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宿罕见的睡了个好觉。
虽然昨天菲利普莫名其妙变了个性格,事情没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但他还是睡了个好觉。
没办法,实在是这几天他睡得太少。
天天都熬夜等人,再加上又天天都被大早上吵起来。
他不理解,明明都知道早上会出现尸体了,为什么每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都要尖叫呢?
又不是地上有一大滩血,又或者是被肢解。
干尸有什么可怕的?
而且每天都是同样的干尸,再怎么害怕也看腻了吧。
但今天没有尖叫声,所以池宿睡到了大中午。
他醒来时连带着皮肤都红润了些许,前几天因为睡眠不足而带来的苍白一扫而净。
池宿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起床洗漱。
那件继母带来的衣服早就被他丢到一旁,彻底不打算再穿了。
他理解这个时代的工业水平,这件衣服大概是继母手里最好的东西了。
但依旧不符合他的最低标准。
到目前为止,他身上受过最严重的伤大概是脖子那处被衣料磨出来的红。
他打开房间里本来就自带的衣柜,悠然自得地挑选起来。
这里面每一件衣服他都看过了,每一件都和他身,就像是定做的一样。
不管这是不是一个阴谋,总之池宿很高兴。
他挑了件修身的马甲,配暗绿色衬衫,下半身是西装裤。
池宿从来都知道自己身材很好,所以他也从来都习惯穿修身的衣服。
他知道如何炫耀自己的资本。
从厌恶那种羡慕以及欣赏的眼光到逐渐上瘾,这个过程可以概括池宿的前半生。
从小到大他都是昂贵王冠上最耀眼的珍珠宝石,生来就被人仰慕的对象。
所以他才讨厌质疑的眼光。
没有人能质疑他。
他永远都是正确的。
哼着歌走出门来到楼梯时,池宿才发现楼下已经站满了人。
“啊,都等着我呢?”他毫无半点愧疚,就这么笑眯眯地走下了楼。
找到感兴趣的东西后,池宿的状态明显变得更高,不再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了。
更何况……
所有人在他走下楼时默契地让开了一条道,露出了最中间站着的菲利普伯爵。
最大的谜团可就站在这儿呢。
“没有等太久。”菲利普恢复了第一天的那种模样,以一种无所谓的平静语气说。
他扫了一圈所有人,最后只丢下一句话,“我临时有事要去主城一趟,你们不用在这里待满十二天了。”
正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伯爵又开口了。
“当然,我会带着你们一起。”
池宿猜想他是不是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表情说这句话的。
毕竟这实在是过于大起大落,让好几个玩家都差点骂出脏话来。
真是遗憾,为什么偏要戴面具呢?
池宿紧盯着那张黑面具,想要透过那薄薄一层的阻碍,看见菲利普的脸。
又没有毁容,干嘛要戴面具。
菲利普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眼轻轻扫了他一下。
但由于幅度太小,池宿不确定这是否是他自己的错觉。
菲利普当然没有选择在大厅多留,说完话后就径直走上楼梯。
池宿看着他朝自己走来。擦肩而过时,池宿故意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绝对没有善意的微笑。
一种挑逗性的试探,如同两只猛兽相逢时露出的爪牙。
这是一个威胁。
这一次池宿能够看清,菲利普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间。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明显的笑。
当着众人的面,菲利普不紧不慢的说:“池…池青。”
“今天晚餐时间,我在房间等你。”
池宿没有回话,只是看着菲利普上楼离开大厅。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危险的决定。但偏偏对面的人吃这套,眼都没眨一下就上了钩。
但被毒蛇盯上了是好事吗?
池宿才不会思考这个问题。
反正他又不怕死。
菲利普走后,池宿迎来的是一群人怀疑或惊恐的眼神。
再说一遍,他真的恨死这种眼神了。
“你和他……认识?”
还好齐玉妄先上前一步拉着他上楼,掩盖掉其他人的目光,走到了角落。
“算认识吧。”池宿装模作样地用手指磨蹭了一下下巴,“我说他爱我,你信吗?”
齐玉妄一脸被噎到的表情。
他尴尬地笑了笑,三秒钟后才勉强说出一句:“这是个借口吗?”
“看你自己怎么想了。”池宿耸肩。
齐玉妄十分贴心地跳过了这个问题。
他露出一个笑容,金丝眼镜被水晶吊灯反射出光,遮住了他眼睛里的情绪。
“你和前几天很不一样。”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池宿歪歪头,给了个毫不沾边的回答。
“这是什么意思?”齐玉妄依旧保持着微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池宿平静地说:“我的意思是,不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蠢问题。”
他显然错误估计了池宿的性格以及形象,也低估了池宿的毒舌程度。
“Well…真有攻击性啊。”他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
“怎么,我前几天表现得很好欺负吗。”池宿的眉毛高高挑起。
实在是……
惊人的美丽。
池宿这张脸天生就不适合当小白兔,也不适合缩在后面当小透明。
他是越张扬恶毒就越动人的玫瑰花。
任何的正向情绪都只会掩盖这一点,让这幅浓墨重彩的油彩画落了俗套。
他永远不适合做出同情,怜悯之类的正向表情,那只会让他显得很假。
那些东西会让他表面落上一层灰,沦为黯淡无光的廉价珠宝。
“不。”齐玉妄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戴上了平时的假面具。
“只是你这样更漂亮。”
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池宿露出一个鲨鱼般的笑,“我从来不会把这句话当奉承,谢了。”
“不过……”他眨眨眼,“帮我应付一下楼下那堆人好吗,带着他们去找找今天的线索之类的……”
“我可懒得和他们说话。”
这句话一落地,对面的人却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齐玉妄向他解释:“今天没有人死,一大早伯爵就坐在那里了。”
“坐?”池宿抓住了一个字。
“他在餐厅。”齐玉妄笑着补充,“到大厅后系统告诉我们去餐厅。”
“所以你们在那等了……”
“一整个上午,没错。”齐玉妄斜着眼睛看他。
池宿看着他略带幽怨的眼神,皱起了眉毛,“你不会指望我说抱歉吧?”
“没有。”齐玉妄笑了。
“不过我可以帮你敷衍掉那些人。”齐玉妄扫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再说:“但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伯爵的。”
“我当然会告诉你,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池宿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我在背景里就认识他,你不认识吗?”
齐玉妄眯着眼睛看池宿,他当然听得出这话里面的试探意味。
“我当然认识。”他微笑着回答,“但我觉得我和他永远不可能这么熟。”
“会有很多人把你当成吸血鬼信徒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齐玉妄还抬起下巴示意他望楼下。
池宿跟随着他的目光往楼下望。王以一如既往地在控场,时不时还有几个人抬头防备地往楼上方向看。
他嘴角勾出一个笑容,“那就让他们怀疑去吧,反正今晚是最后一晚了。”
齐玉妄对他这副自信模样感到有些惊讶,但面上不显,只是点点头与他分开,下楼了。
池宿趁着这个时间搜索了一遍楼上的房间,包括三楼他都大方地推开门去转了一圈。
迎着伯爵疑惑中带着新奇的目光,池宿咧起嘴角大大方方行了个礼,只说了一句:“晚上见。”
“你总是穿我衣柜里的衣服吗?”菲利普跳了个完全不相干的剧情。
池宿抚摸着自己身上的马甲,眼睛里都是愉悦,“我不认为你能穿上这种尺寸的。”
“当然,你客房里的就是你的了。”菲利普也笑了,“我非常开心,也非常荣幸你穿上了我准备的衣服。”
“这应该不是个阴谋吧?”池宿笑着说出这句话。
“真令人伤心,亲爱的。”菲利普叹了口气,手指伸到眼角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我还以为相爱的人要互相信任。”
池宿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嗯…是啊,互相信任。”他以一种敷衍的游离语气说,“或许,我们相爱的方式不一样?”
一看就站不住脚的解释。
但菲利普还是笑着回答说:“我喜欢这个回答。”
“真走了,晚上见啊。”池宿朝他摆摆手,没想再继续谈话。
“嗯哼,晚上见。”
随着一声关门声响起,菲利普看着池宿离开的方向,停顿了很久才把目光移过去。
晚餐时间。
场上现在只剩下九个人。
两个人死了,一个人受到伯爵的邀请上楼去了。
管家作废了池宿的那一票,宣告他们九人今晚仍有投票出一人的权利。
“我选择弃……”
齐玉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对面的王以抢过了话头。
“我投票池宿。”
就在这句话落地的瞬间,所有人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一句话:“投票仪式已开始,从现在起开始计时。”
“请在五分钟内完成匿名投票,不可弃票。若五分钟结束后还未进行投票,系统将进行随机投票。”
齐玉妄的眼睛垂了下去。
这是个什么鬼投票机制。
只要玩家中有人投出第一票就开始全员投票,有一人放弃就全员放弃。
该死的白痴机制。
眼看着结束时间越来越接近,齐玉妄也只能在心里默念出一个选择,静待投票结束。
他叹了口气。
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起身离开餐桌时,齐玉妄抬头看了楼上一眼。
……
池宿此刻正在和伯爵菲利普进行“紧张刺激”的聊天。
好吧,的确是打双引号的。
他们俩此刻正坐在菲利普房间的桌子上吃晚餐,气氛一时间竟有些沉闷。
池宿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银叉搅着面前的蔬菜沙拉。
“我不知道你是喜欢吃这种东西的类型。”他抬起面前的叉子,洁白的沙拉酱滴落在盘子上。
菲利普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自己的那份沙拉。
听到这句话后,他才抬头露出一个微笑。
“不像吗?”
池宿把叉子一放,腰往后仰靠在靠背上,“别这么反问我,这样说话很麻烦。”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得到这个答案,我的回答是,是的。”
“我真的不觉得你会喜欢吃蔬菜沙拉。”
“这只是你的个人猜测而已。”菲利普插起一颗小番茄放入口中。
他得到了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
“好吧,既然你不想回答这个,那就换个话题。”池宿晃着脚尖,眼睛死死盯着菲利普的脸。
“你信神吗?”
菲利普的眼睛终于与他的眼睛对上。
那双绿眼睛里装的是纯粹的恶,尖锐得几乎让菲利普有些喘不过气。
那是魔鬼才有的眼睛。
但明明他自己才是魔鬼。
“不。”良久后他终于扯出一个微笑回答,戴上完美无瑕的面具,“我不信神。”
“是吗,那你恨神吗?”池宿艳红的唇咧起,露出一个像刀的笑容。
一阵长久的沉默。
菲利普看着那双明亮的绿眼睛,几乎快要开始怀疑那是两颗玻璃珠。
如此的……无情。
没有任何恐惧存在,仿佛那双眼睛的主人对面坐着的是什么毫无威胁力的人物一样。
甚至让菲利普有一瞬间在怀疑,他是否失去了现在的一切权利。
最终是菲利普率先移开了视线避免继续对视。
“不恨。”他最后只回答。
池宿像是被娱乐到一样眯起眼,露出一个让人晃眼的笑容。
“你其实可以拒绝回答的。”他一边玩着自己的发丝一边说,“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你比我厉害一点吗?”
“你干嘛要这么怕我?”
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将身体撑在桌子上迅速向菲利普靠近,直到逼得菲利普再次与他对视。
“你才是那个怪物。”他望着那双略带惊恐的紫色眼睛,“你为什么要怕我?”
“我才不……”
“我能够伤害你吗?”池宿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我能够控制你,虐待你,让你感到恐惧吗?”
池宿看着那双紫色眼睛里的恐惧越来越甚,直到到达一个临界点后彻底消失不见,转而变为一种愤怒。
宝石般澄澈的紫色扭曲成一片浑浊。
由于他们的距离很近,于是菲利普很轻易地掐住了池宿的脖子。
餐具被碰撞到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池宿被掐着脖子压到桌上,脸上依旧没有惊恐。
“你生气了吗?”他甚至在继续笑。
菲利普也露出一个笑,只不过他是被气笑的。
“当然,我当然生气了。”
“啊——咳咳咳。”池宿被掐得咳嗽,眼睛里的东西扭曲成一片色块。
他笑得更开心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好玩物品,又好像只是计谋得逞的愉悦。
最后他只艰难地抬起手抚摸上了菲利普的脸,用一种几乎痴迷的语气说:“你真美。”
脖子上的压迫感消失了。
菲利普几乎是弹跳着回到了座位,大喘了好几口气。
明明被掐的是自己,他喘什么气呀。
池宿勉强坐起来,揉着因痛苦流下泪水的眼睛。
他察觉到菲利普在瞪着自己,于是歪头以一种疑惑的眼光望回去。
“你真是个神经病。”
他得到了菲利普的一句评价。
于是他又笑起来,就这么坐在桌子上微微鞠躬行了个礼。
“谢谢夸奖。”池宿说。
“你是第二次这么夸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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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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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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