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她顺气，终于哼了一声不再发火，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启明赶紧帮她起身。

“你这丫头，是不是还没有住的地方？”

启明点了点头。

“在我老婆子家里住一晚，明天就走吧，别掺和这破事，”老婆婆严肃地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他吃的人多到数不清，你要杀他，最后怕是给他加餐！”

“那腌臜玩意儿厉害的很！”老婆婆说着忍不住摸了摸眼睛，哪怕她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眼泪流出来，“我的儿子跟着队伍去讨伐，女儿去了后方抢救伤员，他们都死在那里了。” 她双眼已经无泪可流，因为她的泪水，在两个孩子死去的时候已经流光了。

老婆婆的话让启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了一样，难以忍受。

整个国家，因为一个该死的食人魔年消失在了历史中，有多少人的子女像这样死在战场上，又有多少老人像这个老婆婆一样哭光了眼泪呢？

“婆婆，你为什么要给这个公主立碑呢？”启明问，“听你的话，她好像没有在战斗里出什么力。”

没有回来挽救自己国家的人，有什么资格接受人们的怀念。

“我们一直在等她回来。”老婆婆叹了一口气。

在王宫里，城主这样说；在铁匠铺，廖师傅也这样说；现在，这个老婆婆也这样说。

为什么？

“一开始，我们也在怨，可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食人魔带着的都是魔物，人怎么打得过魔物？”老婆婆闭上了眼睛，“我们根本没时间藏起来，后来陛下战死了，王后也战死了。”

“公主也消失了。”

“现在这些人都开始有能力杀了魔物，”老婆婆的声音很低，低到启明必须集中精力俯身才能听见，“要是公主带着现在这些人去，就一定能杀了食人魔。”

食人魔，启国人心中永远的痛。

启明看着那个原地睡着的老婆婆，轻轻把她抱起来，放在塔旦身上，塔旦有些不愿意，被她抽了一巴掌后乖乖地背着老婆婆带回城中。

她带着老婆婆到她原来的摊位上，老婆婆的邻居摊贩看到她被那个古怪的陌生人带了回来，又惊又喜。

“还好你把她带回来了！”那个穿着花花绿绿，和这个死板的城市格格不入的女人惊喜拍手，见她小心地把老人抱下马，热心的给她指路，“这老婆子天天不让我省心，我真怕她哪一天死在外面都没人发现！”

“她已经很老了。”启明说了一句。

“是啊，她已经很老了，”那个女人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老爹前几年死了之后，我就拿她当我亲妈，她也拿我当亲女儿。如果她也走了，我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活下去了。”

“会熬过去的。”启明拿自己的经验安慰她，“我父母刚离开的时候，我也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可我还没给他们报仇，就一直熬，到现在差不多也习惯了。”

“你父母被人杀了？”女人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

“是。”启明点头，两人走到里屋，她小心地把老太太放到床上，女人连忙帮老太太调整姿势，给她披上被子，听到她逐渐变响的呼噜声才放了心。

“哪个天杀的杀你父母啊？！”女人拉着她走出里屋，这才低声骂。

“食人魔。”启明也学着她低声道。

“哎哟！”这名字把她吓了一跳，随即她便不由自主担心了起来，“你看着年纪还这么小，怎么打得过那个大魔头呢？”

“总得试试嘛，”启明看她这反应没忍住笑了笑，跟她小小的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我真能杀了他呢。”

“哎，你这孩子也是命苦，不过我兄长也是被食人魔杀掉的，”她想起自己的遭遇，对那食人魔忍不住又痛恨了几分，“我姐姐以前也被他手下的魔兵抓走，到现在都没有下落！天杀的食人魔！怎么还不死！”

是啊，怎么还不死？

“如果我看到了活人，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的。”启明看着她的脸，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被食人魔折磨的人，心中暗下决心，郑重的承诺。

“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够了。”女人看着面前这个热心肠姑娘，忍不住笑了，擦了擦眼角，她热情地让启明在她家住一晚。

启明没有去处，便答应了下来。她也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便把塔旦牵好，给他喂了一把草，随后帮着女人收拾了一下。

在交流中，启明得知了她的名字。

“你叫我兰姐就好了，”兰姐在厨房里烹饪食材忙的火热朝天，“我这年龄当你妈可能都绰绰有余了，让你叫我姐实在是占你大便宜了！”

启明看着对面的人挺年轻的，边添柴边随口问了一句兰姐的年龄。

“我今年都四十二了！”兰姐略带骄傲的说。

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人庇护，在这种地方靠自己养活自己到这么大年纪，的确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兰姐对这件事一直很自豪。

可是对面的姑娘沉默了很久，后来在兰姐的一再催促下终于叫了一声兰姐。那第一声兰姐发出后，她好像克服了什么困难，喊的格外通畅。

傍晚，老婆婆也醒了，兰姐就端出一直藏在厨房的饭，三个失去亲人的女人便在这个小小的土房里吃了一顿。

启明吃的很认真，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兰姐本来吃的很是奔放，可看她吃的很……兰姐找不到形容词，可是看着启明的吃法忍不住学起了她的样子。

老婆婆则是慢慢的吃着兰姐特意给她准备的软烂的老人餐，没有牙齿后，她的牙龈便替牙齿承担起了嚼饭的重任。

她们看着很像一家人。

晚上，兰姐把家里最好的被子拿出来铺给了启明，启明很不好意思，可兰姐很强势。

“家里难得来客人，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兰姐一边给她铺上那晒了一天松松软软的被子，一边絮絮叨叨，有些伤感，“要是没有那该死的食人魔，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

食人魔的封印用了养活全城的水源，没有这水，人们无法灌溉土地，只能祈求老天有眼，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此食人魔出现后，这个地方就变得荒芜无比。

兰姐铺好被子后就离开了，启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有些伤感。她没有辜负兰姐的心意，脱下自己层层伪装，在被子里好好睡了一觉。

这是她睡得最好的一觉。

被子晒了阳光，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混着外面两个人的交谈，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想起来很久以前的，被她刻意藏起来的幸福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