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时微死。
可堂堂天后在天宫如此重地又如何会遇害?
他要多谢锦时那小丫头的出现,他没有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仿佛天道也终于眷顾了他一次。
司昭与席玉竟皆对她有意!
他便利用婚约搅浑这趟水,令二人相争,为二人埋下反目的祸根,并将三人一同支离下凡。
那奉仙露的小仙侍是时微的人,他一早便知晓。她总是如此,想方设法想窥探他的所思所动,而他也放任她如此,让她以为自己有更为准确的途径试探于他。
实则她所能得知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要她知道。她就像凡间里用来做戏的提线木偶般,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尚不自知。
他假意写下剥夺司昭兵权交由席玉暂管,利用那小仙侍把此消息带给时微,又故意命看守天兵不必看得太紧,给了她溜出璇玑宫的机会。
她不知道,从她迈出璇玑宫的那一刻,她便彻底落入了他的圈套,将助他大成。
一如他所想,她笨,却又不太笨。至少她知道,她不能直接对席玉出手,而去借云凡的手扰乱他的历劫。
所谓历劫,皆有天道定数,年数既多不得亦少不得,若生变故强行中断或是拖延,则必受反噬,严重者,修为尽散。
如此一箭双雕,还能合情合理的处死云凡,以叫席玉悲痛,实是时微最动脑子的招数。
当然,往事往日她无脑莽撞地责打处罚席玉,也是他蓄意纵容。
他便是要她自大,要她无法无天,如此,她才会自寻死路。
他要让二人矛盾越滚越大,仇怨越积越深,要神仙二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众人才能够深信不疑——确实是席玉杀了时微。
他什么都没做,不过一纸虚假的诏令,便搅得人间覆灭,修为大涨。而现在,在他的安排下,他的好儿子,也终于走到了璇玑宫,来到了他面前。
顶罪吧,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魔血。
你仇恨天后,与她积怨已久,辜负了神界的养育之恩,修练邪术,祸乱六界。
是你,杀了雾神,是你,杀了天缘仙子,是你杀了天后。
“你方才为了救那个仙侍,当众动用了魔族密术,此刻,神界大殿下修习魔界术法的消息,应当已经传遍神仙两界了。”
天帝状若癫狂地大笑不止,三万年布局,成功就在眼前。
他拂袖一挥。
“我儿,看看你干的好事吧,你,竟杀了天后!”
天后的尸体猛然从高空坠落,竟被生生吸作干尸,连最后一点仪容都未能保留。
他恨她恨九尾狐一族入骨,他们的存在,便是不断提醒他曾经的无能。
但现在没有人再能阻他!
他的最后一棋也即将归位,司昭,当看到自己母神被杀,再想一想心上人之争,那点兄弟之情脆弱的根本不堪一击。
席玉本就被业火缠身,体内神脉与魔血互相冲撞,难以压制,记忆的翻涌更使他头痛欲裂。
他想起来了。
想起那个不见天日的洞穴,莹蓝色的结界,还有母亲。
自有记忆时起,他所能见到的便只有冷硬嶙峋的石墙,那时他还不能化形,尾巴长长的,盘在洞中便占了大半。
一开始母亲经常摸着他的脑袋,忧愁的低语:“玉儿长得太快了,洞若装不下了可怎么办…,我的孩子,慢点长大吧,如此母亲才能保护你更久一点,或快快长大吧,这样,你才能离开母亲也活下去。”
他不懂母亲的忧愁,只能努力的将自己缩得小些,再小些,这样洞里空间便能大些,母亲大概就会开心一些。
可是母亲始终都开心不起来,母亲的眼底愈发猩红,好像已很久没能睡一个好觉,她面容憔悴,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无心打理一切,每天每天都焦虑地盯着那个莹蓝色的结界。
舅舅每次来都会很无奈的为母亲梳发、擦脸,与她叹气:“早便与你说了,你不听,非要吃这份苦。”
母亲便会勃然大怒:“我不会让人伤害我的孩子!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舅舅每次都会被母亲吼的无法,于是强行用法术使母亲昏倒。
然后对他说:“我真宁愿你从未出生,箬箬便不会如此。”
他不明白,只会怯生生地喊:“舅舅…”
于是舅舅便会露出复杂的神色,最终将掌心落在他的头顶,说:“玉儿,要好好长大,才对得起你母亲所受之苦。”
他便乖顺的点头:“我会听母亲听舅舅的话。”
其实母亲很少要求他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唯独那个结界,母亲不许他靠近,也不许他好奇,甚至不能问上一句。
有一次他忍不住问:“母亲,那个后面是什么?舅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我不能去?”
母亲便瞪着眼睛扑过来一把扯过他的肩膀,问他是不是想要她死,他被吓坏了,哭着说不是的。
“那就不准再提!除非你想要母亲死!”
母亲如此说。
然而,便是如此小心翼翼,却还是在一千年后的某一天,发生了意外。
舅舅给他带来的绣球滚到了结界边上,母亲难得小憩,他便小心翼翼去捡,以为只要母亲不知道快点捡回来就好。
可他的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结界。他甚至没有用力,结界就被破开,而外面是炫目的亮光与青绿色的丛林,这些东西他从未见过。
对未知的惊恐将他吓得跌倒在地上,母亲闻声冲出,将他拖拽进了山洞,一边掌掴向他的脑袋,一边撕扯他的耳朵:“你为什么不听话!你是怎么打开结界的!说!你是怎么打开结界的!”
嘴巴里涌上腥咸的味道,他脑内已是一片空白,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只剩一阵长长的嗡鸣。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打开的,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从对外面的惊慌到对母亲的害怕,他不断扭动身子求饶,想摆脱母亲的钳制,他想要缩起来,躲起来,他对母亲哭求:“我不敢了,母亲,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玉儿了!”
听着他的哀求,看着掌心的血迹,母亲也好像如梦初醒,她猛地停下了巴掌,将他死死抱进怀里,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玉儿,是母亲的错,是母亲的错,母亲不该打你的…,疼不疼?玉儿,你原谅母亲,原谅母亲好不好,母亲就是着急,母亲不会打你了,玉儿不怕,玉儿不怕…,母亲怎么会伤害你,母亲永远都不会,永远都不会…”
他浑身颤栗着,看着光透过洞口倾落进来,那些他所没见过的东西没见过的颜色令他目眩的难受。
“我害怕,母亲…我害怕…。”
他抽咽着,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害怕的是外面的世界,还是洞里的母亲。
他也曾因母亲疯狂的模样而心生逃跑的念头,可终究还是依赖大于了害怕,他想,只有在洞里,只有在母亲身边,才是安全的。
但过了两天,母亲却说要带他离开洞穴。
“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玉儿,快,随母亲走!”
“去哪儿?母亲,我不要,我不要出去!”他害怕地不断退缩,任母亲如何扯拽,他都不敢再靠近洞穴门口半步。
他怕外面的一切,也怕会再次被母亲痛打。
母亲见他如何都不肯走,突然便开始吼叫:“你为什么不听话!一千年了,我日日告诫你不准靠近不准靠近,若不是你打破了结界,我们根本不必逃离开这里!”
“母亲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母亲不要生气了,都是玉儿不好,玉儿不敢了,玉儿再也不敢了!”他连连摇头哀求着母亲。
母亲痛苦的抱着头蹲下身子,她从大哭到崩溃地胡乱吼叫,逐渐平静下来,再一次拉住他的手:“走!”
他以为母亲是要将他赶走丢掉,与母亲拉扯了很久,终于还是被母亲拽出了山洞。
他第一次踩在绵软的草地上,腿哆嗦的厉害,只能无助的求母亲:“别丢下我,母亲,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不要丢了我!”
“你就是母亲的命,母亲怎么会丢下你呢玉儿,听话,我们只是去另一个地方,很快的,很快就会到了。”
母亲笑得很勉强,她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或许是安抚他,又或许是在自我安慰。
可他与母亲还没能走出几步,便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陌生人挡了去路。
他瑟缩在母亲身后,而母亲也死死牵着他的手,挡在他的前面。
那人说,他是他的父亲,他要带他走。
母亲不肯,说,谁也别想带走她的孩子。
于是那人便与母亲打了起来,他掌风凌厉,一张便击穿了母亲的心口。
母亲转了转眼珠,望向他,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可气才提了一半,便彻底了无声息。
那人上前,将手掌箍在他的肩头,摁着他的脑袋不许他挣扎乱动,逼迫着他看向惨死的母亲,在他耳边说:“记住了吗?好好看清楚,牢牢记在心里,她死前的样子。都是因为你。现在,忘记所有记忆,直到,我让你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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