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在场四个人纷纷不说话,气氛像冻结的冰一样凝固。
送葬……为那些什么事也没有做错、只是可能体内携带虚疑病病毒的未成年人送葬。
楼下的喧闹声小了,似乎一张无形的手捂住了他们的嘴,眼不能睁,口不能言。
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是真相。时咎抿唇,大脑飞速运转。一旦这是事实,被恩德诺的公民知晓,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他们的孩子,满怀希望地去接受进化,以获取长久的幸福,未曾想那只是长久的地狱。那些安居乐业、国泰民安的假象会不会立刻被刺穿?
一分钟,时咎再次开口,声音里是浓烈的压抑:“他们……他们是怎么被剿杀的?”
舟之覆耸肩:“那我不知道啊,我知道的就这么些了。”
沉皑问:“教化所在哪里?”
舟之覆还是摇头:“我又没去过,而且我听说以前的教化所和后来的换了地址,换去哪里只有运输者知道,我以前问过,运输者说:一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
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会存在在哪里?
好模棱两可的回答,但之后的问题无论时咎怎么问,舟之覆都是不知道,他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季川泽的事,更不知道季川泽与姐弟的关系。问到后面,他甚至带上哭腔回答:“我真的不知道啊!你把我杀了我也不知道啊!把我当什么地狱烈焰犬,人间百事通啊!”
一颗炸弹如同连炮珠,炸了无数的水花出来。
为什么那么巧季川泽在召唤姐弟去文明中心的当天被捕,代替他的是言威?
为什么季川泽作为曾经的掌权者,在舟之覆嘴里变成了运输者?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在哪里?那里曾经发生了什么让教化所变成了生物坟场?谁在那里负责剿杀这些未成年?
时咎觉得头快炸了,不知道答案的事情太多,而他们只能像一滴水,被洪流推着身不由己往前,等待他们的是深渊是瀑布,是礁石是冰川,是泥潭是沼泽,全然无知。
舟之覆滚了,被季山月一脚踹了出去。
“我们得去找言威。”季水风严肃说。
三人同意,一秒钟也不耽误当下立刻就动身。
路过广场,才发现那里居然没人了,只剩一些硝烟碎片,热浪扑面,金属残骸,看颜色应该是那些被炸掉的巴士的,还有存活的巴士停在路边,但车身千疮百孔,以此证明刚刚发生的不是假的。
这么快就平息了?他们人呢?那些运输者呢?
掌权者办公室,沉皑第一个推门而入,首先看到的是双手背在身后着急得团团转的言威,而刚刚才被他们无情绑架了的舟之覆也坐在这里,一脸哭丧,看上去是已经告状结束了。
见到来人,言威脚步一滞,严厉问道:“你们三个刚刚去哪里了!电话不接!”他目光扫过时咎,皱了下眉,但没说话。
沉皑淡淡答道:“舟之覆没跟你说?”
言威没搭理他的话,而是语气严峻地说:“刚刚楼下聚集的能力者怎么回事?发生这样的乱象,你们三个没第一时间出来处理?还要我亲自下去?我怎么教你们的?”
闻言,几个人全部面面相觑起来,连舟之覆都停止了他的哭丧脸,似乎不太理解地看向言威。
他在说什么?不是掌权者大楼发布出来的消息要集合文明中心现在所有的能力者送往教化所吗?连运输者都来了。
沉皑的手为不可察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回忆起那条信息确实是掌权者大楼发出来的。他冷声问:“不是你们要求有能力的人在广场集合,统一送往教化所隔离?”
言威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朝着沉皑严肃训斥道:“胡扯!我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身为掌权者,怎么会有这样的决策!随便送去教化所隔离?把教化所当什么了!把我的公民当什么了!”
连舟之覆都看出他的矫言伪行,他在时咎身后无声地鼓掌,还用嘴型对时咎说道:“比你还会演的人。”
时咎不想看他。
季山月挺胸往前一步,懒得多说废话,直接问:“生物坟场是怎么回事?”
言威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几秒没能说出话,随后像突然回过神,他放下了他威严萧肃的气质,冷笑了一声:“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事。”
冷不丁的,时咎在后面接了一句:“这是暴政哦,这是独裁哦,这是千古骂名缠身哦。”
见又是他,言威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指着时咎:“你这种人最该被送去教化所!”
时咎点头:“好的。”
话音未落,时咎被沉皑往后拉了一下,时咎扭头,见沉皑对他微微摇头。
时咎“啧”了一声,小声对他说:“对这种人不要怕,就是怼。”
沉皑:“……”算了,时咎但凡能听人话,也不至于惹恼言威。
季水风在后面平静地说:“我们需要知道教化所的真相。”
言威抄起面前的书夹猛地往旁边一扔,书夹砸到了舟之覆旁边的座椅上,发出剧烈的“啪”一声,吓得他差点跳起来,看见没被打到,惊魂未定地拍拍胸,一脸不满地看向言威,心道:气你的人又不是我,你朝我扔东西干嘛啊?
言威指着季水风,他的手颤颤巍巍的,像是憋了很久才怒吼出来:“你怎么也跟着沉皑这小子……好好好,自己的事不做,全部来质疑我的事,我看你们也是不想在文明中心呆下去了。从今天开始,你们三个被无限期停职!立刻离开文明中心,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季水风有些错愕,但沉皑似乎早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一句话也没说转头就走,季山月则原地爆炸,还没炸开,就被季水风拖着出去了。
时咎立刻加快步伐跟上沉皑。
外面爆发出一声嚎叫:“言威我C你大爷!”
原本以为言威也是生气上头,但没想到慢了几步回去,通行证都刷不开了。
沉皑平静地收起自己的通行证,等了一会儿,果然收到了季水风发来的信息。
他们都刷不开了。
消息远不止这些,当四个人走到文明中心大门的时候,竟然有人来给他们开了特殊通道,说是掌权者特别下达的指令。
季山月愤愤:“我要去老宅一趟,必须向言夫人揭发言威的种种罪行!顺便把言不恩逮来威胁他!”
“别闹。”季水风柔声说。
四个人站在街道上,背后是黑压压的文明中心大门,前方是人声鼎沸的大城区,公民们一如往常地各自做各自的事,走该走的路,表演、卖艺,一个不差,笑声一阵阵传来。过了这道门,一切萧索、一切纷争都好像是瞬眼的错觉。
时咎喃喃道:“真魔幻啊。”
物阜民安的另一面到底是什么?这扇门如同一座蜿蜒崎岖高耸入云的墙,隔开的不止是世界中心与城市。
为什么一定要去教化所不可?时咎本来还在想这个问题,但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不去,谁来背这个打破规则的骂名?如果不改造,那些小孩怎么处理?不进化,被文明排斥;进化,可能死亡。
公民只会认为,检测不合格是自己孩子的问题,而教化所是重生的可能性,这一切信息,都在思维传导里完成了,所以没有人怀疑。极致的信或不信,都是盲从。
四个人互相看向对方,一段时间里相处产生的默契无声蔓延,好像谁也不需要说话,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片刻,时咎无奈地抬起手耸肩:“我先说,沉皑做什么我做什么。我很赞同他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毫不知情也许还能装清白,但是我知道了,我就有权利选择,虽然我是……啧,总之,我不想置身事外!”
沉皑拍了拍他的肩,平淡道:“嗯。”
季山月还是怒气冲冲,但听到时咎的话很快冷静下来,他“嘁”了一声,不耐烦道:“我忍不了,我必须查,就算我死了我都要从舟之覆的亡灵大军里蹦出来接着查,更何况我还没死。再去恩德诺找几个能力强自身强的,打得过我们的人试试?还有谁可以击碎言威的美梦啊?”
季水风往前走了一步,说:“今天被剿杀的是陌生人,下次就会轮到自己,曾经的阴谋跟我毫无关系,但以后不一定。”她顿了一下,以深呼吸让自己更加坚决。
忽然一个小孩子踢的足球不慎滚到四个人中间,随着一阵快而轻盈的脚步,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他一下就窜到四个人中间,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一眼他们,奇怪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好吓人,好严肃啊。”
说着,他放下了球,从兜里掏了几块糖出来,那几颗糖安然地躺在他的掌心,他笑着说:“不然吃点糖吧,别那么严肃,再困难的事都会过去的,我母亲说的。”
季水风一下笑出来,他蹲下摸摸小孩的头,毫不客气地拿走了他掌心四颗糖,说:“当然会过去的。”
小孩跑远了,四个人一人分到了一颗糖。
季山月不死心,快速剥开糖皮纸含糖进去,又把双手的拳头摆出来了,并瞪了他们一眼。
有点中二,时咎心想,但是在季山月幽怨的目光里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拳头伸了过去,季水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做了。
“沉皑!”季山月叫道。
沉皑默默伸出拳,将脸撇向另一边。
好,这四人小队什么事还没开始干,心就散了。
五只拳头严丝合缝地碰在一起,如同他们的坚决。
四个人决定兵分两路,沉皑带着时咎回一趟沉家,从沉家和言家的历史遗留入手,季水风季山月则打算回到他们的养父母家,倒查季川泽。
“有事联系。”沉皑说。
季山月不屑:“要你说?”
四人小队各种意义上的就地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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