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近些时日, 黎月莺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偶有清醒,看不到黎绛影时便沉默着, 披着自己华美的长袍聆听属下的汇报:
绛影夫人算无遗漏,将枭夜盟几条长线路截断, 还抢了他们大批的魔石和宝物;绛影夫人让陶氏公子回去火焰城了,陶不落似乎再考虑与分裂出去的陶氏族人重新统一的事情,疑有背叛之心;绛影夫人派了几个人去正修那边了,属下不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 想来夫人应当不会有二心……
“她当然不会。mengyuanshucheng”黎月莺却是最清楚不过,她笑, “月影魔宫, 本就是她的。”
月影魔尊并不时常见人,她的存在本身便是一枚定海神针, 琐碎杂物从来是不用她操心的,她关心的, 也就是那黎绛影了。
方萧瑟见上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颇有些愤愤不平, 他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月影魔尊的身体似乎有不可深究的大问题, 故而回来之后便总在修养。
只是几十年前方萧瑟落魄至极,被救入月影魔宫之后, 便一直敬重黎月莺,他虽忧心,却又不忍戳破。
这样的尊上,却连想见一下自己的妻子都有些困难,哪有黎绛影那样当魔尊之妻的?放肆,胡闹!
可惜方萧瑟不敢当面骂黎绛影, 也不敢在尊上面前直言其缺点,只好愤愤不平的生闷气。
他往回走,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笑声,抬头一看,方萧瑟躬身行礼:“逐月魔尊。”
李湘水拎着一壶酒说:“怎么,月莺骂你了?”
方萧瑟摇摇头:“并未。”
“那在气什么?”
有些犹豫,想了想,方萧瑟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对黎绛影的不满:“绛影夫人近来十分忙碌,常常不见踪影,尊上偶有闲情逸致出来赏花赏月,身边却也没人陪伴。属下是担心尊上与夫人聚少离多。”
李湘水轻轻嘀咕了一声,方萧瑟没听清楚:“这些情情爱爱,都叫外人感到烦忧,莫非本尊之前也是如此?嘁。”
她复而扬声道:“不要多管闲事,她们自有分寸。”
话虽这么说,其实李湘水本人却也没那么有底气,黎绛影到底想做什么,她看出来了一些,但她到底要通过什么来达成目的,李湘水却不那么肯定了。
因为她并不觉得,以如今月影魔宫的战力能与那么多人为敌。她们现在身处魔域,在自己的地盘比正修有优势,面对枭夜盟时,优势便没那么明显了。
近来她总觉得心神不定,恐怕,大事将近。
……
黎绛影站在银塔墓内,地上是一片灰白色的碎渣,都是魔石被榨取干净后遗留的残骸。她伸手,缓慢地将一层黑红色的血膜揭了下来,从头到脚,一点一点撕掉。
这是她自己的血,是魔气入体时身体受到持续伤害而全身出血导致的。她将自己从头到脚整理了个干净,举手投足之间,便又是一个神清气朗的正道修士了。
黎绛影离开这里之后,便去找了黎月莺。
她悄悄推开门,堪称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随着病情的恶化,阿月只有在昏睡的时候才能享受片刻的安宁,她不忍打扰她。
但今夜,黎月莺似乎做了噩梦,眉头紧皱,苍白的额头上蒙着一层冷汗,指尖无意识地颤动着,喉咙里发出破碎而含混的音节。
“别、别走……别……”
当她察觉到黎绛影的气息的那一刻,她忽然睁开了眼睛,黑红色的眼瞳放大,空洞而茫然。
“阿月?”黎绛影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将她扶起来,“怎么,做什么噩梦了?”
黎月莺轻轻地哼唧了声,侧着脸靠进黎绛影怀里,她现在越来越粘人了,也越来越柔软。
“没什么,我只是又梦见一些以前的事情。”
黎绛影想,自己大约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此时的自己,实在不忍再用漂亮的谎言来哄她开心。
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再说慌又有什么意思呢。只不过阿月不知道,她的来去回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次离开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归来。
黎绛影也不会告诉她的。
没想到,黎月莺却率先揭开了暧.昧的面纱,她伸出手指勾住黎绛影的长发,小声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在这个女人要走归一镜,黎月莺便意识到“离开”这件事情无可避免。
黎绛影低头亲吻她的额发,说:“快了,我走了,你不要想我,我会很快回来的。”
黎月莺笑的很浅,勾了勾唇角便放下,似乎这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我不信,在这件事情上,你总没个定数。”
“那你便多多想我,想着想着,我也就回来了。”
黎月莺动了动,蹭着黎绛影的衣服转了下身体,她将脸埋在黎绛影颈窝中,长长的蛇尾缠住了女人的尾巴,纤细脆弱的手指搭在黎绛影手上。
她轻喘了两声说:“我有点冷。”
黎绛影想了想,张开手臂抱住她,却还不够,一双边缘为金黑之色的赤红羽翼自黎绛影身后缓缓展开向前,宽大柔软温暖,将她们包裹在了一起。
羽翼把许多光遮住了,又焕发着柔和的淡红色光芒,黎绛影低头问她:“这样好点了吗?”
“嗯。”黎月莺颤抖的幅度降了下来,她低声道,“我以前埋怨你,憎恨你,只是现在想了想,又觉得这未尝不是在逃避我太弱的事实。”
黎绛影捏捏她的手,握住她的指尖,攥了攥又与她十指相扣。
“阿月,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不是你……”黎月莺笑了笑,说,“大概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我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黎绛影,你这次要走,是不是因为我?”
黎绛影下意识想否认,但她想了想,还是承认了:“是。”
与她相扣的五指便勾了勾,微微用力:“那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对。”
“我信你。”
这三个字又开始含混了,在爱人温暖的怀抱中休息,让黎月莺昏昏欲睡,虚弱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柳絮,轻飘飘地在她怀中柔软。
黎绛影搂住她的背,没有松开,准备在这儿一直守着她睡。
但黎月莺睡了没多久,便不安宁地在此惊醒,她一下子便伸手攀住了黎绛影的肩膀,与她额头相抵,急促地喘息了两声。
“又做噩梦了?”黎绛影微微仰面看她。
黎月莺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不,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好像不完全是,我看见了我许多许多我们认识的人,还有许多许多的你,怎么会这样……”
“别怕,我在这儿守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黎月莺依旧与她额头相抵,瞪大了眼睛,却是急切而仓惶地说道:“那要是有人欺负你呢?”
冰凉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掉到了黎绛影脸上,透明晶莹的水痕连成一片,竟好像哭的是黎绛影一样。
黎绛影便笑着抬手擦了擦脸:“不会,我这么厉害,除了你,谁敢欺负我呀是不是?”
“可你哭了。”黎月莺竟无察觉似地这么说。
脸上湿润一片,擦都擦不净,黎绛影失笑了一声,说:“嗯,其实我也有点怕,不过想到阿月还在等我,我就不那么怕了。”
黎月莺被她逗笑了,慢慢地就不哭了,但她笑了一会,疲倦似的收敛了笑容,松开扶着黎绛影的手,身体慢慢下滑,她将脸靠在了黎绛影心口。
“黎绛影,你得答应我,要是那么危险的话,就别回来了。”
黎绛影低头去看她,却只看到了她的发旋儿,她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顶,便感到掌心下的小脑袋轻轻往上拱了一下,她识趣儿地继续轻抚。
“怎么,不想我了?”
黎月莺说:“我想你,没有一刻不在想。”
黎绛影便又问:“为什么不要我回来?”
黎月莺喃喃着说:“我不知道,我想你,自然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走了,自然想让你马上回来。可是……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就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绛影,我竟有一种也许你不回来会更好的感觉,你既然走了,我快要死了,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她说着说着,魔怔了似的,忽然伸手向自己心口摸去,黎绛影不解其意,直到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腥甜,这才惊疑不定地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手。
“阿月!”
她恼怒地张开些翅膀,让怀中的空间更宽敞些,随后把黎月莺从自己怀里扯开,让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自己的翅骨上,然后扯开她的衣领。
这一看便不禁朦胧了双眸,雪白如纸的肌肤上透着血管的淡青,最显眼的,却是逆鳞处流出的粘稠血液。
黎月莺尖锐骇人的黑色指甲,刺入了逆鳞旁边,向肉中挖去,竟是要把那片逆鳞挖下。
寻常那处最是敏感,黎绛影惯爱亲吻那里,然后看黎月莺又羞又惊又恼的样子,这个时候她便会伸手推自己的脑袋,轻轻颤栗着,却如同吃了化骨绵散一样软弱无力。
现如今她却亲自动手,意图生生将其挖下,汩汩血流染红了她的雪肌,打湿了她的衣裳。
黎绛影有些愤怒,有些焦躁,有些悲伤,但黎月莺对她浅浅地迷离地笑着,她便也露出了一个把两边嘴角提上去的笑。
黎绛影一边温柔地将她的指甲从皮肉中抽离,一边灵巧而快速地撒上伤药。阿月本来自身的恢复能力极强,但自从中毒之后,她受伤之后好的便比寻常人还要慢。
龙牙之毒腐蚀了她的身体,磋磨她的意志,在全方面地吞噬她。
怀中的女妖痛极了,身体直颤,脸上却是带着隐隐憧憬的笑。
“你做什么呢?要吓坏我了。”黎绛影无奈地说。
阿月对此似乎感到有些开心,她能吓到黎绛影,便如同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快乐。
“这是我身上最坚硬的鳞片。”阿月看着她说,“我把它送给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它能替我保护你。”
黎绛影飞快地眨了眨眼,长而卷翘的睫羽润了水光,愈发纤浓,她帮阿月拉好衣服,抱着她说:“那更要好好留在你身上了,你是我最珍重的宝贝,保护你就是保护我。”
“真的吗?”
“真的。”
阿月亮晶晶的眼睛里有光,她被黎绛影哄好了,便露出一个甜笑,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着:
“你什么时候走呢?你早些走吧,我不要你看到我更丑更弱的样子,我是月影魔尊……绛影,我能保护你……带我走吧,带上它,好像我在你身边一样不要回来了,我陪着你……我想你……别走……”
黎绛影抱着她,同样慢慢闭上了眼睛,她们倒在柔软的床铺上,蜷缩在温暖羽翼下。
黎绛影脑中一直紧绷的弦慢慢放松,她随着她进入梦中。
她好像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在问你叫什么名字,问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那穿着黑衣一身凛冽的女人不耐烦地回头瞪她,终于烦不胜烦地吐出两个字。
“阿月。”
黎绛影便咧着嘴笑了:“我叫黎绛影,很高兴认识你。”
……
黎绛影恋恋不舍地坐起身,将压麻了的翅膀收起来,似乎是有她陪着的原因,这一觉阿月睡得十分安稳,她没有在皱着眉,没有再做噩梦了。
黎绛影吻了一下她的眉心,站在床边俯瞰这个妖冶与纯真并存的女人。
她眼中露出淡淡笑意:“阿月,我不会让你变得更丑更弱的。”
舍不得忘记现在的她,舍不得忘记她们已经发生过的一切,留恋她的一切喜怒哀乐,留恋这个自己亲手打造的世界。
她不惧怕重新来过,只是舍不得,真的真的舍不得。
黎绛影留黎月莺在这里安眠,李湘水一直藏在附近防止别有用心的人靠近伤害阿月,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她走出寝宫,走着走着,忽然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赤羽之呢!来人,叫赤羽之过来见我!”
等赤羽之一脸懵逼的被提溜过去的时候,黎绛影一只手撑着额头,仿佛既愤怒又痛苦。
“绛影夫人您这是?”
黎绛影坐在议事厅内,这里除了赤羽之,还有另外几个下属,有负责巡逻,负责维护阵法的,还有负责在外追击叛逃者的。
黎绛影沉痛地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近来可有人看到白骨魔尊?”
赤羽之摊手耸肩:“不知道,白骨魔尊行踪成谜,属下不清楚。”
黎绛影猛地抬手拍桌,砰地一声,吓得赤羽之缩起了脚。
便听上首的女人痛心疾首道:“你们也知道,白骨魔尊和月影魔尊向来有些不和,尤其本宫归来之后,她们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前阵子白骨魔尊突然偷袭尊上,导致尊上受伤。本以为她不过一时冲动,便想等她冷静下来之后,本宫在其中当个调和人。结果谁知道……唉,她竟然失踪不见了,看来是铁了心背叛月影魔宫了!”
赤羽之歪歪头,嘴角挂着一个半斜的假笑,好像听到了很不好笑的笑话一般。
黎绛影并不在意她怎么想,残酷无情地下令:“从今天起,月影魔宫与她施嫣然势不两立,除非尊上愿意原谅她,否则,她便是月影魔宫永远的仇敌!”
“属下遵令!”
这一天,白骨魔尊背叛月影魔宫的消息与月影魔宫被偷袭负伤的消息同时传入了不同人的耳中,至于他们到底会怎么想,那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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