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菟一顿,本想举些好例子出来,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恰当的,最终没再提下凡历劫的事。这劝人挖野菜的事儿还是不能干啊!
锦时坐在船尾,一下下拨弄着忘川水,看河面荡起的涟漪不停远去,思绪也飞远了。
话本子里的喜欢真是难以琢磨。
正想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于她身旁站定。
锦时抬起头:“你怎么过来了?”
“看你有心事。”他挨着她坐下。紫菟看出二人有悄悄话要咬耳朵,于是很自觉的在船头掌船。
“那个婚约…”
她对成婚没什么具体的认知,只知道话本子里的,定了亲事便成了一家人,就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若不论喜欢,只论成婚,她倒觉得和住在天宫的日子无甚差别,若与席玉成为一家人当然好了,爹娘也一定会比天帝天后待他更如对子女一般疼爱。可他却要两情相悦。
席玉指尖轻轻为她抚过鬓发,微微凉意好像划过她的耳朵,却触而即离,倒成了她的错觉。
他温声道:“你还小,时间还很长,如今只是一个两千年,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个两千年,无需现在就决定要和谁度过漫长的寿元。”
锦时侧过头去瞧他,忍不住问:“你说姻缘当两情相悦,那若两情不相悦呢?”
他是不是想解除婚约?
席玉默了良久,她以为他在思虑如何与她开口提此事,正当她想要替他开口时,他开口了:“我不知道。”
“啊?”锦时愣住。
“我大概,不太敢深想此事,更无法预料,若两情不相悦…会如何。”
如若她明确了心意,也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又没了婚约的联系,他还有何理由能与她再多走一程?她身边自会有她的心上人相陪。婚约,好像成了即便她不再需要他,他仍能与她纠缠下去的唯一联系。
锦时却是笑了,心情莫名好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你的时间也很长,可以慢慢做决定。”
三人抵达神界的时间刚刚好,司昭守在清虚宫,正应对着一众天兵。
“怎么,你们搜歹人还搜到大哥这儿了?难道是怀疑我和大哥包藏歹人吗!谁给你们的胆子!”
领头的天兵面露难色,拱手道:“二殿下,还请您莫为难属下。这是天帝天后的命令,每一处宫殿都搜过了,如今,也只剩清虚宫。且天后有言,要我们探望一番大殿下,二殿下您如此要我们难做,我们如何复命啊!”
司昭心里没底,却又要硬拖下去,便一时也有些口不择言:“每一处都搜过了?父帝的紫微宫,母神的璇玑宫,你们也都搜过了?”
天兵面色一凝,显然没料到司昭会如此说。
紫菟怕被星君察觉,一回天宫便与锦时席玉分别,朝兜率宫去了。
而锦时与席玉则由后窗悄声翻入清虚宫殿内,锦时将床铺迅速抓乱,压低声音对席玉道:“快把外袍脱了。”
随即跑到书案前,随便抓起几卷故意搞得散乱,将纸笔压在胳膊下,做出趴睡的模样来,对席玉点了点头。
外面尚在争执。
“殿,殿下,天帝天后的宫殿,自然…”
“父帝母神自然不会包藏歹人,所以紫微宫与璇玑宫不必搜宫,那我和大哥就会包藏歹人了吗?传出去岂非要叫众神仙们议论,父疑子心?”
司昭高喝一声。
房门“吱呀”由内而来,风吹梧桐,投映下斑驳的光影。
“二弟。不可乱语。”席玉着单衣,披着外袍,面露病气。
说着便微微弓身闷咳了两声,红了眼尾。
“大哥!”司昭着急上前,实则舒了口气,搀扶在他胳膊处,瞪向天兵:“人你们已经见到,能去给母神复命了。”
席玉声音略哑,勉强撑着精神,拦住了司昭,道:“神界出了如此大事,歹人却至今未寻到,父帝母神也是为了神界安危,自一视同仁。旁的宫能搜,清虚宫自然也能搜。”
“多谢大殿下。”天兵一礼,抬脚便要朝殿内去。
他又仔细叮嘱道:“只是凤族的小殿下也在,她背了一晚术法,还睡着,动静切要小些。”
天兵脚步一顿,随即应了声:“是。”
凤族的小殿下不应该在昭阳宫吗,二殿下这是把凤族小殿下也带来清虚宫了?天后得知怕是要发场大火。
“二弟,你也未免太严苛了些。”席玉与司昭小声闲谈着,仿佛并不在意搜宫。
司昭也应道:“大哥,你好生休息便是,一切都有我呢。小凤凰的事你更莫操心,她最是贪玩,不严加管教,就不知溜哪儿去了。”
两人戏做得周全。锦时小有不满,于心里将司昭骂了一通,她哪里就贪玩了!她明明很努力的好不好!
于是这被吵醒的怨气便演的十分到位,当即一拍桌子嚷了起来:“还要不要让鸟睡觉了!”
“祖宗,醒啦?”司昭戏谑着迈进殿中,如常与她斗嘴:“你睡得倒是安稳,我叫你背的,可背会了?”
“可别,你是狐狸我是凤凰,咱俩祖宗可八竿子打不着。”锦时撇了撇嘴巴,懒洋洋抻了抻胳膊:“背了背了,你要检查吗?”随即一顿,看向那些搜查的天兵,问:“他们在做什么?”
“没你的事,小孩子莫问那么多。”司昭拿起一卷敲在她脑袋上,板脸道:“背。我要检查。”
锦时闻言悄悄于案下狠狠踹了司昭一脚:好你个坏狐狸!
司昭却笑眯起眼睛,将眉宇一挑,屈指敲了敲桌案:“背。”
锦时咬牙:“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法无定法,无法法也……”
席玉于一侧将书卷归拢,锦时顿住时,偶尔会出声提醒她一两个字。
阳光之下,清虚宫内一副书塾模样。
天兵搜了一圈,终告罪告退。
待得走远了,锦时猛松一口气,朝着椅背靠去,对司昭不满道:“你这可是趁机打击报复!”
司昭对上她的目光,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笑意渐敛。
自从月下在他掌心施了法,他便时刻可以看到那根红线。仿佛在提醒着他,他应该离她远一些,才对得起大哥。
可是,这红线到底如何才能斩断?命理既可以改一次,必然就可以改第二次,他不信真的无法。
“为了做得真些,倒惹得你恼了。”他拂袖起身:“大哥既已回来,我便先走了,有些事还要处理。”
“好。此事,多谢二弟相助。”席玉与他一礼。
“大哥不必与我如此客气,告辞。”司昭回以拱手,头也不回离去。
锦时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一次是错觉,两次总不会再是错觉,狐狸神君就是在躲她。
奇怪,他躲她干什么?
“锦时?”席玉见她久久望着司昭离去的方向,轻声唤她。
“嗯?”锦时回神。
“我要去浮屠塔探查一番,不知可能找到蛛丝马迹。”
“此时去,会不会被天帝天后发现?”
“放心,父帝此时想来正与众神仙讨论此事,无心留意于我,母神…,应要先发场火。”
锦时点点头:“那你多小心,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
浮屠塔,是关押罪神罪仙之地。因天道与因果的束缚,神仙的日子也并没有那么恣意而可妄为,所以于雾神之前此处只是个摆设,那些不痛不痒的小错,最多也不过是被罚去凡间赎罪。
三万年过去,众神仙记忆也渐渐模糊,已记不太得十二神究竟犯了什么错,以至于十一个贬去凡间,轮回至今不得归位,一个则直接锁进了浮屠塔里。直到浮屠塔炸了,他们才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十二神已受罚三万年。
席玉避开做守的天兵,看着已成废墟的浮屠塔。
早在去冥界前他心中便有猜测,雾神的‘罪’或许与那场神魔大战有关。他本打算在冥界找到无极镜后再来浮屠塔见一见这位雾神,结果他决意放弃无极镜,雾神就出了事。
不安感萦绕于心头,仿佛预示着那些过去如果他不去面对就永远无法真的脱离,一切都会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过去面前。
一如司昭所言,浮屠塔四周以至浮屠塔内都没有它族气息,这歹人必是神仙无疑。
于打斗痕迹上看,多是雾神的攻击。两种可能,要么雾神招式凶猛,那人无力招架,要么那人修为极是深厚,并不多出手,而戏弄雾神于股掌之间。
雾神不惜牺牲元神也要与那人同归于尽,如此便只有第二种可能,那人的修为很强,强到雾神走投无路,被逼如此。
那么这天宫之内,谁的修为足以戏弄雾神?
亦或者,正是那人修练邪术,隐藏了自己真正的修为,藏身于天宫之内。
席玉仔细走过每一处,查了又查,心愈发沉得厉害。
毫无邪术痕迹。
像线索中断,又好像一道指引。
他回到清虚宫。锦时正对着他的字临摹,见他回来,手酸得将笔一丢,抱怨起来:“你这一手鹤骨实在难仿,倒还是狐狸神君的字好学些。若我从前肯在字上下功夫就好了,就不必到现在还要临摹别人的字。”
席玉脚步一顿。
“你怎么了?”锦时不解:“是探查的不顺利吗?”
“袅袅。”他神色格外凝重。
“你说得对,若本身便已足够强,自不必用旁的。”
所以浮屠塔的歹人没有用邪术,因为即便不用邪术,他也强过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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