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谧,半轮月亮挂在天空,照着躺在阳台的吊篮上玩手机的杨似漆。
其实说玩也不算玩,他最近迷上了刷校园贴吧。
在“最近”的那一栏中,刷出了一条最新发布的贴子,令他划屏幕的手顿了顿。
黎子明同学:加到迟醉微信咯,他还送我回家!
各位Omega别太嫉妒我哦[耶][耶]。
这条下边还带了一张他坐在车里偷拍迟醉侧脸的照片,照片中还露出了这人自己的半张脸。
杨似漆感觉呼吸慢了一拍。
这就是迟醉说的有事?
有他大坝的事啊?
送Omega回家就是他说的有事?
杨似漆几乎是瞬间就切到通迅录要打电话给迟醉,但在手指快按下那串号码时却停住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关掉通迅录,打开吃鸡虐人机去了。
手上的操作是好的,但脑子却越来越乱。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其实好像不是生气,而是没由来的恐慌和害怕。
在这些情绪的影响下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愤怒。
虐人机都虐不下去了,杨似漆退出游戏,给他哥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快被自动挂断才有人接起。
“哥哥。”杨似漆喊了对方一声。
“嗯?”杨临似乎还在公司饭局,那边有点吵,但很快安静了下来,听出杨似漆情绪不对,他温柔地问, “怎么了?”
“你会不管我吗?”杨似漆的手下意识地拽紧了怀中的抱枕。
扯出的褶皱就像他心中一直拧巴着的那股劲一样,但只需要有人来牵住他的手,就瞬间能被抚平。
“怎么会不管呢?”杨临像是在回答杨似漆的问题,又像是在质问过去的自己。
质问过去对杨似漆近乎放养的父母,和过去并不喜欢多了一个弟弟的自己。
杨似漆没有说话。
“……你今晚上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吗?”杨临轻声问。
“……没有,可能是有点想家了。”杨似漆随便解释了一句,失神地望着漆黑的天空。
双眼难以聚焦,心中一直有着一道说不出口的苦涩劲。
“迟醉呢?”杨临问。
“在洗澡,我没事了,”杨似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松开了紧拽着的手,说, “打扰到你饭局了吧,快回席吧,别让他们久等,挂了,拜拜。”
没等杨临再说话,他直接按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本想去点根烟,却又想起自己要戒,于是躺在吊篮上没动。
也许是精神疲劳,脑子太乱,他居然觉得困了。
他给自己掩上毛毯,也不顾阳台越刮越冷的风,就这么安祥地闭上了双眼。
*
迟醉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以往回家熟悉的场景。
客厅灯是关着的,杨似漆没有窝在沙发里玩手机。
只有厨房的灯亮着,能看见被放在锅里保温的外卖。
他以为杨似漆先睡了,就没想那么多,把客厅和餐桌的灯打开,随后去厨房取了外卖出来吃。
外卖是杨似漆喜欢吃的口味。
迟醉不挑,拆开筷子正要吃饭,放在一旁的手机就突然震了一下。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杨临(十七的哥):十七今晚不太对劲,你帮我看看他怎么回事。
迟醉放下筷子,一边起身往楼上走一边在手机里打字回复。
维C:怎么回事?
杨临(十七的哥):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了点没头没尾的话。
维C:我现在去他房间看看。
这句话发出去的同时,他正好到了杨似漆房门前。
他轻轻压下门把手,本来是不想打扰到十七睡觉,却在没透出一丝光亮的门缝中一下将门全打开了。
杨似漆睡觉是会开盏小夜灯的,不可能一片漆黑。
十七不在房间里。
“十七?”迟醉有点着急了,早知道十七会状态不好,他就不送黎明回家了。
他喊了两声,见没人应,着手开始给人打电话。
但杨似漆平时把手机带去学校时会静音,有一半的概率会忘记调声音回来。
而这次他刚好就忘了开声音。
迟醉打了三通电话都没人接,他轻轻吐出口气,心里像是堵着什么。
就像有人偷走了他最珍贵的宝石一样,而他是生活在废墟的恶龙。
心底涌上一层烦躁,他离开杨似漆的房间,正要下楼,却忽地发现转角处阳台的灯是亮着的。
他立即走过去。
阳台门是关着的,但透明门外能很清晰地看到在吊篮上睡着了的蠢货。
迟醉的所有情绪都在这瞬被抚平了。
打开阳台门时动静有点大,杨似漆本就没睡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迟……哎?”杨似漆还没喊完人的名字,一只温热的手就贴近,手背贴在了他额头上。
迟醉松了口气。
“下来,回去喝点去寒的,”迟醉把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盖到十七身上,说, “着凉了。”
杨似漆老实地把外套穿上,而后从吊篮上跳下来,和他回到屋内。
杨似漆没有开口说话,而迟醉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主动开口。
下到一楼,杨似漆才发现迟醉还没吃晚饭。
“你先把外卖吃了吧?”杨似漆把沾有一丝其它Omega味的校服外套脱了,不知道堵什么气,直接把它丢到了地上。
迟醉没理他,拿姜糖出来给他煮水喝。
杨似漆见他不理人,也不想说话了,仔细嗅了嗅,确认自己身上没沾有别的味后才拿毛毯盖在自己身上。
迟醉煮好姜糖水后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他的小竹马乱糟糟地窝在沙发的一角里玩手机,许多枕头毯子都被聚集到那个角落,杨似漆正舒舒服服地躺在里边。
以及地上还有件被扔出来的校服。
其实那件校服上的味道不重,不刻意去闻是根本闻不到有别的Omega信息素留在上面的。
“……是我太久没收你手机了吗?”迟醉话中没有责怪,只有无奈。
他过去将姜糖水放到桌上,说:“一会儿温了把它喝完,不然明天会感冒。”
“知道了。”杨似漆小鸡啄米。
迟醉又转身把自己的校服捡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被十七嫌弃的东西没有留着的价值。
他的这个举动惹得杨似漆没忍住从手机里出来抬头看向他:“你怎么把校服丢了?”
“旧了。”迟醉往餐桌走去。
杨似漆这就不理解了:“不是这学期刚换?你什么时候这么挑剔了?”
“家里又不止这一件。”迟醉坐到饭桌前,说。
“……随便你。”杨似漆大多数时间都理解不了迟醉的脑回路。
听说天才都是疯子,没想到意外地准确。
不过说起来,迟醉确实很久没管他玩手机了。
自打上次吵了他堵气的那一架后,迟醉就没再收过他手机。
他感觉这种久违的自由感还挺爽的。
杨似漆在迟醉吃完饭后被迫喝下了那碗姜糖水。
说真的,那滋味真不怎么样。
喝完以后,迟醉就破坏了那个角落的一角阵型,挤了进来和他坐一起。
“干嘛?”杨似漆在迟醉挤进来之前就很警惕地关了手机。
“你今晚不太对,发生什么了吗?”迟醉抬手勾住他的肩,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
“是不是我哥给你说啥了?”杨似漆很敏锐地猜测道。
“嗯。”迟醉老实承认了。
杨似漆叹了口气,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显得自己不那么的娇情。
迟醉也不急,搂着他肩的手抬起,揉了揉他那半边的头发。
“其实也没什么。”杨似漆还是不想说。
他不说,迟醉也没逼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之后还要染发吗?”
现在颜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从刚开始染的一头张扬的深蓝到现在只剩下一层浅淡的蓝,带着些青。
“再说吧,”杨似漆抓了抓头发, “染多了也不好。”
“嗯。”迟醉点了点头。
“你……”杨似漆盯着面前的一个枕头看,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 “今晚去处理什么事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迟醉微微侧脸看向他,挑了挑眉。
杨似漆知道迟醉这是在套他话,想从话中知道他今晚心情低落的真正原因。
那杨似漆当然不能让对方得逞。
“我上哪知道去?”杨似漆一脸无语地也侧过脸,与迟醉对视。
“没处理什么,不是什么要紧事。”知道是套不出话了,迟醉也没继续争。
哦,送Omega回家又变成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多伤人Omega的心呐!
杨似漆没再理他。
过了很久,他才用手肘轻推身边的人。
迟醉睁开眼看他。
“回房洗澡睡下吧,明天月考呢。”杨似漆说。
“好。”迟醉摸了摸杨似漆的脸。
随后又被杨似漆无情拍开。
迟醉失笑,起身上了楼:“十七晚安。”
*
第二天早上起来杨似漆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很重。
最开始还以为真着凉了,一晃脑袋才想起来单纯只是昨晚没睡好。
他把床头的小灯关了,外边的天还不算亮,但由于他没拉窗帘的习惯,所以尽管能见度不高,但也够看清四周。
在拿手机看时间之前他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
打开手机看见是五点多,和自己猜的一样,便会自娱自乐地乐一会。
他上游戏签了个到,前段时间他加了大佬的王者号,对方的王者看着很像个小号,几乎没一点练度,但段位不低,在星耀。
他之前问过大佬这是不是小号,大佬只说是自己不怎么玩王者。
杨似漆见他不想多说,便也不会多问。
至今他都没和大佬再连过麦,第一是对方不说话,他自言自语也没意思,第二就是迟醉跟他和好以后,他也没那么多话需要和大佬发泄了。
而且他发现,他不给大佬发信息,对方就不会主动来找他聊天。
尽管大佬每次信息都会很认真很耐心地回复,但杨似漆还是会不太高兴。
他习惯性给微信常聊的几个人发去了个“早”,却在大佬的聊天框处犹豫了。
一直都是单方面的主动,真让他挺没劲的。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发,切出后台登回了游戏。
在峡谷打了两局也到六点了,一把刚结束就陆续收到了同学们回的信息。
信息持续进来时,总能让他感觉很幸福。
一种并没有被人忽视的幸福。
秋收是最早回复他的。
秋收:早啊老大。
秋收:?起这么早都不像你了。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昨晚做梦了没睡好,就醒了。
秋收:这样啊,那你注意休息。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人机。
秋收:?
第二个回信息的是小鸭。
小鸭:七哥,早。
小鸭:?你通宵了还是?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我就不能是早起一回了吗?
小鸭:?可信度不如通宵了高。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滚。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欠抽型。
小鸭:哦。
接着是迟醉。
迟醉:怎么那么早就醒了?
迟醉:你可以再睡会,7:30才进考场。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不睡了,我和你一起去。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昨晚没睡好,刚起来的时候头疼,现在没事了。
迟醉:那就好。
迟醉:十分钟后下来吃早餐。
杨似漆回了个“好”过去,然后才下床去洗漱收拾。
回到学校的时候还很安静,许多住宿生甚至还在宿舍里睡觉,没想那么早学习。
因为是月考,大家都没有看得很重,平时里该干嘛的还是都在干嘛,一点也没有考前的紧张感。
杨似漆趴在桌上闭目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了迟醉一声。
“醉哥,有人找。”是在前排的一位男生说的。
迟醉没问是谁,起身从后门绕出去。
杨似漆在迟醉走后才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前门的那位发贴的本人:“黎子明同学”。
那种莫名奇妙的不爽又涌上来,杨似漆看见迟醉笑着和那人打了个招呼。
很奇怪,以前迟醉和别的Omega走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也许是因为这个找迟醉的人不一样,因为他是带着明显的目的去接近迟醉的,而从不让人带目的接近自己的迟醉却因为黎子明同学破了例。
杨似漆觉得很不安,像有一只手在扯着拽着他的心脏。
血液不知道是加速流动了还是停止流动了,他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既然注定要和别人走到一起,那当初为什么要跑来管他?
等以后和别人在一起了,就没有人管他了吧?
今天早上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完,像火山即将喷发了一般在胃里翻滚。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不要他?
他不明白。
今早刚起床的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又浮出水面,他从椅子上起来,于后门离开教室,快步走向卫生间。
而迟醉背对着他,他脚步落得不重,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地的离开。
卫生间里没有人,杨似漆随便进了个隔间,关上门,对着蹲厕干呕了几下。
心跳在不规律地跳着,像要把肉块撞破。
杨似漆从口袋中拿出吃早餐时顺手抽的纸,擦了擦指尖,而后将手指伸进喉咙深处,自己催吐了自己。
胃酸带着未消化完的恶心东西一席卷上,仿佛无数条蛐虫啃咬在他的胃上,泛起疼痛。
杨似漆抚着墙,吐完以后擦擦嘴,小声说了个脏字。
“操……”
他把纸团扔进坑里,按下冲水键。
靠着墙又缓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出了隔间。
他的应激反应总是会莫名奇妙的出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总是没法接受对他好的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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