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和样式都完全是窗户的模样,建在走廊的一边,医院、学校走廊都会出现这样的设计,无论怎么看都是窗户,也是遂了人脑习惯性偷工减料的思维方式,见到熟悉的东西先贴上标签。
“那这些光……”打破了既定思维,时咎再次去看那些光,才发现这种光线是窗户里本身就存在的光,并不是从外面照射进来的,污垢也不是由于久远未清洁,是它本身就是这样的。
手电光随意在地上扫视半天,最后光线定落在一个折断的床架上。沉皑走过去捡起那个床架,用力将它完全从床身上抽离出来,折成一个“L”型钢管。
沉皑轻声说:“让我一下。”
时咎退到他身后。
沉皑举起钢管毫不犹豫朝那些玻璃砸下去。
“啪——”
“啪——”
连响四五声,剧烈的声响在幽深黑暗的走廊里回荡得让人提心吊胆,炸裂声传到耳朵里甚至觉得耳膜疼。
玻璃渣溅了一地出来,全部坠落到地上。
被砸开的地方失去光照,露出外面森然的黑洞,如同没有眼白的眼睛,黑得令人胆战心惊。
果然没有光了,光来自玻璃本身。
沉皑接连砸碎相邻好几块玻璃,以让它们连接成一个窗口。
“砰!”沉皑把钢管扔回地上。
时咎快步走过去想看玻璃的背面是什么,然而这一看,让他当场震慑在原地,呼吸不由自主全然止住。
心跳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血流像冲破大脑又被瞬间凝结。
不是室外,不是墙壁,这窗户外是一个巨大幽深的黑暗洞穴。
洞穴深处被一艘拥有五层楼的大型轮船侵占满,船上所有房间的灯都开着,一层足有二十多扇窗户,上下近百个光点,此时正如密集恐惧症一般密密麻麻漂浮在洞穴里,正对着他们所在的走廊。与这艘轮船相比,站在对面窗边的两个人,渺小得如同蝼蚁。
令时咎感到头皮发麻的不是这艘轮船,是轮船正中央那一层楼……
站满了人!
他们比肩接踵,一个挨着一个,从左到右站满整层楼,他们背后的窗里开着灯,令人只能看到那一排如同傀儡一样的黑暗人形影子。
那些人影静止不动,只是站在那里,如巨物、如古神、如鬼魅般俯视着、窥探着对面走廊里矮小的两个人。不知道他们是否等候多时,是否一直聚集在对面,从这一排单向镜里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已经许久。
时咎不自觉吞下一口口水,巨大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努力保持深呼吸来让自己从压迫里获得稀薄的氧气。
“操。”他喃喃出声。已经不能说是噩梦了,梦魇都形容不出他当下的感受,以后看见镜子都要出现应激反应的程度。
被遥远的巨物凝视。
沉皑很快反应过来,只能抬头才能与对面相隔百米的人们对视,但那些人影全部背光,一个正面也看不见,被轮廓死死锁住视线。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轮船有大概两百米,中间是洞穴坑洼弯曲的死谷地形,以前应该有过积水,只是现在全部干涸,留下漏斗状的河床。
时咎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依然盯着眼前令人汗毛炸裂的景象,问:“现在怎么办?”
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额头也沁出几滴,感觉自己的巨物恐惧症犯了。
“你害怕?”沉皑问。
时咎再次吐出一口长气,说:“我有巨物恐惧症。”
此时轮船就像一个深海里从未被人发现的巨兽张开能吞掉几栋大楼的嘴,那些密集站在上面的人影就是它细碎尖锐的牙齿。
沉皑淡然说:“那些不是人,应该只是人体模型。”
仔细观察过很久,即使人强行静止不动,也会因为心跳和呼吸有微不可察的运动,运动总是相对静止的,但轮船上那一排人影毫无活人的迹象,应该是被刻意摆在那的。
时咎深呼吸,压下自己的身体反应,微微朝轮船示意:“要不要过去看看?”
沉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还能行?”
“行。”时咎咬咬牙,都到这儿了,再恐怖也是人惹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事。
心理压力被无限放大。
沉皑“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对面,片刻,他淡声说:“船头和船尾都嵌在山洞里,可以从山洞壁爬到甲板。”
他回头看时咎,但在微光里并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沉皑说:“下面路不平,你跟我走……如果觉得不舒服要告诉我。”
“好。”
沉皑纵身翻过窗户,大概四五米,稳稳落在山洞地面上,才看到这个地下医院本身一部分就建立在这。
时咎跟着跃下去,他感觉这个高度还是可以接受,结果落地的时候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站起来。
比想象中高多了。
地底有被水冲刷过的痕迹,但不深,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原来就是河的一部分,也不知道这么大的轮船是如何卡在这个洞穴里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监狱附近那面死湖,从湖里沉下来沉到这里。
脚步声在山洞的空间里回荡,加上头顶上方那一排人头,让时咎生出一种在全息投影里玩生存探险游戏的错觉。
岩石墙体错落排序,看上去也不像是某种天然形成,倒像人为制造出来的,每块大石头上有足够的落脚空间。
时咎站在沉船边,仰头望着上方,巨大的沉船让他想到克苏鲁神话中的海底城市拉莱耶。
沉船最下方布满污垢,看上去曾经漂浮在某块肮脏水里,所以它曾经是有在水里的时间里,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被整个掩埋到了地底。
想要爬上去到达甲板,下层建筑还有十多米的高度,对于时咎来说并不算轻而易举的事。
接着在时咎目瞪口呆的眼神里,沉皑从包里掏出一捆细绳出来,时咎认得这种绳子,用来束缚人的双层石墨烯绳。
时咎惊讶:“怎么你什么都带着?”
沉皑笑:“不占地方,看到就拿了,也没想会派上用场。”
他拿绳子在自己腰上系结,又围到时咎腰上,一边打结一边低声说:“你跟着我的落脚往上爬,小心一点,踩滑了我拉你。”
“好。”
沉皑最后拉紧绳子确认它不会中途散落,转身便往上攀爬,让出整个身位后,他回头示意时咎上来。
沉皑踏了哪一块,时咎跟着往上走,一边注意地形,一边听到沉皑在上面说:“爬的时候手腕放松,用手指尖接触支点,别往下看。”
他很熟练,好像攀爬这件事已经进行过千万遍。
好在每块石头不大,基本挪动两下就有一个较大的落脚点,时咎跟着沉皑的路线一路往上,看到沉皑抓住船身的刹那手臂发力整个人撑了上去。
“咚!”鞋底踩在甲板的金属碰撞声,卷起周围一圈灰尘。
沉皑回头将半个身体探出去,向下伸出手:“手给我,另只手松开。”
时咎照做,接着他整个人被沉皑提上去。
两个人靠在船舷边休息。
地上都是厚厚的灰,两人踩过的地方有非常明显的鞋印,除此以外灰蒙蒙一片,是长久无人的迹象,应该废弃很久了,和这所地下医院一样。
从甲板上就能看到不远处那一排地下医院的窗户,透过玻璃,能比较清晰看到那排空洞的走廊,长得像地下的蛆虫。医院里,打开的门里一片黑,换个角度依然看得人后背发凉。
恐怕言威写的那个坐标正是这艘沉船,他敢那么光明正大地放着,说明他相信就算有人怀疑,也只能找到监狱,但注定一无所获,再仔细一点或许能发现这所地下医院,也已经被清理干净。
能想到,或者循着线索能发现这艘沉船,还能顺利上来的,没几个能做到。
休息片刻,时咎站直身体说:“走。”
“叮——”
不合时宜的铃声响起,是沉皑的手机,只响了一瞬间便消失。
沉皑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季水风。”他企图回拨,但在这地下的洞穴里根本没有信号,刚刚响起的刹那应该也只是无意中接收到的信号,只能从这儿出去后再说。
沉皑放回手机,用下巴示意里面:“先从一楼开始。”
甲板上很干净,没有堆放任何杂物,进入船舱内部的门把手上也是铁锈,上面的灰尘清晰可见,手把上去能感受到沾了一手灰。
推门进入,门口便是一个大理石吧台,吧台上放着破碎的酒瓶还有几本空白草纸。
“这……”时咎往前大跨一步,喃喃道,“这是什么度假村。”
跟想象中的船舱不同,偌大的空间可以一眼尽收眼底,这里栖身了不少娱乐设施,微型电影院、室内泳池、小型读书室、酒吧,餐厅的桌上还有餐具,但里面没有盛任何食物,红酒杯里黏稠的物体像是放了几十年的液体,杯壁上也有鲜明的划痕。
但无一列外全部都被灰尘覆盖,泳池里干透了,太久没有打理显得像泥池,整个看起来像是船员的娱乐楼层。
船内部的灯亮着,看上去都是应急灯,只能提供基础照明,但足够把这些场景照出来。
时咎疑惑环视周围,问:“这里近期还有人来过?”问完就觉得看也知道不像是能有人近期活动过的样子,于是补充道,“发电装置在哪?”
沉皑慢慢绕行一圈,四处都只能看到他俩的脚印在灰尘中留下印记。他走到光源旁,眯起眼睛观察片刻说:“同位素光源。”
“嗯?”时咎转过头。
沉皑解释:“一种利用同位素放射性衰变产生能量来发光的装置,可以辐射出可见光或者其他波长的光。”
相当于长明灯,不需要依靠发电装置。
所以楼上的光会在这里常亮。
时咎慢慢走回沉皑身边,奇怪道:“谁在这儿建个这种东西啊,洞穴里暗无天日的,出去还只能看到医院。”
“不知道。”沉皑应了一声,目光扫到角落的旋转楼梯,“上去看看。”
旋转楼梯的材质像水晶,每一步阶梯都是透明的,不紧不慢螺旋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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