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方秉蕳打电话叫两人过去KTV。
之间没有走的几个人带了家属,估摸着一共十多个人吧。
桌子边围成了两组人——一组摇色子,一组斗地主。
但很统一的是,都是输的人要么真心话大冒险要么喝半杯酒——果酒,度数不高。
慕如今坐下玩了几局,慕如今选的摇色子——三颗色子,比大小。
慕如今连着输了几局,喝了两杯酒。
在他又输一局准备喝酒时,安在突然走过去,覆上了慕如今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在碰到慕如今冰凉的手时,两人都愣了愣,慕如今蜷了下手指。
安在说:“运气差、胃不好还玩的挺起劲?给我吧。”
慕如今看了他一眼,说:“那不是不信邪吗?不用,我自己喝。”
说着慕如今拿起酒杯喝了半杯酒。
安在说:“成,那借你点运气?”
“考虑一下…”
没等慕如今考虑好,邹喻就说:“安在,你这种摇色子运气就没差过的人,不要败坏我们凡人的游戏体验!”
慕如今听到这话突然就考虑好了:“来,借借运气。”
安在笑了笑对邹喻说:“干嘛?我又不上场。帮我同桌呗,又没让不能请外援。”
一群人听到这话,仿佛又回到了高二下期——
某些周末他们留校生聚在一起打游戏被两人联手血虐;真心话大冒险被两人像现在这样荼毒;斗地主但凡他俩是农民,地主就一定赢不了的时候。
那时候两人也是这样,一口一个“同桌”。
安在摇完:一个六两个五。
慕如今饶有兴致地看着安在,然后选择放弃摇色子。然后坐在一边玩手机。
上一首还是两个男声,激情澎湃地唱着《黄河大合唱》。然而下一首,风格一转,很舒缓,只有钢琴音作为伴奏。
方秉蕳听了几句觉得特别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就问:“落渐,觉不觉得有点耳熟?”
“我想想…”
没等两人想出来,叶语觉就一拍脑门:“想什么想,高二的时候给安在庆祝生日,慕如今当时不就唱了这个吗?”
苏落渐:“嘶…对哦。但我记得是慕如今自己做的曲填的词吧?安在居然还录音了?”
慕如今坐在一边玩游戏,自然没听到这段对话,也并不记得这是自己写给安在的曲。
他只是在听到音乐和歌声时抬头看了看,然后心思回到游戏上,但还是没有忘记听音乐。
安在唱歌时一直看着慕如今,连慕如今抬头看他时也丝毫没有闪避。
唱完后,安在走过来,坐在了慕如今旁边说:“那是你高二写的词曲,原唱也是你,我现在自首你会不会追究我用了吗?”
“应该是给你写的吧?”慕如今放下手机,说。
安在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
“猜的,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直觉吧,你给我的第一感觉…很莫名其妙,如果真的只是同学,但今天那些人都没给我这种感觉,所以有些怀疑吧。嗯…刚看烟花的时候有些熟悉,联想一下我高三莫名其妙又回F国的事,推出来的吧。”
“那你…”
“不影响我们现在的关系。”
“嗯…”
有一点其实慕如今没有告诉安在,刚刚那场烟花,之所以让他更加怀疑,其实还有另外一些原因的。
他人生的前二三十年里,就连跨年都不会看烟花。
前十多年里是觉得没意思,不想看。
接下来十年里是害怕自己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唯二两次看烟花的场景,不敢去看。
而近两年是出于一种他自己也很莫名其妙的下意识地排斥。
为什么呢……
去年井梧寒在跨年时叫他去看烟花被拒绝了,井梧寒也问过他。他怎么说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
他俩当时坐在矮沙发里,慕如今端着杯热牛奶捂手,不时喝一口,正在看书,听井梧寒这么问,他合上书后说:
“烟花远观很好看吧,你在它盛放着的时候,靠近了触碰也会灼伤。
“在地面上看它可以占据了我的整片天空,但其实换一种观测点不过也很渺小罢了。
“在暗一些的环境时的确很绚烂,但,若是见过光亮,或许又没那么惊艳了?
“它转瞬即逝,像是镜花水月一样。无法为不断在黑暗中摸索独行的人照亮些许前路,更遑论驱散些许黑暗。”
慕如今看了看窗外,落地窗上映了些烟花的倒影,他继续说:
“你知道吗?在暗处呆得久了的人的确是会习以为常的,但无论怎样内心深处是很向往光明的。
“所以在看到光的一瞬间又会满怀希望地想要追光而去,期盼着能看到希望或是光亮。
“但,相应的,当他们发现这一缕他们追寻很久,坚信着能救赎自己的希望也不过就是骗局,为了将自己引入更深的深渊时,他们或许会不再愿意相信任何抛下来的稻草,或许会就此厌恶任何光亮,甚至直接崩溃。”
所以啊,至少在他有的记忆里,他是不会喜欢烟花的。
而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到的,不是这两年看到它时潜意识里的排斥,而是是久违的熟悉感,是莫名的吸引。
或许是看到烟花的地点变了;或许是陪自己看烟花的人变了;也或许是因为在这有这数十亿人口的世界上,在遇见的概率几乎为零的前提下,兜兜转转数年,还是遇见了年少时就喜欢的人;还可能因为不管重来多少次,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同一个人所吸引,会为了他而改变自己的很多观点信条。
第二天下午,安在和慕如今约在一家餐厅吃饭。安在到的很早,慕如今因为下午有会晚到了些。
两人点好菜后等着上菜。
安在说:“听说…你最近抢了白家好几个项目?”
这些事自然是很容易传出去的,慕如今也没反驳:“嗯。”
“你想的是…?”话没说完,但谁都心照不宣。
“跟智商高的人讲话就是这点不好。”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安在喝了口水说:“他们最近在C省有个项目,要不一起去看看?”
慕如今看着他,想了下他说的那个项目,本来他是很纠结要不要去的,但现在有了安在的帮忙会容易很多,所以也就同意了。
那天下午,他们俩吃的很慢,到彻底吃完离开已经入夜。
天色暗下来,城市的华灯初上;车流在立交桥上来往不绝,散入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到了城市边缘,车辆逐渐稀少。
慕如今和安在走出餐厅时,正迎面吹来一阵凉风,慕如今不由“嘶——”了一声,把手塞进了衣兜里。安在看了看他,说:“你怎么回去?”
“嗯…走路吧,不算太远,正好消消食。”他们选的地方就在市区边缘,的确离慕如今住处不远。
“好,一起?”
“不麻烦了。你…”
“没事,我车停得离这有点远,正好和你那套别墅一个方向。”
“好。走吧。”
路灯下,有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唠着,并肩向前走。
突然下起了雨,两人猝不及防被淋到,匆忙跑向路旁屋檐下。
明明是十大雅事之一的听雨,在雨中没带伞的人却有些不是很能静下心来“雅”。
慕如今和安在落脚的是学校旁边,正是走读生下课回家的时间。
雨幕里,有些学生盖着校服奔跑,不时招呼一下后面的人,笑声淹没在雨中;有的人默默打开伞,然后几个人挤一把伞闯进雨里,或许还会有一场抢伞大战,最后的结局八成就是——都别打了,一起淋雨吧;也有的学生不兴古人十雅,索性搞个“现代十雅”——淋雨,还能几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兴致勃勃地跳进水坑,然后笑闹着向前走,接着踩下一个。
慕如今和安在都笑着看了会儿。
安在只是觉得莫名熟悉,因为在他们上学那时候,他和他身边这位也曾有过这种经历。
一次是蒙着衣服跑回寝室,跑一半慕如今嫌麻烦索性拿下外套直接开始跑,被安在几步追上去,强行拽在面前,然后安在把自己的外套挪出一半,盖在了慕如今脑袋上。
不想举着外套是吧,行,我帮你。
“哎呀你搞什么?放开。”
“不可能!”
“行——”说着,慕如今强行从安在的那一半外套下把自己扒拉出来。
“你站住!”
“不可能!都到寝室了。”
“都到寝室了,不强迫你搭外套了。过来。”
“好嘛。”
等到慕如今走过来,安在一手拿着外套,一手勾住慕如今的脖子。拿着校服的手也不安分,还趁机挠慕如今。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慕如今腰腹部很敏感。
慕如今立刻就躲开,跟安在保持了一步左右的距离后,说:“安在!”
“哎哎哎,怎么了?”说着,安在又挠了慕如今一下,然后跑上楼梯。
“你站住!”慕如今说着追上安在,然后软了些声音,喊:“哥——你等等,慢点。”
得,一击致命,绝杀。
安在果然停下来了,转头等着他的小朋友。
慕如今一步两级台阶跨到安在旁边,开始报复安在,还威胁性的说:“哥——你再挠回来试试?”
安在才不敢了,笑着仍幼稚的某个人打击报复,一边还不忘护着慕如今,注意着台阶免得摔倒。
——他这位小朋友自己一个人惯了,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清冷正经不近人情的高岭之花模样,也就只有到自己这里,才会露出些脆弱、幼稚、孩子气、较真、恃宠而骄、任性的情绪和表现;只有在安在面前,才有了些十六七岁的少年的意气与性情。
那都是他一手惯出来的,只有他会知道,能看见的。
“还睚眦必报,威胁你男朋友?”
“切,有本事你别被唬住啊,别怂啊。”
“哈哈…是——我怂,都听你的,你说的都对。行了吧,哥错了,再也不敢了…”安在笑着讨饶。
“哼。……我走不动了,等会儿。”
“是——要不我背你?”
“丢脸,不要,走了。”
“好嘞——”
还有一次是某天下午,两位学神也中二起来。
本来还在好好打着伞,也不知道谁起的头,突然就拿着撑开的伞转着甩对方雨水。
又正经走了会儿路,不知道谁突然在水坑那跺一脚,被另一位说一句“幼不幼稚”后再被追着跑,然后下一次被报复回来,第三次两人特别有默契地一起踩下去,然后笑着异口同声的说:“干什么啊!幼稚死了。”
最后的最后,两人都感冒了。
第二天教室里隔一会儿就是抽纸声,咳嗽声接连不断。
安在买了把伞给两人撑着,伞把偏向慕如今。
夜色下雨雾里,两人并肩走向前,一如十余年前某个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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