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白马之围2

江音借着油灯的光亮,提笔写了一封信,寥寥几笔便写完了,她小心地吹干墨迹,将信折好塞入一个白色牛皮信封中,另附上一枚带有江氏印鉴的玉佩。

方才开口道:“父亲来信,前些日子大哥去了一趟幽州,拜见了上官老家主,提议结盟。冰灯节那日便收到了幽州的回复,虽不知大哥是怎么说服了幽州那边,不过济州与幽州同气连枝,若是要出兵只怕就在这几日了。父亲的意思是,虽然幽州承诺了互不相犯,但济州那边还是不得不防。”

“那小姐……咱们是不是要先避一避啊?我曾听大少爷说过,那位上官大将军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万一动起手来,刀剑无眼咱们岂不是很危险吗?”小荷月吓得不清。

江音将信交给她,安慰道:“倒也不必过于忧心,他们若有动作,京都也不会袖手旁观,此事绝不能从我们这儿传出去,否则江都便会受到牵连。”

她缓了缓,“若想提醒奚公子他们,又不能从我们的嘴里说出去,那就只能费些波折了。荷月,你明日务必要将信送到当铺掌柜的手上,小心些别叫人看见,他见了信自然会明白。”

三日后,澶州地界上,一大队黑骑借着夜色千里奔袭,堪堪赶到城门口时城门正好关上。为首的副将冲着城楼上镇守的布防官喊道:“开门!我们是济州威武军,要从这儿借道,还不快快打开城门放我们过去。”

城楼上浓眉大眼的布防官轻蔑地看着那副将,任凭他叫了几轮也纹丝不动,半晌见对方力竭,这才开了尊口:“来者何人?”

“……我们是威武军斥候部队。”那副将好似憋着一肚子气。

“来此何事?”

“奉军令,从澶州借道!”副将的声音有些沙哑,城上的人声如洪钟地又问了一遍,他也只得吼着又答了一遍。嗓子险些喊劈,那人才恍然大悟。

“哦,既是军务,可有军令?”

“军令在此。”副将高高举起手中的军令,想要递给那布防官,只见那人并无伸手相接之意,等了半晌亦无打开城门的意思,便大怒:“为何不接军令?”

那布防官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城楼上的人足足笑了一刻,方才蔑视地啐了口唾沫,“笑话!军令?谁的军令?我澶州的将士何时要听他上官明志的令?”

那副将一愣,显然也没料到,冷静下来才知道有何不妥。这澶州虽说明面上仍是奉的詹皇旧制,独立于各大世家,实则大家心里明了澶州早已投靠了江都,乃是江氏在北面的暗桩。

如今江氏主动提出联盟,副将自然而然地将澶州看作了盟友。按照约定,江氏应当会打开方便之门借道,不知是否是他们来得太急,江都的消息尚未传到澶州。

副将只得耐着性子暗示布防官这也是江都的意思,不过命令到的早晚而已,岂料那布防官油盐不进,非要看到江都的指令才肯放行。这下可急坏了副将,军令如山,算算日子幽州那边进度已经快赶上济州了,若是此时绕道必然要费许多功夫。

可无论副将怎么明示暗示,那布防官就是不肯松口,逼急了就啐你一口:“呸,你在满嘴胡咧咧什么?我澶州一向对詹皇忠心耿耿,何时投靠了江都?你要再敢平白污蔑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还不快滚?”

副将气急,却也不敢再与他纠缠耽误时间,江都的指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他等不起,于是只得咬咬牙,恨恨地连夜绕开澶州,另外寻了一条远道。

等到他们走远后,那布防官方才下了城楼,对隐在黑暗中的送信人道:“大小姐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

那送信人待要再提醒一句,布防官忙道:“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定不会告知大公子的,让大小姐放心,在下这也算是报答了大小姐的恩情。”

送信人点点头,借着夜色策马前往洛邑方向回复。

洛邑,朱雀堂中此时安静地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见,威武军子弟们早已摩拳擦掌,今日下午大伙儿照常演练排兵,等到夜色降临,几个为首的威武军子弟趁着教头歇息在卧房四处点了迷烟,将剩余的飞骑军子弟全数捆住,嘴里塞上破麻布,挨排绑在朱雀堂的地下校场里。一切准备完毕,那些威武军子弟好似无事发生,优哉游哉地回房歇息。

一夜过去,再醒来时朱雀堂又少了不少人,不见的都是飞骑军子弟,可是威武军子弟却说他们是收到奚乾晟的命令,不知去哪儿排练去了,教头们虽内心奇异却也抵不住众口一词,只得作罢,待等散了学再去禀报奚乾晟。

山上白马书院里每日仍是照常上课,今日本该是臣经纶的知识学问课,可敲了三声学钟也未见他踪影,又等了片刻,方见陆观紧赶慢赶地上了讲席。

仍是陆夫子的老一套,讲经注文。

下面的学子也就猖狂地交头接耳,赵世诚拿书挡住脸,头早已扭到后面,“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他俩今天又没来!连掌院也不见了,定是出了大事了。”

王胤鹏也不由得有些紧张:“你这么一说,倒叫人心里有些发毛,到底是什么大事,叫他二人这般反常?”

徐彦康随口吓唬他两句:“依我看定是要开战了,”他瞥了瞥身后才想起来今日宗政越不在,又悄悄看了一眼女学那边,压低声音道:“说不定宗政兄是特地躲着江姑娘呢。”

“哎呦你可不要瞎说。”赵世诚抚了抚身上吓出的鸡皮疙瘩,极力反驳。

“嗨瞧你吓的,我不过是随口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啊?这都相安无事十来年了怎么可能说打就打?是吧,君兄。”徐彦康见镇住了赵世诚,便颇为得意地朝君山一扬眉。

君山沉默,面上并无一丝要开玩笑的意思,见状徐彦康倒是有些慌了。

众人忙扭头向李琦求证,李琦也有些生气,此刻避开众人的目光,心里憋闷。是要开战了,这消息竟然连家里都不知道,他父亲兄长都被蒙在鼓里,而他也是偶然听人提起才得知的。

今晨他起的早些,赵世诚还在沉睡,难得清静一日他便果断地甩开赵世诚自己走出了白马寺,因天色还早寺外除了几个洒扫的小僧弥,竟空无一人。李琦随意散步,正好就遇到了一个身着绣柳纹的男子。

这男子他认得,刚入白马书院注册那日,此人正好排在他前面,依稀记得好像是姓……姓路,路……路知行。

那人好像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打起了招呼。“我好像见过你,你是……是一斋的王……王胤鹏王公子吧。”见对方拧眉,他便知是认错了人,立马面上羞红,道歉连连:“抱歉抱歉,那可能是我认错了,我记得你与奚将军同窗,都是一斋的,我叫路知行,是三斋的。”

李琦观他神色窘迫,好想有些想要逃走的模样,便知他不记得自己。既有些生气他竟将自己错认为王胤鹏那个软蛋,又松了口气看来他并非是故意在此等他的。

于是略一抱拳,宽容地道:“不妨事,在下李琦。”

那人见他并不生气,便暗自松了口气,复又笑着开口:“久仰久仰,原来是李公子。”

“你认得我?”李琦刚刚放下的心又微微提起了几分。

那人抓了抓头,好似被人戳破谎话,尴尬地结巴了起来:“不……不认识……不过,这么说总归不错……吧。”

见他动不动就急得脸红,这脸一红一白一红一白倒是有趣得紧,李琦今日心情还不错,见此唇间便忍不住逸出一声笑。那人抓着头面上红得更甚。

李琦和他聊了几句,见他谈吐不凡,比之赵世诚之辈是要讨人喜欢些,便不由得多问了几句。

“路兄是幽州人?家中是做什么的?”

“正是,我家中是行商的,南来北往地卖些狐裘皮子,左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哦?我听闻幽州盛产白狐裘,千金难得一件,想来路兄家里在幽州应当也是大户人家了,讨生活之说未免过谦。”

路知行倒与李琦颇投缘,他本不欲多说,见李琦这般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再看此子容貌不俗,便也有意结交,故而话也多了起来。

“实在不瞒李兄,若是放在以前,我家这生意倒不不差,可谁知近来不少世家举家搬来了幽州,狼多肉少这生意可不就难做了吗?”

“搬去幽州?这是为何?”

路知行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空无一人,犹豫了又犹豫,方才开口道:“李兄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从琅琊搬来的,你说也怪了,就算是现在皮子生意赚得多,那也没有一窝蜂搬来抢生意的道理哇!更何况……”

他越说嗓门越大,察觉到有些失态,忙又压低了声音,“李兄还不知道吧,我收到消息这些世家并非是自愿搬到幽州去的,而是上官氏的家主下令,将与上官氏有关的世家全部撤离琅琊,还给了半个月的期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怎么了?这还不清楚吗?琅琊是他奚乾晟的地盘,如今上官明志将自己人全都撤了出去那可不就是要有动作了。

只是没料到这上官氏竟会这时发难,这么大的动作江都不可能没收到消息,可为什么家里的来信里竟一字也未提。

李琦想了想觉得说不通,可看路知行又不像说假话,顿时心头“咯噔”一声,路知行所言非虚,江都也定然早就收到消息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氏知道此事却瞒着他们李家!

这是为何?李氏的忠心这些年是有目共睹的,这么大的事江氏竟想跳过李氏吗?还是说这件事江都不仅知情而且还参与其中。与上官氏结盟,难道江伯伯想要放弃李氏了吗?

他心中惊悚,面色也跟着惨白了几分,脑中分析利弊也顾不得再与路知行闲谈,路知行见他失魂落魄,便只得摸不着头脑的与他道了别。

李琦恹恹地向白马寺去,心中想着立刻修书回江陵问个明白,到底是父亲瞒着他,还是江伯伯连他父亲也瞒了。

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路知行揉揉烘热的脸,半晌咧开唇角,心情松快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子也朝白马寺去了。

今日的课上完了,学官敲了散学钟,陆夫子意犹未尽地讲完了最后一句,便扬长而去。底下的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来。奚乾晟与宗政越不在,这里靠得住的便只有李琦与君山了,见这二人面色都不好,赵世诚瞪大眼睛捂住了自己待要惊叫的嘴,顺带也捂住了徐彦康的嘴。

赵世诚用眼色示意王胤鹏:

去问哪,你姐姐和江姑娘那么要好,你去问总比我们没头没脑的过去要好吧。

我才不去问呢,我姐姐怎么可能会替我问这种问题,她只会叫我明哲保身别惹麻烦。

那你就不好奇吗?万一真的要开战了,咱们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岂不是只有送死的份?倒不如早作打算。

你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奚兄和宗政兄挡着呢,就是要抓人质,咱们最多也就充个数,谁会特意对付我们?

嘶~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那咱就这么干坐着等死?

嘘!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坐着等死,到时候只怕要跪着等死了。

呃……

二人紧张之余又莫名有些兴奋,互相握住对方的手,“好兄弟要死一起死,有你相伴黄泉路上爷也不觉得闷了。”

这厢两个少年的疯言疯语早已不是先前的小声嘀咕了,二人越说越热血激昂,众人仿佛末日到来,纷纷含泪抱住平日里要好的同窗,状若癫狂。

那边一帘之隔的女学生们也在窃窃私语,也有几人暗中偷瞥江音,臣贤与江音恍若未觉,继续读书写字并不为外界所扰。

臣贤显然早就被臣经纶关照过了,因而谨记她父亲的教诲在外不敢显露分毫,现下听到一斋学子的话才知道消息是瞒不住的,不过也够了,此事算来也持续了将近十日了,能瞒这么久也是不容易。

先前听她父亲的意思,按理推算应当昨夜便会有异动,白马书院和白马寺外松里紧,看着好似无事发生,实则早已暗中布下重重布防,可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昨夜就杀到的威武军斥候部队竟然一个人影也没见到,臣贤觉得奇怪,暗暗看了江音一眼只见后者并未有什么反应。

半山腰的林间,寒风吹过,一片寂静,在高高的树冠掩藏下,奚乾晟微微拨开眼前遮挡的树叶,眺望远方,已经到了掌灯之时,朱雀堂后武生寝舍一片烛光中分明有零星几处是没有灯光的。奚乾晟静静倚着树,想来他留下的那些飞骑军子弟已经按照先前的布防假意被擒了,第一步已经成功,现在就等着威武军的斥候部队了。

不过……这威武军的斥候部队好像动作有点慢哪,他已经从昨夜等到今日太阳落山了,竟还未见到大军踪影,奚将军从腰间掏出一块饼咬了一口,所幸这饼还没冻成石头。

离奚将军几步之遥的另一棵树上蹲伏的飞骑军子弟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奚乾晟面上显露出诧异,顿时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一些,笑着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昨夜诘难大师送饼来时曾偷偷告诉属下,这饼乃是出自臣姑娘之手,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法子,这都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风,竟然一点也没发硬。”

奚乾晟略略一怔,看着手中的饼,半天方才咬下第二口,咸咸的的油饼竟尝出了一丝甘甜,他靠在树干上一口一口慢慢吃完,然后重新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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