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恶从心魔生

江淮正抬头看着屋内的一幅画,上面画了一个女子正坐在树下荡秋千,身着一身杏黄色衣裙,衣服上绣了一些白色的铃兰花,看着温婉淡雅,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眸光中如一泓清澈的泉水,而在这幅画的下面,若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在画中杂草中发现掩映在其中的一个‘南’字。

在这幅画的旁边,还有另外一幅画,有些皱巴巴的,画上有一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口里还塞了一团棉花,她的面容与第一幅画上的女子有八分相似,但却未画眼睛,似乎是想等整幅画画完之后才打算画眼睛,但不知为何,这眼睛始终未画上去。

江淮开口道:“咱们黄龙寨差点就因画上这个女子毁了,我和你父亲也是因为这女子才会丧命,听说画方镇上有一擅作画之人,其笔可画龙点睛,令画中生灵呼之欲出,若能给此女点睛,令其从画中出来,为奴为婢,方可解心头之恨”

那位称江淮为伯父的男子,乃黄门寨现大当家的,名为黄盛,黄盛道:“此女差点令我黄门寨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若不令她为奴为婢,心头这口恶气难出,伯父且等我好消息,我这就派人下山去打听消息”

江淮道:“好”

黄盛退出了屋内,江淮的目光有落在了第一幅画的女子,当年就是因为她与这第一幅画上的女子太过相似才对她手下留情,没想到竟然引来了他和兄弟的身死,他笑了笑,世事还真是一个轮回啊。

画方镇,方府。

在月明星稀的暗夜,花以添正坐在花以浓的卧房内,指间上把玩着一柄匕首,寒冷的匕首拍了拍花以浓美丽的脸颊,彻骨寒意将她弄醒。

花以浓睁开眼睛,猛地看见花以添就坐在她身边,吓得喊了一声见鬼了,旁边的方然亭睡得倒沉,并没有被声音吵醒,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花以添左手揪住花以浓的领子,右手拿着匕首在花以浓的脸颊上游走,“别叫,再叫便把你的脸刮花,让你再不能出去见人”

花以浓声带哭腔的颤抖着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花以添道:“我是人是鬼不重要,可你又是人还是鬼?你对造就了你名声的我,做的这些事,可是人能做出来的事?”,说着她看了一眼床内侧的方然亭,她眸色一黯,又转回了眼眸,狠狠地盯着花以浓。

“对不起,对不起”,花以浓颤抖着道:“是父亲母亲要你嫁的,与我无关的,我也不知那顶轿子会在山路上翻落山崖,更不知你会因此丧命,这一切都是意外啊,求你放过我吧”

花以添道:“意外?若你我之间有姐妹之情,我死后你可有过一天祭拜过我,我替你造了名声,你可有一天感谢过我,就连你的枕边人,一开始也是倾慕于我的才华,可你却鸠占鹊巢,侵占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在我死后,还不忘编造谎言,诋毁我的名誉,为你自己沽名钓誉,你不是自诩容貌倾国倾城,厌恶我容貌平庸吗,我今日便毁了你的容貌,让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也尽落于脚下”

花以添眸色发狠,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花以浓灼烧成灰,花以浓就在这恐惧之中,惊呼了一声。

“我的脸,我的脸”,她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男子慌张的安抚着他,“相公在这,娘子别害怕”

花以浓突然惊醒过来,睁眼扫视了屋内,并无花以添的身影,她神情惶恐的看着方然亭,道:“那个贱人,死了也要来叨扰我,让我不得安宁”

方然亭反应过来道:“娘子梦到花以添了,没事儿的,只是个噩梦而已,她已死了半年了”

花以浓魔怔道:“不对,这里一定有她的鬼魂来索仇,这贱人就是想叫我不得安宁”

方然亭道:“她嫉妒于你,又死于非命,定有天大的仇怨,听说人死后若有怨气便会缠上她身前想害之人,咱们请道士来镇压吧”

花以浓嘴角勾起,眼中尽是狠意,“她如此扰我,我便让她魂魄不得安宁,休得怪我”

第二日上午的时候,方府要招法师驱鬼的告示便已贴在画方镇的大街小巷上了。

这日冥夕他们同云骥吃午饭的时候,也得知了这件事,云骥便吃便道:“听说方府闹鬼了,每每到晚上那怨鬼都折磨得花小姐难以入睡,正在招道士驱鬼呢”

冥夕道:“方府?”

云骥哦了一声道:“这花小姐在周围几个郡县也算是名声响亮,即便出嫁之后,也多以花小姐称呼,而不叫方娘子”

南知意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前几日,咱们在画方镇时听人说起的那个擅长作画的大才女花小姐”

云骥道:“对对对,就是她”

君长安道:“这倒是有些奇怪啊,地府十殿是断不会容许有孤魂野鬼留在阳世,断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拘回地府,等待功过赏罚再转世轮回,怎还会有怨鬼扰乱阳世之人呢?”

冥夕也认同道:“没错,若是真有怨鬼,还闹得满城皆知,十殿早便会派勾魂使来拘了,想来这其中定有隐情”

南知意道:“既然有奇怪之事,那我们不妨前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鬼’在作祟”

三人饭毕后,瞬移至画方镇方府的门前,身上的红黑衣袍轻轻一点,便变成了青灰色的长襦道袍,手中一个响指,贴在街角巷道上的告示便出现在了手中。

三人迈步上阶,府门前的小厮来迎,问道:“道师可是来府上驱鬼的?”

君长安点点头。

小厮道:“道师稍后片刻,容小人前去禀报主人家”

过了片刻,那小厮出来,笑盈盈的引着他们入府。

路上,他们三个暗中交流着,冥夕道:“这里一无妖气、二无魔气、三无怨鬼之气,满院子的人气,哪儿来的什么闹事之鬼”

南知意也道:“是啊,我观这院子正常的很,亦或是,这做法之人法力要远在我们之上,令我们都难以察觉”

君长安道:“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总之我们先去看看主人家”

进了大厅,三人依次落座于右手边,君长安靠近主人位,南知意在中,冥夕在最后侧,方然亭则坐在正中的主人位。

他起身道:“感谢各位道师驾临寒室,为府内驱邪除祟,鄙人真是不胜感谢”

沟通的事自然就交给君长安了,冥夕和南知意则扮演他的徒弟,君长安问道:“主人家先不必如此客气,吾师徒三人路过此地,见到大街小巷的告示,见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邪祟在贵宝地作乱,修道之人以除魔卫道为使命,必不能坐视不理,今既临府上,还望主人家据实已告这邪祟的信息,吾师徒三日好寻得良方,让这邪祟再不可出来作乱,永保贵府无虞”

方然亭大谢道:“自尊师徒三人入府以来,我便观尊师徒一身端方之气,定是得道高人,不像前些时日来府上的一些江湖骗子打着高师的旗号,却不学无术,府上的邪祟未除,反令夫人深受其害,连日被梦魇着,今日鄙府驱邪一事,交给尊师徒定全然放心”

被梦魇着,他们三人很好的捕捉到这一说词,一度怀疑是不是夺梦师在背后以杀梦搞鬼。

冥夕道:“可否先去看看贵夫人?”

方然亭看了眼君长安,君长安道:“修道之人,不好进女子闺房,就由我这两个女徒弟代劳,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端倪”

方然亭应着,便带着冥夕和南知意二人前往卧房。

花以浓的卧房布置的可谓是‘浓墨重彩’,什么五彩的琉璃花樽,花红柳绿的屏风,大红色的鸳鸯蝴蝶纹饰喜被,就连屋内焚的香也是浓郁的栀子香,与她名字的‘浓’字倒是相互呼应,就是与墙壁上一字排开的画作风格十分大相径庭。

冥夕与南知意对视了一眼,这房内并没有妖气或是魔气,但观花以浓的样子,额头上薄汗层层,很明显是陷入了梦中,这大白天就能被梦魇住,不知可是梦到了什么。

方然亭道:“二位小道师,这位便是我娘子了,这几天被折腾坏了,好不容易才睡一会儿,要不要我叫醒她,你们详细问问她”

冥夕道:“不用了,我们面诊便好”,她眼神示意南知意,接着神思入定,循着花以浓的梦便进入了她的梦中。

梦中黑气蒙蒙,但却并没有杀梦的杀气,只是这花以浓的梦处处透着一种恐惧,以及一种若有若现的心虚。

心中有惧,心中有嫉,心中有恶,看来这是自发而起的梦,冥夕在黑气中等了一会儿,准备看看这个令其心怀恐惧的人是谁。

不一会儿,那人从黑气中现身,长得与花以浓有五分相似,但就是这五分的不相似之处使得来人并不似花以浓那般拥有令人称赞的美貌,也就注定这才女的名号不能由一个相貌平庸的人去担负。

“听说,你日日找法师来镇我,可是姐姐,你怎么不明白呢,这是你的心魔作祟,法师除得了妖邪,又除得了你的心魔吗,若是真能除得了心魔,我又怎么会夜夜来叨扰你呢?”

花以浓嘶吼道:“滚开,你这贱人,是你嫉妒我拥有这名声,你想剥夺我所拥有的,还扰的我不可安宁,都是你这贱人作祟”

花以添突然退后一步,她的手变成雾气散开,她愣了一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而后手又凝聚成形,花以添怒道:“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是花府的庶女,我生来容貌便不如你美丽,自知身份也比不上你,为了给己谋一出路,以便将来不致于草草嫁人,便专心修炼才情。

为了让手腕平稳,幼时拿着画笔时手腕上便系一个沙袋,一练便是半天,直到手酸疼不止。

为了练好画工,便将古书上的插画一遍又一遍的描摹,后来父亲嫌我浪费纸张,我便在地上用树枝练画,我院中的一棵枣树都快秃了,画技才小小有所进步。

甚至为了能画好山河百川,我翻阅了上百书籍,学会上千诗词,只是为了身临其境的体会书中风景,待我画工稍稍暂露头角的时候,父亲却让我将这门技能转移给你,你在前面风光,而我却只能成为一个影子。

这些年你多风光啊,就连你所嫁的夫婿也是我替你引来的,他欣赏‘花以浓’这个人的才情,他对‘她’心有仰慕,他来府上与‘她’切磋画意诗情的时候,是我隔着屏风替你完成‘花以浓’这个人的塑造。

世人愿意相信一个有才情的人同时也拥有着无可挑剔的美貌,而一个有才情却很平庸的人并不是他们心中所想象的那一个,世人有眼无珠,可我花以添不愿做你的傀儡”

花以添笑道:“我知道你肮脏的心里定有很多怨气,是我的美貌赋予了你在画作上如此高的赞誉,若非如此,你的画又能有几人关注,你该感谢我才是”

“笑话,没有我,花以浓不过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花以浓嘲讽道:“你自己不也试过吗?以你自己的名义所做的画根本无人问津,甚至众人皆批你东施效颦,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世人只知欣赏一幅皮囊,却看不到画中的风骨和风韵,甚至在同出一人手中的画作下夸夸其谈、衡短论长,不过是自以为是,徒令人生笑罢了”

花以浓哼了一声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不过是爱慕方郎而不得,从而迁怒于我罢了,你这种卑劣的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

花以添也冷笑一声,“方然亭还入不得我眼”

花以浓则不屑道:“嘴硬”

“我原先以为方然亭是个品质高洁、兼纳百川的人,他能欣赏松柏竹兰的高洁,也能欣赏牡丹杜鹃的张扬,可到头来他还不是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都是只认皮囊之人,你以为他婚后看不出你的才华情操与先前的人大相径庭,你以为他看不出‘花以浓’到底为何不再作画?他看得出,可是他还是认眼前这个既有的获得才女名声的花以浓,他这样鄙陋的人又岂能入的了我之眼”

“你胡说”,花以浓忽然一指,花以添身周的雾气又发生了震动,花以浓继续用扭曲的表情道:“你胡说,方郎才不会知道你是我的傀儡”,她眼神突然发狠,“不,根本没有傀儡这一说,花以浓就是花以浓,所有的画作都是出自我手,是你嫉妒我的名声,想要毁了我,才编造出如此谎言,我顾念与你的姐妹之情,才没有对你赶尽杀绝,如今你日日扰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花以添身上的雾气又淡了,她声音小下来道:“才女的名声让给你也罢,这鄙陋之人遗之也不可惜,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我死后还诋毁我的名声,若不想我日日扰你,便为我正名,这样日后你我之间恩怨便可一笔勾销”

花以浓有些疯魔道:“我没有毁你名声,是你,是你在侵占我的名声,这些画都是我的,都是我的”,她放声嘶厉的大笑,笑声简直天怒人怨的刺耳,花以添的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淡,再到最后消失不见。

在黑雾中旁观的冥夕心道不好,这是花以浓在经历几次心魔之后,找到了另一种自我防御的办法,她在否定花以添,她在否定事实,甚至她在重构事实。

她不断的在脑海里重复着花以添不是她的傀儡,而是一个卑怯的偷盗者,偷窃她的才华,偷窃她的名声,而这些画都是她花以浓自己画的,重构的越多次,形成的事实便会越牢固,到最后花以添再也不能使她形成负罪感了,也就再入不了她梦中了。

冥夕摇了摇头,出了花以浓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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