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许归沉小腿肌肉已经萎缩了,虽能下床,但平日走动还是坐着轮椅。
言书越握紧把手慢慢朝前推,听着老师同自己说话。
“听说夏家的人请了你们入梦?”
车轮压在草坪上,留下弯了腰的小草,努力把腰身摆正。
“算不上,我们也只是去帮人打下手。”沙沙的草地声扰的人耳朵痒。
看不见身后人脸上的神情,想来皆是一片淡然,她的学生惯是这个性子,好似什么也看不上,却又被什么都束缚着。
可这话却听起来有些拗耳,她问,“你们去打下手?”
单拎出来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却让人瞧不明白。
按理来说,人多胜人少,一个五人小队却只是去给人帮忙,那何乎请五人,还是一个队的?
如果那人实力很强,也不会请他们,如果实力很弱,那为什么他们又是去打下手呢?
真是奇了怪了。
“夏家来信就是这么说的。”她的话语里也有些不理解。
行吧,索性她也只是一个看客,重任还是落在了言书越身上。
“是夏传吗?”她问的是委托之人。
“嗯,是他。”
推着又往前走了些距离,身后压弯的草来不及挺直身子,便又被赏了一个鞋底,直直踩进土里。
它向苍天怒吼,可奈何有些倒霉,没了这个机会。
两人停在湖边一棵杨柳树下,瞧着随风而起的枝条,目光往下落,停在一汪浅蓝的湖水上。
许归沉望着那湖水,落在膝上的双手交错握着,扭头同言书越说着。
“夏家这两辈的子孙里,能着眼看的就只有夏邑禾,夏传费劲心力把老爷子唤醒,到头来说不定也只是给别人了做嫁衣。”
言书越摇头,只说道:“我们也只是拿钱办事,其他的,就当看个笑话,或许...”
话留了一半,许归沉问她,“或许什么?”
她没有立马回答,反倒是望着晃荡的湖水,垂下眉眼,轻声回道:“没什么。老师过去遇见过孟槐吗?”
许归沉安静的眼神有了动荡,拇指摩挲着手背,“遇见过,后来我还曾教过你,它的弱点在那脖颈,你可又忘了?”
本是调笑的话,可言书越听来有些不对劲,她不知道这不对劲来源哪里,只知道她似乎错了。
“老师您知道的,我记性有些不好,得多讲几次才能记住。”
“你啊。”笑着摇头,手指点了她两下。
吹了许久的风,浑身也弄得暖洋洋,握着把手将人又给推回来。
“老师您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还是得多仔细养养,等您好了,我再回来看您。”
这便是告别吗,来得有些突然了。许归沉望着前方,“是有很多委托吗?”
“老师以前不也是这样吗?”言书越反问她。
“是啊。”她说的有些淡然,好像在回忆过去。
推责任上了台阶,言书越注意到站在那儿的罗姨,朝她靠近后问道:“罗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蔡先生他们在找您。”
言书越冲她点头,把轮椅交给她,低声又同许归沉说了几句,便循着她说的的路找去。
“这几日,多做些阿徵爱吃的菜,又有些日子见不到她了。”望着言书越离开的背影暗自出神。
“好。”
力与力相触的声音很美妙,所以风也是,它抚摸着树干,绕了一圈,就渐渐远去。
“老大!”
人还没到了,倒是先听见呼喊。
远远望去那人招着手,增大了可视面,瞧得也清楚。
刚靠近,安顺的手一下就攥住她胳膊,躲在她身后,言书越扭头看了眼,问道:“怎么了?怕成这个样子?”
安顺没说话,睁着双大眼睛望着蔡佑山,眼神里带着恐惧。
顺着望去,只见蔡佑山手捂着后脑勺,虎着一张脸。
“唉,我说老蔡,你们怎么跑这么快,我都快要追不上了。”急匆匆追来的是崔北衾,一面跑还一面在那儿吼。
蔡佑山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管她,继续看着安顺,“说吧,这下要怎么解决?”说完摊开手,掌心沾有殷红的血迹,从他后脑勺来的。
“唉老蔡,你这后脑勺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条伤口,还在流血呢。”崔北衾撑着腰喘气,一下就瞧见他后脑那伤,伸手想要碰一碰,被一巴掌拍开。
感受到拽着手臂的力道加大,言书越低头问她,“是你弄的吗?”
安顺瘪了下嘴,点头承认。
“老蔡,具体怎么回事?”其实结合他现在的样子,言书越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蔡佑山指着自己那奇异的发型,有些郁闷,“看到我这脑袋了吗?我在那儿给自己剃头呢,这孩子过来一看非说要帮我,我又拗不过她,就把剃刀给她,结果没一会儿,就给人开了条口子。喏,越姐你看。”
说着,摸了下后脑勺,还在流血,不过没之前多,然后他又继续说。
“我正要说话呢,结果这孩子先吓着了,一下就给跑了,我在后面追啊追啊,好不容易追到了,结果就见她这样儿了,这可怪不上我啊越姐。”
一旁崔北衾笑着,抬手摸了摸他剃了一半的脑袋,又笑了几声,“我说老蔡,你这发型也挺好看的,留着呗,多时尚啊。”
听着损人的话,蔡佑山拍开她的手,一脸不赖烦,“一边儿去。”
看人吃瘪是件非常有趣的事,崔北衾捧腹大笑,没曾想跟着来还看了这么出好戏。
言书越把人拉到跟前来,轻声问她,“为什么要跑?”
十岁的孩子,虽然武力值很高,可心智还在慢慢成熟,是需要有人开解的。
绞着手指,都快要弄出一朵花了。
“我怕血,我更怕老蔡骂我。”说着又瘪了下嘴,转头望向蔡佑山,“对不起,老蔡,我错了。”
哎哟,这小可怜的调调。
“咳咳。”他清了两下嗓子,手背在身后,“这就对了嘛,一句话的事还跑什么,走吧,跟我回去。”
“啊,要干嘛,老大,我害怕。”安顺缩了下脖子,慢慢往言书越靠近。
“咋地啦,做事只做一半啊,谁这么教你的,你难道就让我这个样子出门?”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我那儿还有推子,我不管,你得给我推了,否则没完。”
安顺为难的看着言书越,得到她的点头,才又跟着蔡佑山离开。
等人走了,言书越才开口问崔北衾,“扶音呢?”
平日里黏在一起的两人,怎的今天分头行动了?
“害。”崔北衾叹了声,同她往前走,“这不是有人找她吗?”
“怎的没带上你?”
“我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带上我作甚?”看了眼路边栽种的花花草草,”她说了,不想让我脏眼,这次就不带我去。”
言书越动了下眉,瞧着慢慢落山的太阳,“又是顾家人?”
踢了下脚边石子,“是啊,又是顾家人,又是她那老爹,直接从生地追到这儿来了。”
提起这人,两人罕见的一同变了脸色,难看的紧。
“又是为了那事?”
“哪次不是为了那事。不是我说,认清现实不好吗,非要一次又一次被人拂了面子,却又转过头来说人家不守孝道,说人家怎么怎么的,我看就是狗吃了屎一嘴的粪味儿。”
言书越被她这形容给整笑了,知道她愤怒,知道她在为人难过。
“嗯,这次离开澜崖,得在外面待一段时间,耳边能清净不少。”
“是啊。对了,越姐你和老前辈说了吗?就是夏家的事。”崔北衾扭头问她。
言书越点头,绕开路上生了细草的地方走,“嗯,说了,等老师身体好些了,我再回来看她。”
崔北衾其实是疑惑的,她知道这次行动他们不是主力军,有他们没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费劲心力救回来的人却只在跟前待了不到一周,这可有点不像眼前这人的做事风格。
难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那个,”崔北衾挠了挠耳朵,“为什么不多在老前辈身边待些时日,你们也许久没说过话了,不想念她吗?”
言书越看了眼崔北衾,抿着唇,“想念啊,是她带我长大,又怎么会不想念呢。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嗯?”这情绪来的有些奇怪,崔北衾转头看她有些迷茫的脸色,“怎么这么说?你们不是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吗,怎么会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呢?”
言书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在那儿有些无措的摇头。
“你在梦阵里究竟遇见了什么?”此刻崔北衾才有一种实感,一种她隐瞒了真相的实感。
既是被人抚养长大,那么长的日子都过来了,竟然会有不知道怎么面对的那一天?
在怎么不聪明,她心里还是起了疑惑。
望着她望来的眼,言书越移开眼,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梦阵碎了,醒来后,人还会是原来那个人吗。”
“啊?”崔北衾没明白,睁大眼看她。
又回望向她,眼里有些挣扎,“我不是说在梦阵里遇见了一个恨奇怪的人吗,她救了我。”是她的低声呢喃,“我听见了,她说梦阵碎了,醒来后,人还会是原来那个人吗。”
“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什么叫梦阵碎了,人还是原来那个人?我们救了这么多人,也没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啊?她是在胡言乱语吧?”
言书越也不知道,她的困惑比崔北衾还强,她是亲临之人,亲身经历这事让她有些难受。
她知道自己不该相信这陌生人突然的一句话,可糊涂的是她竟然觉得这话是对的。
“别想了越姐,一个奇怪的人说的奇怪的话而已,别放心上。”崔北衾拍拍她的肩膀,一副乐天派的样子。
真的只是奇怪的话吗?
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安啊?
烦躁使得言书越又拧了下耳朵,轻微的疼刺激着大脑,或许,她也得查查资料。
两人道了再见,在楼梯口便转了方向,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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