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自认为人木讷,于男女情事上更是后知后觉。
曦和三年对慕容卿一见钟情是他肺腑之言,可前世明白得太晚。
那时慕容卿已经嫁与陆郴为妻,他甚少在好友口中听闻慕容卿的事迹,有意无意之间便会经常打听了她的消息。
也会偶尔从自己娘亲口中听到。
都道是陆家这位主君心性厉害,哄得康宁群主成了金丝雀儿,竟让家中妾室先有了身孕,无甚手段也不发作。
等那小妾意外没了孩子,有传言是康宁郡主的手笔,不少人还在说道郡主终于是开窍了。
可不是,沈止知晓绝对不是慕容卿。
让人发笑的是陆郴也知晓不是慕容卿,可他仍旧恼恨。恼恨她让妾室爬到了头顶上还不知动用权利什么也不做,任由脏水泼到头上。
陆郴想让慕容卿立起来,可慕容卿立不起来,到底还是陆郴发作才料理了这桩事儿。
沈止不明白他这好友,为何非要逼个天真纯善人那般有手段,那初初为何不直接寻个有手段的人?
不是为了康宁郡主身上的尊贵,还能是什么?
万佛寺偶遇,慕容卿俯首跪地在佛前泣不成声模样,沈止如今想起心口仍旧隐隐作痛。
何苦就成了如此?
他执拗,自知心悦于慕容卿之后,一条道走到黑,至死也未曾娶亲。
只活着那时每望陆郴一次,思及他已是拥有了慕容卿却不知珍惜,将人折磨了个神形消瘦模样,怨怼就多一分。
最后慕容卿替陆郴挡那一刀他在一侧也瞧得真切。
勇决,无悔。
沈止却在她那举措里瞧出了解脱,她是笑着走的。
只言片语也没留下。
也不知陆郴是故意带慕容卿出京想让批命应验,换个当家主母;还是真的就仅仅是个意外而已。
那年慕容卿二十有六...
沈止面色难看,又望向白府马车消失的方向,蹙眉道:“我吩咐你办的事儿可有了眉目?”
青棠将那碎玉收好,恭敬回了:“南枝已是重金差人去寻了,他如今还在苗疆一带徘徊,按着主子吩咐,该是不久就会有消息。”
“嗯,明儿一早去取了我书房里头那棕色瓶子给白家送去,赶着上职前拿给白家大公子,说清楚那是安神补气的上好药。”
“自当为主子办好。”
沈止闻言没乘马车,只慢慢朝着沈家家宅挪着步子。
他心中焦急,面上儿不显,在琢磨着若是等慕容卿及笄之后去求皇帝赐婚的成算有多大。可他向着白一方透露了心意,为何也没见这位有何撮合的意思?
连哥哥这一关都过不去,皇帝那关又要如何过去?
难不成是对陆郴有微词,心里更看不上他吗?
沈止开口:“青棠,你觉得我如何?”
“主子指何处?”
“嗯,就我这个人...可值得女子托付终身?”
青棠一搓手,这教他如何说,不过看他家公子问得认真,还是琢磨了措辞道:“主子家世样貌自然是顶尖儿的,可是...”
“但说无妨。”
“可是您问我,我哪里好评品,我既不是女子,还是个家奴,也还没娶亲...”青棠话锋一转道:“京中若论谁最懂男女之事,那便是杜家公子了,主子与他同为朝臣,不若去找他讨教讨教。”
“杜逡杜子音?”
“正是。”
这方沈止打算暂且不提,只说白府已是忙成了一锅粥。
慕容卿晕着回府,白一方被其父打了一顿正在祠堂面壁思过,荷花夫人则双目通红的守在床边等着人醒,
杜若与尤诺被送回家,怕也是要受家中一顿斥责。
这会儿白双双端了碗安神药过来,却不是给慕容卿而是递向荷花夫人:“阿娘,大夫说妹妹没事,不必太过伤神。”
荷花夫人推开那药,眼中含泪地握着慕容卿的手:“你妹妹虽是不能出了京城,但自小身子也是康健,只她年岁越长,那批命便如一把刀时刻悬在你爹与我头顶之上,生怕哪一天就...”
她不愿说了不吉利的话,转言道:“是以卿卿欢喜了何事,何人,都随她去,只要她高兴,我心里便没什么不愿。可她三番五次为着陆家那孩子伤神伤心,我...做娘亲难道要棒打鸳鸯吗?”
白双双抿唇,脑子一错就想到了白一方和她说的沈止欢喜妹妹的事儿。可陆郴不是良人,他沈止也未必算得上是。
先不说他与陆郴是生死之交,于妹妹名声有碍。
沈家氏族规矩多,关系错综复杂。
沈止也为人刚正有余,圆滑不足,在断案上更显霸道执拗。既他行事如此,想来在男女之事上也差不多。
一个霸道人,自己妹妹这样的人到她跟前也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沈止为人还粗糙,她稍稍听过些传言,是穿得吃得用得一应怎么简单怎么来,那必然对女子就少了体贴。
还有他那个娘亲,自诩才女,固执得很。前两年还生了个小儿子,想必是对沈止不满,心都朝着小儿子偏了去。
白双双那日听闻白一方说了这事儿,立马就将沈止否了。
起码在陆家没有婆母,陆郴白家也不是拿捏不住。
最重要的是,慕容卿心里的人,是陆郴。
白双双又劝:“阿娘想得太远了些,妹妹才刚要及笄,嫁娶之事暂还论不上。指不定到时候就不欢喜陆郴了。”
“我宁愿她在府中一辈子。”荷花夫人微叹了口气,还是将安神药喝了,女儿还没醒她便还在守着。
荷花夫人问白双双:“你也到了该嫁娶的年纪,你一向是个主意大的,可有中意的人。”
白双双皱眉:“阿娘,我还没想到,再等等可好?”
“为娘只是瞧着二皇子对你,皇帝也问了你爹几次,你如何想的?”
“我对儿女之情暂无念头,只自小在先后跟前启蒙,女儿想效仿先后去做了别的。”
荷花夫人心里愁啊,儿子一心要参军,两个女儿一个不嫁,一个愁嫁,没一个省心的主儿。
慕容卿在两人交谈之中悠悠转醒,她正好听到了二姐的话,有气无力插了句道:“轩哥哥不是那种看不起女子的人,二姐若真有一番抱负,好好同轩哥哥说了,他肯定也愿意。”
“你还操心到我头上了。”白双双上前扶起慕容卿坐起,先给她骂了一顿。
慕容卿苦哈哈一张脸:“二姐可别再说我了,当时要不是沈少卿相救,我怕是就被那杀神砍了,那人太坏了,揪我头发。”
她捂着脑袋这会儿娘亲姐姐陪着,还笑得出来:“不过这会儿想想挺刺激的,当时可给我吓坏了。”
荷花夫人见她又喊肚子饿,胃口不错吃了些东西,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娘亲要走慕容卿没拦,只揪住了白双双,想让她二姐与她一同睡。
“你睡觉不老实,自个儿睡去。”
“二姐,我心里头还有些难过呢,你再陪我说会儿话行不行?”
白双双瞪了她一眼:“为着陆郴难受?你活该!自己挑的人自己受着,别在外人那里的难受带到家里头排遣来,没这个道理。你要不想这般难受了,就换个人,若换不了,合该你自个儿消受。”
说完当真不应她出了屋子。
慕容卿被她二姐说得心里原本在冰窟窿里的心,又被烫到了热油上煎。她二姐说的话在理,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什么事儿都求了家里人。
她不晓得郴哥哥为何突然出现又说了那么难听的话?难不成真当着她水性杨花心里头想着沈止吗?
可那梦...
慕容卿心里懊悔,玄梦之事就该烂在肚子里谁人也不告诉,这一桩一件都是因了那梦。打定主意往后再不提这桩事,可陆郴那边又当如何是好?
扪心自问,慕容卿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去哄陆郴不是不行,可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她也不是铁打的并受不住一次一次伤心。
她忽然就想了,难不成以后一辈子都要这般吗?
为何陆郴这么多年来,就还是不懂她呢?她许多时候都不晓得他为何生气,也不知有些矛盾怎么来的。
像是稍微行差踏错,他就不理。
到这次气性儿更是比之前每一次都严重。
慕容卿想了愈发难过,回想起陆郴当时在武斗坊的模样,她心里如履薄冰。
她想不出办法,只能逃避。
慕容卿又想到二姐曾骂她心性不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知情爱。她就硬逼着自己去想结业考的事儿。
心里一团乱麻。
慕容卿其实很想问问她二姐,为何只有学业,应试,这些算了正事儿上乘?她想去好好去对一个人,想与心上人开开心心过日子为何就是下乘?
情爱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为何不能与那些所谓上乘之事一处论了?
她还想问,她欢喜陆郴多年,到底是哪里心性不坚了?她自认从没说过陆郴的坏话,也一直道他对自己很好。为何大哥二姐总要将他们对陆郴的品评当作是她的处境呢?
她盼着自己,家人,好友,心上人都开开心心一处,这样的念头当真上不得台面吗?
慕容卿临睡前想着,是不是大哥与二姐皆是英才,就心里瞧不上她这种普通人的喜怒哀乐的念头。
可她没有一个是敢问的。
她怕伤了二姐的心。
也怕伤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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