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听说江音有请心中一震,连日以来他想方设法接近她一直未能单独说上话,江大小姐为人亲和,与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但也只是说几句话,众星捧月的她身边总有人陪着,叫他连献殷勤的机会都没有,如今她身边的丫鬟亲自来请,他怎会不答应。
荷月对这位李家二公子并没有什么好感,虽说他生的真的不错,比起他大哥是要对得起李夫人的美貌些,但荷月依旧对他喜欢不起来,究其原因还是他那位好大哥给小荷月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那位李玳李公子闲来无事总喜欢往她们家跑,大公子也是的,总喜欢带着这位李大公子往她们希音阁来,小姐不胜其扰一直闭而不见,这位李大公子便缠着她姐姐荷清,好一阵子希音阁上下一听见李玳那阴阴柔柔的声音就头皮发麻,避之不及。小荷月更是自此对此人留下阴影,连带着也不待见姓李的人。
荷月传完话,领着人越走越快,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追着,李琦本欲维持着翩翩公子形象给江大小姐留个好印象,见这小丫头好似比别人多生了两条腿也顾不得凹人设了,只得紧紧跟着她,到了落红亭才见江音,她身边还站着一位,李琦有些失望,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得行礼道:“江小姐,连二小姐,李琦见过二位小姐。”
江音一脸甜甜的笑意,声音软糯:“李公子你太客气了,郡丞与家父也是故交,咱们何必一口一个公子、小姐地这般疏远。”
荷月默不作声地抖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心想小姐你当年晾着李大公子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平易近人”的。
李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她说的不是反话,这才谨慎地朝她绽放一个露八颗牙齿的笑:“阿音你说得很对,就凭咱两家的交情,如今你我背井离乡,确实不该再那般生分。”
他笑得真诚,应得也不落下风,江音之前没与这李二公子打过交道,只是凭着对李玳的了解自然而然的将固有印象也带入到李琦身上,见他好像与他大哥有些不同,心中也默默警惕了些,笑得也没那般毫无保留了。
李琦见她笑意锐减心里一惊,以为是太过唐突吓到了她,心中也有些懊悔自己没有循序渐进地慢慢给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正惴惴地不敢再造次,只听见连乘晴打趣道:“李二公子有礼了,我小时候倒是见过二公子一面,公子那时候可不是这般口齿伶俐会讨女孩子喜欢的。”
她捏着帕子掩住嘴轻声地笑了。
李琦忙顺坡下驴,笑道:“哦?我小时候见过连二小姐吗?”
江音也有些好奇地看着连乘晴,只见后者笑意更甚,“在江伯父寿辰上,我记得那日李大公子骑马摔断了腿,李郡丞便带着二公子前去赴宴。”
江音想起来了,原来她小时候倒是见过这位李二公子的,那是她父亲四十岁生辰上,江道平与李玳去骑马双双摔断了腿,搞得江卓大怒,因此那李郡丞只得带着二少爷前来赔礼道歉,小小的李二公子被安排前来献礼讨江卓欢喜,却因为年纪尚小,畏惧一脸厉色的江卓死活不肯上前,还是江音拉着他上去献了礼,顺带着将江卓哄得答应不追究李玳的责任,李氏父子感激连连,这李二公子更是哭得满脸泪花。
李琦好像也想到了这段黑历史,面上有些尴尬,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江音,这玲珑女子虽只比他大一岁,身上的气度却不是他可以企及的。后来被送去凌云阁读书,很久之后再回家时才听母亲说家里正在为大哥求娶江音。
李琦已经忘了那日他听完消息后是怎么失去理智揪着他大哥衣领闹腾的,自献礼那日之后他便在心中一直敬畏爱戴着她,她这么一株冰清玉洁的高岭之花,李玳怎么敢生出那种想法?
渐渐地他明白,如今他家已经不再是需要唯唯诺诺的跟在江家身后看他们的脸色了,他既有些担忧又有些暗自欣喜,担心他父亲的野心会使得江氏与李氏反目,又欣喜既然如今有了与江氏平起平坐的资格,那么也许……
李玳是个什么货色,没有人比他这个亲弟弟更了解了,他的名字与江音一并提起,他都觉得是侮辱了江音,因此李二公子心中有了主意,也不再违背全家人的意思组织李氏向江氏提出联姻,他冷眼旁观,果不其然,李玳的无理蛮横,一味痴缠除了让江音反感厌恶并没有其他效果,李琦对此喜闻乐见,并经常为他大哥出谋划策,果然效果也不叫他失望。
江音不知道其中的奥秘,只记得有段时间那李玳像中邪一般赶也赶不走,整日与她大哥吃住同行,让陈氏一度有些忧心大儿子的取向问题,殊不知其中还有李二公子的功劳。
李琦硬着头皮,笑着再次向江音躬了一躬:“还得多谢阿音当初解围,李琦铭感在心。”
江音见他上道,便委婉地将所求之事告诉了他,李琦毫不意外,能让这两位小姐放下身段冒着闲言碎语亲自来求的,定然是昨天那事了。他本就有意卖江氏一个人情,正苦于没有机会,倒不料这二位先找上了他。
见他这般好说话,性子也不错,江音倒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她倒是第一次留意这位李公子的相貌,好像是比李玳那张脸看着顺眼些,也只是顺眼,江音见达成目的便寻了个由头离了落红亭,李琦收不住的目光落在连乘晴眼中,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泛起波澜。
午后又下起了雨,赵世诚懒洋洋地倚在一斋的竹窗边看着纷飞的雨雾将书斋一侧的几蒿翠竹冲刷地越发青翠,心中无聊,今日本是孟夫子的理论课,孟夫子听说是身体抱恙染了伤风上不了课,雨下的越来越大各斋的好动分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于是都懒洋洋地窝在书斋里睡的睡,发呆的发呆。
偏偏今日王胤鹏告了假,李琦也不知去了哪儿,赵世诚更是无聊,转过头想去撩拨徐彦康,不知为什么徐彦康扭扭捏捏地不肯搭理他,赵世诚讨了个没趣只得撑着下巴学奚乾晟发呆。
奚乾晟拖着包成包子的手撑着下颚,看着窗外发呆。宗政越正聚精会神翻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也没人敢去打扰他,一时喧闹的一斋竟出奇的寂静。
赵世诚难得安静了片刻,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偶尔感受一下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也不错,便被哄哄嚷嚷的一群人给打破了这番宁静。
带头吵嚷的正是金万三,这胖子今日穿的比往日更浮夸,头上手上放眼过去都是耀眼的金光。他身后的狗腿子还藏着掖着几壶酒,金万三像是已经喝得有些醉意了,舌头都有些大了,他推开他邻座的那位,一屁股坐在人家的位置上,嚷嚷着:“去去,你坐在爷的位置上做什么?”
他那邻座的见他喝得七荤八素的,开口便是一阵酒臭,忙闭了嘴,连争也懒得跟他争。自认倒霉地换去了他的位置上,金万三见他识相心里得意,本就不大的脑容量被这点酒一搅和更是忘了自己身份,他得意地向那人蔑视一笑,那人心中气恼,却也不好不好跟一个酒鬼争执失了教养。
见没人挡他,金万三愈发得意,他拉过赵世诚的衣领,将他喝过的酒坛子凑到他嘴边,趁赵世诚还在发愣,冷不丁地给他灌了一大口,“今日爷做寿,你们都给爷喝,咱们不醉不归,你若是不喝那就是瞧不起我上虞金氏。”
赵世诚立刻被火辣辣的酒顺着嗓子呛出了泪花,又想到刚刚金胖子也是喝的这坛酒,心中作呕,偏偏对方不依不饶地又灌了他一口,赵世诚不敌他蛮力,被他掐住脖子,于是慌张地扑腾,使劲摆头,众人早已被这变故惊呆,打死也想不到这平日里做小伏低,欺软怕硬的金万三竟敢强灌赵公子酒,都惊落了下巴。
奚乾晟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掌便攥在金万三腕骨处,只听极轻微的“咔吧”一声,金万三便哭爹喊娘起来,酒坛也没抱住摔在木桌上,趁着奚乾晟回头关照赵世诚的时候,金万三凶狠地抓起桌上的碎瓷片直奔奚乾晟眼睛而来,奚乾晟轻松便抓住他的手,却也没料到他竟存着杀意,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也攥着一片小碎片,见一招不中便又刺向奚乾晟的咽喉。
奚乾晟只得抬起受伤的那只手拦住他,洁白的麻布渐渐渗出血迹,宗政越大怒拦住金万三,一脚将他踹出去几米远,金万三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不就家世好些有什么了不得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你宗政家家大业大就了不得了,这未来天下姓宗政还是姓江还两说呢。
隔着一道帘子的女学也都听的清清楚楚,这下江音也没法再缄默了,她面上愠怒地掀开帘子,喝道:“金公子慎言!我江氏安居江都数十年,向来并没有觊觎皇位之心,金公子这般朝江氏泼脏水,当真以为我们拿你没辙吗?”
江氏贵女的气场生生镇住了还在胡言乱语的金万三,金万三这才退了几分酒意,看着她冷如冰霜的脸,忙忙改口道:“不不不,江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江氏是有实力的……”
“还不住口!”江音怒极,一把甩下帘子,隔住他的胡言乱语,金万三慌忙地从地上爬起,便要去掀帘子,他闯进女学,像是粗鲁的山猪偶然闯进一片玫瑰园中,横冲直撞地惊扰了诸位正侧耳在听墙角的小姐们,小姐们惊叫连连,金万三更是晕头转向地要找江音,想和她解释,金氏对江氏只有尊敬不敢污蔑,谁知适得其反,江音简直要跳脚了。
金万三拔山倒树而来,一把将司徒静推倒在地,王敏芝劝他自重却被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怔了一会儿没敢拦他,江音无奈,退无可退,避到连乘晴那处时,金万三忽然朝她伸手,吓得江音滑了一跤砸进连乘晴怀里,只见连乘晴背着众人,目光一片黑沉紧盯着金万三浑浊的双眼,金万三竟魔怔似地停住了,少爷们总算收回了自己的下巴,奚乾晟也顾不得男女有别,闯进女学一把揪起金万三的衣领将他丢出了女学,宗政越气急败坏地一脚将他踹进了雨中,他那些狗腿子早在见他追着江音而去的时候就已经吓破了胆,现在早已没了踪影,没有人来扶他也没人敢来扶他,金万三独自在暴雨中扭曲的面朝下倒栽葱躺着。
各斋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早就将头探出了好远,还有好事的吹着口哨起哄,宗政越铁青着脸看着金万三往里爬,他爬一次宗政越便踹一次,如此几次,金公子的酒终于醒了,也不敢再往里怕了,他跪着朝里拼命磕头,额上的血迹刚漫出便被雨水冲走,身上的金丝云绒袍被雨淋湿越发绷紧在身上,勒得他面色青紫,竟“咕咚”一头栽倒在地,半天没有动静。
在一旁已经默默看了许久的陆观见他不像装死,便壮着胆子向宗政越道:“宗政公子,你看这……”
宗政越并不答言,陆观也是没法,急的满脑门的汗,却不敢再求他,只得求助臣贤,臣贤并未答言,她搂着受惊的江音,正软言安慰着她,江音喝了些热茶脸色这才好了些,虽然心里恨金万三不知死活,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明白臣贤不肯开口是为了照顾她的想法,便感激地捏紧她的手,在她的陪伴下亲自去向宗政越开口。
“此人虽胡言乱语又不知礼数,但终归是一斋的人,今日他既冒犯了宗政公子也辱了我江氏,此事我定然不会轻饶他,只是不是今日,若他真在此处出了事,掌院与夫子他们难辞其咎,还望宗政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先放过他吧。”
宗政越见她既然都这么说了,便冷着脸朝陆观微微一点头,陆观手下的几位夫子忙将那碍眼的胖子七手八脚地抬走,陆观弓着腰感谢宗政公子与江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擦着额头的汗赶忙将此事报给了臣经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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