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白马之围5

南苑那边今夜也未能幸免,虽不至于像北苑那样衣服也不让穿地便被押出了房门,小姐们惊吓之余还是听话地穿戴整齐,挨个儿排在湖心亭外的空地上,负责清点人数的小兵但是数了又数还是对不上数,于是便将负责看管南苑的小僧弥打了一顿,打完再数还是少了四个人。

小僧弥两眼含泪地又数了一遍,确定就是少了四个,可当那小兵再问他少了哪四个,他却又答不上来,只得支支吾吾地说是自己数错了,没少人,二人数了又数,小僧弥打了又打,最后那小兵只得丢开小僧弥,去逼问女学生们。

她起先是问的连乘晴,连二姑娘秀气地摇了摇头,直溜溜的眼神无辜地看着那小兵,并不答言,小兵见状心立刻化成一滩柔水,便也不再为难她,转而去问与她挨着的王敏芝。

王敏芝面上强自镇定,实则绞着帕子的手早已将她出卖,那小兵便喝道:“快说!不要耍花招!”王敏芝吓了一跳,面色也难看了起来,半晌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连乘晴轻轻揽过王敏芝,将她护向身后,王敏芝面上立刻便露出感激之意。那小兵见王敏芝身上穿得很是富贵考究,想起先前副将的命令便没有再为难她,于是去问一旁瑟瑟缩缩的司徒静,这姑娘今日犹是穿着一身粉色,看起来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她带着些哭腔:“不知道,我不认得。”

那小兵见她哭哭啼啼,语气也严厉很多:“问你话呢,哭什么?快说!”小兵的枪不客气地戳在司徒静面前的地上,吓得司徒静再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是邕州连氏的大女儿连乘月,还有掌院的女儿臣贤和她的丫鬟翠缕,还有……”

“还有谁?”那小兵喝道:“快说!”

司徒静也顾不上连乘晴眼中的警告,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还有江都江家的大小姐,江音。”王敏芝身后的荷月咬了咬牙,恨不得站出来将那女人的嘴堵住,连乘晴拦住她,摇头示意,荷月只得捏紧拳头忍下了这口气,心中却暗暗记下了司徒静。

那小兵一听江音的名字果然脸色一变,“江音现在人在何处?”

司徒静摇了摇头,这个她委实不知,今日午后就没见过她了,连带着也没有见到那个讨厌的连乘月。

小兵问完话便去北苑回话,小姐们仍被放回房里,严正警告不准随意走动。他走后北苑便又安静如初。

黑夜还在继续,山下某处偏僻的小村庄里,江音从浅浅的睡眠中惊醒,屋外看守的人好像已经不在了,她轻轻推开门,入目便是大片的树林,周边还有几处房屋,只是现下是在深夜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沉入梦乡。

江音走出小屋几步仍未有人发现,似乎看守的人并不担心她会逃,江音心中叹了口气,这些看守的人与其说是在囚禁她,倒不如说是在保护她。宗政氏与上官氏这一战,在明面上与江家并无干系,若是她被卷入其中受了伤或是丢了命,两方都要承受来自江都的报复。

她起初是有些生气,但是一觉醒来这个道理想通了便也不再生气,与其被上官氏看管起来,她宁愿像现在这样,毕竟那个将她绑来此处的人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江音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间小道上,空气中除了干冷的夜风,还有一些早春的青草香,林间有一声急促的鸟叫声随着她的走动而响起,江音俏皮地对着鸟叫的方向小声道:“对不起,你接着睡吧。”

黑暗里传来一声压抑的笑,江音并未听见,她摇摇晃晃地走在极其狭窄的小道上,慢慢悠悠地舒展了下腰肢,歇了片刻便往回走。

路知行亲眼看着她回了房间,便转身又回到了一直蹲守的树上,嘴里叼着根草,上树的动作虽轻盈,可带来的风还是惊醒了待要再次入睡的小鸟,那鸟还未叫出声,便眨着绿豆眼看着满面笑意的路知行将手指抵在唇前,小声地道:“嘘,对不住,你接着睡啊。”

少年倚着树干,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遥遥地看向远处火光冲天的落红山。

白马书院门口,君山和上官慵的亲信都瞧见了高高挂在门上的人头,那亲信面色极其难看,狠狠将马鞭抽在君山身上,君山生生挨了他一鞭子背脊依旧挺直,小兵上前取下悬挂着的头颅,不忍得用布巾包裹起来。那亲信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于是翻身下马一脚将君山踹了很远,抡起鞭子兜头兜脸地打,脚上也没闲着,君山默不作声地护住柔软的腹部,蜷缩在地。

那亲信出了气便不再理会君山,他踹开大门径直入内,刚进白马书院内便见到一凉亭,上面的匾额在夜里看不清,也没人理会,一路走过一座小桥,过了小溪便是书斋,书斋此刻空无一人,搜了一番毫无收获。亲信卡住君山的脖子,狠厉地道:“人呢?你不是说宗政越就藏在书斋里吗?”

君山被他卡住脖子,面色渐渐涨紫,那亲信松了力道,他咳了两声,虽然狼狈却仍是不肯失仪,喘了喘便将人领着,众人绕了又绕,不知不觉间竟被他从书院的暗门带去了后山。那亲信走了许久却越走越黑,心中觉得不对劲便停下脚步,警惕地抓过君山,质问他是否在耍什么诡计。

君山脖子上的青紫还未化开就又添新伤,他平静地道:“你们有这么多人在,我孤身一人便是想做什么也很难如愿。”

那亲信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于是就押着他继续走,直至来到一处大山洞前。君山见他不肯入内,便道:“他的确就躲在山洞内,你既担心里面有埋伏,那我就走在最前面。”

那人迟疑片刻,还是派了两个士兵随他一同探路,洞口处还有很大的空间,三人并排走也不成问题,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里面都没有什么陷阱,于是那两名士兵便出去通报。亲信留了一队兵在外接应,自己带着大部队跟着进了山洞。

仍是君山在前探路,走着走着山洞里的路越来越狭窄,有的路段仅能单个通过,有的路段还得低着头或弯着腰走,其中岔路众多且黑暗寂静,众人点着火把也只能照亮自己那一方之地。而且越走地势越崎岖,火把也不能点了,于是改而举着火折子继续前行。

“还有多久?”走了约一顿饭的功夫,那亲信被洞中的幽闭与黑暗刺激得鸡皮疙瘩频起,听着洞中自己可怖的回音,索性也闭了嘴。

君山淡淡地答道:“不急,快到了。”话音刚落,他便消失在黑暗中,众人惊慌不已,探查了许久才发现这里有出岔路口,他应当是趁人不注意钻进其中一处洞穴里了。

亲信气急败坏地找了半天,总算在其中一个洞口听到了里面有一人的脚步声,虽然已经努力放轻了,但还是被山洞中的回音无限扩大,于是当机立断率兵沿着那个方向去追。

见是见到人了,不过并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个穿着铁黑色盔甲,一脸凶狠的中年男子,他背后还站着一群精壮的士兵,正目光汹汹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赵末带着一身血走出山洞,洞外早就站着宗政越,他身边还有一人,正是君山。他们身后的地上血淋淋地倒着一片,宗政越身后的士兵默默上前将这些尸体都搬进洞里。

宗政越笑眯眯地道:“有劳赵将军,洞里可处理干净了?”

赵末一拱手,向宗政越低下头:“公子放心,赵末办事,绝不留活口。”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君山,眼中神情不明,既有审视又有些意外。

宗政越见他打量君山,便又端回那个严肃正经的模样:“今晚之事,君山功劳不小,你与赵将军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心中自有数,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吧。”

君山抱拳,低头敛眸,“能不流一滴血就降服乱军,实是赵将军一人之功,在下不敢贪功,不过公子赏识,君山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赵末闻言,鼻孔中哼了一声便不再看君山,他恭敬地向宗政越道:“公子,山上已经处理干净了,据京都的信息判断,上官慵这回带来的人马已经被我们降服了七成,属下这就去把剩下的人找出来处理干净。”

“嗯,动作快些,江道平明日应当就要到山下了。”

“公子不必担心江都那边,若是他们敢有异动,那就……”赵末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宗政越明白他是想抓了江音做人质,当下眉头一皱,待要驳斥叫他别打江音的主意,赵末好似早就知道宗政越心中所想,立刻低头道:“属下明白公子的顾虑,眼下要紧的是解决上官氏,江都的人我暂且不碰,绝不叫公子为难。”

说罢便引了身后士兵下了山,宗政越目光复杂地看着赵末背影,君山心中了悟,“公子不必担心江姑娘,今日下午她便没了踪迹,应当是有人怕她出事已经保护起来了。”

宗政越也知道此事,下午连乘晴来向臣经纶求助时,他正在一旁。虽然不知道是谁带走了江音,不过想来应当并无大碍,如今各方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江姑娘听上去倒比他幸运得多。

白马书院里,老住持腹部的血淅淅沥沥地止不住,人也昏迷不醒,寺中的药也给受伤的学子分完了,眼见着伤口再次渗出血迹,副住持面上的阴霾愈发浓重。眼见留守寺内的士兵都退到了寺外,王胤鹏见周围的人不注意悄悄拉住愁眉苦脸的诘难,“小师父,方丈大师的伤要紧吗?我看寺里的伤药都用光了。”

诘难叹了口气,“小施主,师伯他怕是不好,不知那一枪是否扎中了脏器,这血就是止不住,要是到了天亮还不能送医,只怕……”

“那赶紧送去看大夫啊!”见诘难不说话,王胤鹏急了,“我知道一条路可以避开下山的大路。”

诘难面上的为难之色不言而喻,“栖霞镇已经被威武军的人占领了,就是下了山也只会被抓住。”

“我说的那条路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直通南面的一个小村镇,比栖霞镇是远了些,但也好过坐在这儿等死哇。”

“小施主所言当真?那就劳烦施主带路,”诘难看了看重兵把守的前门,咬了咬牙,“一会儿小僧想办法将人引过来,公子你就带着住持从后门出去,小僧一定拼死多拖住他们一会儿。”

二人所求不谋而合,立刻便去回禀了副住持,圆暨大师面如土色,听了这话才像又活了过来。

“阿弥陀佛,老衲会引开后门的守卫,劳烦施主将住持师兄带下山,我佛慈悲。”

王胤鹏点点头,试了试咬着牙发了狠劲儿也没能挪动住持大师分毫,无奈众人商议后,副住持命诘难随同下山,诘难鼻中一酸,知道这是师父心疼他,不忍心留他在这儿等死,毕竟和尚身后无背景,那些人若是想杀他们,他们也无还手之力,诘难吸了吸鼻子,凑到他师父耳边,小声地道:“我才不要你保护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老秃驴快带着师伯走吧,逞英雄的事还是多给年轻人留个机会。”

说罢他转身便一脚踹开后门,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负责守门的几个士兵见状便去追,此时,愣了一愣的圆暨大师终于从爱徒石破天惊的话中清醒过来,他背上师兄由王胤鹏引路,一路小心避开巡视的散兵,隐在草丛中走走停停。

王胤鹏带着他们钻过秘密树洞,走进树林,沿途也曾撞到许多重叠的死尸,他面色惨白地捂住嘴,不让惊叫声引来注意,心里害怕,脑中竟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道纤细的背影,不由地镇定了许多。三人走了近道,很快便穿过树林,王胤鹏引着他们往南面去,小声地道:“那日我是在山顶上往下看到的小镇,就在这片树林后面,看上去倒不远,只是我也没去过,眼下咱们就只能碰碰运气了。”

圆徵大师点了点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若真是不走运闯进了威武军的暗桩据点,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还好,出了小树林走了半个时辰后,又进了一片树林,远处只有一户人家点着灯,虽说深更半夜一盏孤灯叫王胤鹏瘆得慌,可圆徵大师却十分欣喜,眼下约莫寅时末卯时初,若是此时还有大片光亮那才不正常。

三人尚在远处,树上浅眠的路知行便发现了他们,认出了两个和尚和王胤鹏。见三人直奔江音所在之处而去,路知行倒是意外得很,这是来救人?一个和尚背着另一个和尚,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风一吹就倒的书生,想从他路知行手下抢人?

这阵容虽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警惕地下了树,小心翼翼靠近那三人,一把剑指在王胤鹏喉间,“来者何人?”

王胤鹏举起双手,面上大惊失色,立刻答他:“饶命,我们不是坏人,深夜造访实在不是出自本意,我的两位长辈受了伤前来寻医,还望……这位壮士高抬贵手。”

路知行见他虽害怕地发抖,却还是挡在和尚前面,倒是有些胆色,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知道他没说谎,便收了剑,“随我来吧。”

他将三人引去另一座房子,并未让其有接近江音的机会。却不料这一转身的功夫,此处便闯入一个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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