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桓纵没察觉到钟离音的不适,问。
钟离音眯着眼,尽量避开那个地方的视线,将一瓢水顺着桓纵的后脖颈浇下去,一股水分成了好几股,小麦色的肌肤,后脖颈和肩胛骨那里还有几处箭伤。受伤处要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钟离音好奇地摸了摸,能摸到边缘的凸起,和缝线的痕迹。
“哦,府君,我想搬一盆月季花回来,不知你允许不允许。”
“可以。”热气蒸腾间,桓纵脸有些烫。
钟离音忍不住心猿意马,他想起瞿商的那句话来。桓纵是铜墙铁壁,在很多人眼里,刚毅,不通人情,也导致很多人其实并不敢把桓纵当做一个普通的人来看待。
但其实摒弃所有,一屋之间,一室之内,脱去铠甲,不再披坚执锐,桓纵说到底还是个**凡胎的人。
只要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就会有弱点。
对外,何等尊贵荣耀,出身高不可攀,可是对内,大家都一样,要吃五谷杂粮,还有七情六欲。
桓纵的身体也不是铁做的,钟离音替对方搓着,自忖已经用足了劲儿,也只能撼动些许。桓纵双手撑着膝盖,呈打坐的姿态,钟离音自背后往前,能看见桓纵因为吃劲儿所以虬结的手臂,不经意间往前一探,刚好又能透过清澈的水面看见……
钟离音掩面,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桓纵终于觉察到钟离音的尴尬了,“你怎么回事?害什么羞,都是男的。”
确实,之前钟离音也赤条条被看过,不过他在人家家里住着没话可说,被看了也就看了,他没脾气的。
可是,可是桓纵是上司,他现在在看上司的……这对吗,这不好吧?
“啊,没事,虽说都是男的,可是你毕竟是府君,这样多少还是有点,呃……那什么。”钟离音解释着,越说越无力,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下来。
桓纵觉得他这动作太轻,没法子去除污垢,就让另一个仆人来了。钟离音大呼救星,他因为在洗浴间待久了的缘故,浑身落了层汗,面红耳赤,湿哒哒的,好难受。头发因为受潮,已经变得蓬松起来,末梢沾着小水珠,拿手一拧,就变成一缕一缕。
钟离音去外间坐着,里面又传来声音,“你刚刚说的是对策吧,说吧,想什么呢?”
“哦,说的是一些关于匪患的。最近关于这个,这个……”钟离音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刚刚的一幕,心脏却不配合,跳得很快,连带着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匪患愈加频繁了,我猜他们除了针对这个,丰收,赶会,还有一点就是,自己也有点儿,供应……供应不上了。”
“说不清楚可以说慢点。”桓纵道。
“哎。”钟离音喘着粗气,“一般来说,匪寇不事生产,隔段时日下山抢一抢,供应一段时间,然后再抢,必要时可攻城略地,占领城池一段时间,然后充盈府库。我读了读地方志,差不多就是这样。历来府君深恶痛绝,剿匪往往无法伤及根本,只能控制一段时间,有些干脆消极抵抗,不管匪患,着手应对胡虏。”
“那你怎么想。”
“先除匪患。”钟离音感慨万千,“毕竟谁也不想好好做着生意,匪寇忽然就过来了,辛辛苦苦攒的本儿,一抢全没了。”
“我懂你的意思,那你有什么对策吗?”
钟离音深谙兵不厌诈,说到这儿还颇有些骄傲,“哈哈,府君肯定知道吕子明白衣渡江吧?东吴大都督吕子明佯作商贩,偷袭关云长,此战虽说有些无耻,不过嘛,跟山匪打,要比山匪更无耻才是。”
“你想通过假扮商贩,引山匪入彀?”里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桓纵应该出来了,“过来说话。”
钟离音不好意思,走得格外慢,想让桓纵穿好衣服再进去。
但是桓纵好像和他对着干似的,穿得格外慢,等他过去的时候,还在漫不经心擦汗。钟离音的眼神,又不自觉往下面瞟,而后意味深长,紧紧闭上了眼,歪过头去。
如此庞然大物,真的很难无视啊!
桓纵毫无感觉,“这个法子,你打算怎么施行?”
“唔,我反正现在是再卖糕,找几个手下,跟我一起,扮作商贩,然后埋伏好,等他们来了,一举擒获。”
“这是守株待兔,你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桓纵拿巾子擦头,浑身的肌肉一览无遗,刚好背对着钟离音,肩宽腰窄,线条紧绷,青筋浮动,遒劲有力,随着动作的改变,肌肉舒张又收紧,不得不说,战场杀伐多年,这飒爽英姿,让人看了就挪不开眼……
啊又转过身来了!钟离音捂住眼,老天爷,这是持械伤人!眼睛受伤了!
“呃,呃……虽说守株待兔,但是咱们成本也不大呀,就安安心心做生意,等到时机成熟反扑,说起来,咱还赚了不少呢,一边赚钱,一边剿匪,别人剿匪花钱,咱们剿匪赚钱。”
这话也在理,桓纵点头,终于,终于穿上了一件白袷!
“可以,我给你拨几个人手,长史那边刚好有几个人,我都拨给你,一定要以自己为先,知道吗?”
钟离音点了点头,可算敢睁开眼了,但是那处凸起,竟然在白袷下若隐若现。
钟离音好想逃,“那我就这些事了,府君,我先回去了?”
“你没别的要跟我说?”桓纵唤住了抱头鼠窜的钟离音。
“啊?什么,什么呀?”钟离音不懂。
桓纵看了看钟离音的脸,这人脸红得猴屁股一般,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不是,你以前没做过?”
“不。”钟离音欲哭无泪,“您毕竟是上司,我是下属,我没想到会这样,真的只有这个!”
“哦,那你……很喜欢小孩?”桓纵试探着问。
按照桓纵的经验,如果一个男的说自己很喜欢小孩,很有可能以后肯定是要成家立业的。桓纵见过太多生死了,对成家立业的执念并没有很深,尤其是现在明确了自己喜欢钟离音,除非彻底死心,不然不会心里想着一个,又娶另一个,让三个人都不好过。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桓纵宁愿过在世人眼里不美满的生活,也不愿为了迎合世人娶妻成家,委屈自己和亲近的人。
钟离音回想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教小孩是真的费劲,这群半大不小的闯祸精,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一个不注意就跑没影,就闯祸,嬉戏打闹,吵嚷就算了,还弄得满身是泥,时不时鬼哭狼嚎。他还想起弟弟阿添,也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桓纵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因为知道了他带小孩回来做糕点,有点不太满意?
平心而论,钟离音其实并不喜欢小孩。他带过阿添,喂饭换尿布哄睡,是刻在钟离音少年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如果有小孩,相当于是这些重演……人要多大度,多博爱,才能对着臭烘烘的小孩来一句,啊,我真的很喜欢孩子……
别说钟离音了,徐映都不喜欢。徐映难得偏心长子,而不是小儿子,只是因为钟离音小时候安静,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不过在钟离音省下的这点儿心,马上就交付给了弟弟阿添,钟离音至今还记得阿添晚上哭得发狠要吃奶,一天吃个没完,他被吵醒,无数次想掐死这个小孩,然而生而为人的善良阻止了他。
“府君要我说实话?”
桓纵点头。
“那我说实话,不喜欢,很不喜欢。至少现在不喜欢,不排除以后父爱泛滥的可能。现如今每天在德化乡教小孩,我天天绞尽脑汁斗智斗勇,耳朵都要被吵聋了。”
桓纵抿嘴,“哦,是这样啊。”
“府君为什么问我这个,难道府君……”
钟离音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桓纵有儿子了?可是,桓纵不是没娶妻,那哪里来的儿子?懂了,私生子。不对,桓纵这么孝顺,连着父丧母丧丁忧四年,哪里来的私生子?
四年……这孩子大于四岁,可能已经会跑了,得带回家住,说得过去。
孩儿他娘呢?钟离音倒吸一口凉气,开始解析桓纵的问题,哦这是抛砖引玉试探他呢,说不定正经夫人马上就要扶正这是要给他封口费顺带扫地出门让他别吱声,嗯对一定是这样。钟离音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桓纵,摇了摇头,哎府君,一失足成千古恨,色字头上一把刀……
想罢,他走上前,拍了拍桓纵的肩膀,“府君,我都明白。”
桓纵:“?”
明白什么了这是。
“你我都是男人,我当然明白了。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府君的终身大事,搞不好这座宅子多个主人,兹事体大,我肯定不会多嘴多舌,考虑到府君您的颜面。”
桓纵更懵了。
钟离音这是知道了?
说完这些,钟离音窃喜,出去后关上了门,他脸有些烧,不过还是很激动,至少新女主人到来之前,他能搬出去了,终于不用被管得那么严了!
他不知道走出去后,桓纵在原地讪笑了几声。
探清楚底,桓纵觉得,这钟离音也不对劲。
“还宅子的主人,可真会想。”
·
钟离音回去后,晚上睡觉都不安生,闭上眼都是那荒诞的一幕幕。
他蓦然坐起掐自己的脸,“钟离音不要再想了,府君都有儿子了,怎么可以一直想人家的那儿,以后怎么对人家桓夫人?”说罢又打了自己两耳光,“可是,可是那也太离谱了吧?”
钟离音伸出两根手指在面前划了一段长度,“不愧是武将,这体力肯定也是万中无一的,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好容易睡着,又不得安生。
在梦里,有一股水一般柔和的东西包裹住了他,引诱着他,又在他身侧轻轻吟唱。他想醒来,却怎样都醒不来,只觉得浑身燥热,有什么东西在躯体内横冲直撞,最终沉溺在混沌之中,他觉得自己被打碎了,找不到四肢百骸,也看不到具体的身躯,就像一个泥塑佛像被打碎成一块一块,又成为尘土,和一瓮水搅在一起,最终化成一滩泥水。
然后,这滩泥水又混入了迭起的海浪之中,愈来愈大,愈来愈激烈,最终在惊涛拍岸中化作簇簇雪浪,又消失无踪。
一觉醒来,裤褶那里果然**的。
钟离音:“……”
钟离音以置信地又盖上被子,那股气味太奇怪了,他起身速速换了件衣服,戴上了能压气味的白梅香囊,又觉得不够,加上丹桂、栀子,整个人犹如背着座花园。
他不敢让人发现,自己拿着脏衣服去浣衣的地方捣衣。后院晾了不少被单和衣服,钟离音混入其中,找了个捣衣砧,又抓起捣衣杵,提水倒水加入过量皂角一气呵成,把衣服扔了进去,偷偷摸摸地洗。
环顾四周,好像没人理他,那就好,那就好……
“干什么呢。”
桓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钟离音差点跳了起来,“啊!府君你走路没声的吗!”
桓纵无语,“我自己家,我还需要有动静?再者,我刚刚脚步声也没那么小吧。”
钟离音没话说了,“我想事情呢,府君有什么话要说吗?”
桓纵抿唇,思考许久,“关于昨天的事。”
钟离音脑海里似有波澜起伏,桓纵果然要交代私生子了,这种大事不告诉别人竟然只告诉他?这是信任他么?不管了反正如果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一定要给人家办好,带孩子就带孩子吧又不是没带过,实在不行对外统一口径就说这是我侄儿,替桓纵打打掩护……
“我想了很久,你说的那个法子,不太可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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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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