高了些,褪去了年少的青涩,无论是身量还是骨型,都在向成年男性蜕变。
“爱徒,你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蛟戟没有贸然靠近。
方觉夏眼睫一颤,本埋着头,听到声音方有所动作。他浑身乏力,索性斜躺下来,一只骨骼纤长的手拂开额发,半哑着嗓子回了一声:“还好,死不了。”
见方觉夏尚有心思说笑,蛟戟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刚要抬步,却呼吸一顿。
蛟戟诞生于天地初开,寿命与天地共齐,见过的人与妖如同过江之鲫。但没有哪一个,如眼前之人一般,只一眼,便令他险些丢了魂魄。
蛟戟一直都知道,方觉夏皮相上佳,是万中无一的相貌。但果实未熟,鲜花含苞,再美也敌不过年少青涩。他实在没有想到,一旦果实落地,花开荼靡,竟会是这般美不胜收。
乌发,白肤,竖瞳红眸,三种极致纯粹的颜色相撞,却相互糅杂融洽,共同绘出一副令人惊叹的绝美画作。
蛟戟踌躇着没有上前,藤容和小海妖们自然也不敢动弹,直至方觉夏打了个寒颤,蛟戟才如梦初醒一般,挥手取出一件大衣为方觉夏披上。
方觉夏在蛟戟的帮助下翻了个身,嘴上埋怨道:“你这儿,怎么这么冷啊。”
蛟戟:“海底是要比别处冷些。”
方觉夏看到自己尖锐的指甲,越发好奇现如今的模样,幻化出一面水镜,左看右看,五官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嵌上一双极细的红眸,便显得妖冶了许多。
方觉夏:“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变回去?”
蛟戟摇头。
方觉夏登时愁容满面,在他找到隐藏妖化象征之前,昆仑是回不去了。
等力气恢复些,方觉夏便将蛟戟等人打发走了。他关上门,用灵识探得四下无人,这才做贼似的小声道:“系统,系统,他们走了,好久不见啊。”
白眼狼系统悄悄冒出头,“宿主,好久不见。”
屏风上搭着几件衣服,方觉夏无视空中那三行熟悉的大字,抬手去拿,系统却倔强地刷着存在感。
如何做一只合格的白眼狼:
吃里扒外
人见人爱
谁都不爱
“嗯……”系统分析了一遍数据,突然道:“宿主,这是我们的核心理念,你一定要记住啊。”
方觉夏束好腰封,翻了个白眼,“我本来想跟你叙叙旧,你倒好,一来就跟我说任务,算了,没爱了。”
“抱歉,宿主。”系统低声道:“那我们现在来叙吧,您有什么想问的?”
方觉夏手一顿,“我走后,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不待系统说完,方觉夏连忙出声打断,他像是被烫着了一般连连摆手,道:“还是不要说了,就当一切都好吧。”
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烦恼,旧事已过,就不要再翻旧篇了。
无旧可叙,系统便又将话题说回正轨。它重新弹出一个窗口,发布了新世界的任务。
“经检测,该位面随时面临崩塌危险,故发布主线任务——补天。”
“补天?”方觉夏一愣,忍不住吐槽,“这是哪本神话故事?还是续集?”
系统开始科普,“此位面是三千世界的其中一个平行世界,盘古开天辟地后,宇宙洪荒,诸神出世,战乱不休。水深共工怒撞不周山,以至天倾地斜,五行失衡,女娲采石补天,阻断滔天淫雨,才一保天下黎民。”
方觉夏摊手,“继续说啊,然后呢?上次裂天是因为水神撞断了不周山,这次呢?”
“叮!触发支线任务,——探寻裂天的真相。”
方觉夏:“……”
方觉夏道:“你叫什么白眼狼啊,你干脆叫事业狂。上回叫我继承家业,这回要我补天,实在是屈才了。”
系统:“不发展事业线的系统不是一个合格的白眼狼。”
“……”方觉夏无话可说了。
久别重逢,方觉夏同系统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句嘴,就听到外面有海妖在敲门,“小尊主,外边来了个老道士,尊主要我来问您,见是不见?”
“叫我?”方觉夏打开门,“老道士?谁?”
“昆仑山上那位,尊主正拦着呢。”
“……”方觉夏略有不悦,“那是我师尊,不叫老道士。”
小海妖惶惶低头,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系统发布了给监护人找茬的三个日常任务,方觉夏皱着眉在心中问,“系统,如果我不完成日常任务,我师尊会怎样?”
系统:“修为难有寸进。”
宫望潜心修道数万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踏上登天梯,方觉夏不能让系统成为他道途上的绊脚石。又因自己妖化的模样实在无法遮掩,权衡之下,方觉夏将心一横,反手关上门,决然道:“不去,不见,不回。”
小海妖领命去报,蛟戟早有预料,笑得极为放肆。反观宫望手持长剑,眉宇深结,浓烈的怒气将这海底的精怪震慑得半点不敢动弹。
“不去、不见、不回?”宫望半怒半疑,咬着牙默念。半晌,他收回了剑,抬手召出一只纸鹤,传音入密,那纸鹤径直飞入方觉夏所在的厢房,挥动翅膀打着旋。
只有短短两个字——为何?
比愤怒来得更为汹涌的,是满腹疑惑。宫望自问待方觉夏无愧,他亲手从山野间捡来一只雀儿,用尽毕生眷注,细心呵护,亲眼见证这只雀儿褪去胎毛,换上新羽。他教这只漂亮的雀儿学会振翅而飞,宫望张开双手,却见雀儿一扭头,飞进了别人怀里。
为什么?
又,凭什么?
明明前一晚还好好的,虽是病着,但方觉夏乖巧地被棉被裹挟着,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就好像被蚕丝裹覆,一动也不能动,逃不掉也飞不走。
明明只是一转身,雀儿为何就要躲进别人的羽翼之下,就要离开昆仑,离开仙山,离开我?
宫望要问问这只漂亮的雀儿。
可方觉夏不能让宫望知道他教了十多年的徒弟是一只妖,也不能说出系统的存在,这个问题注定无解。
此后几日,方觉夏日日都能收到从窗棂飞来的纸鹤,每读完一只,他的内心就更煎熬一分。有好几次他甚至想出去与宫望见上一面,可理智回笼,临到那一步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继续装聋作哑。
终于到第七日,窗外不再有新的纸鹤飞来,方觉夏偷偷跑去门口看了一眼,宫望已然不见了踪影。方觉夏问过守门的小海妖,都说亲眼见到宫望转身走了,闻此,方觉夏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宫望在这门外多待一日,他内心的负罪感便要浓烈一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方觉夏早已将宫望视作至亲,若二人继续这般无谓地蹉跎下去,谁心中都不会好受。
放下了胸口的一块儿大石头,方觉夏终于有心情打开任务面板。他足足与系统周旋了七天,直把口水都要说干,终于让这个抠门的系统答应下来。只要方觉夏的主线任务有所进展,系统便给他一样能掩藏妖化特征的道具。
方觉夏寻思着,届时可以去到玉虚峰,当面同宫望解释一番,掩去一些不必要说出口的真相,或许能换个谅解。
眼下有关主线任务的消息,方觉夏是在是匮乏得很。就像是一本书,他只知道个故事背景,前因后果全部得自己去探寻。
他找来纸和笔,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部记录了下来,眼下所缺失的几大关键点,分别是:
第一点,天为什么会裂?
第二点,天何时会裂?
第三点,白西林所说过的五行之法,是否能行得通?如果行得通,那他又是否找到了五行之金?再者,五行之火又在哪里?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天,要怎么补?
系统真的是给了方觉夏一个世纪大难题,他头都要挠秃了,才终于理清了思路,一卷袖,直奔妖界藏书阁而去。
妖族品行不羁,真正识得字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妖。故而藏书阁中灰尘漫天,门口竟也无人看守,方觉夏推门进去,厚重的灰又将他逼了出来。
他命几个小海妖扫出一方立足之地,方觉夏立马窝了进去,一连几日不眠不休,半只脚都没再踏出去过。
蛟戟得了消息,好奇就来看看,刚踏进门,就见方觉夏盘坐在一堆叫不出名字的书籍中,一边默念,一边摘录。
蛟戟见状,面有不悦,道:“你不好好修炼,怎么突然对这些书这么感兴趣了?”
方觉夏正好合上书,抬首道:“你来得正好,我问你,这书中所记载的地狱之堑,你知不知道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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